夏雪从一场梦魇中哭醒来了，脸颊边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不同的是，梦境中已经消失的人影，现在还在她身旁。
“别走……”她带着哭腔喃喃说出口，本能地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仿佛自己一松手，他就会跟梦里一样消失不见了。
她有些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而他却是什么话都没说，任由着她这样抓着自己的手，沉默地蹲跪在她身旁。这才让她渐渐意识到眼前人不是梦中人。
无声的眼泪沿着之前的泪痕肆无忌惮地冲刷过新的痕迹。
有些伤痛本来以为时间可以治愈，或者淡忘了就不会那么痛，但当它再次被掀开时，却露出崭新的创口，还血淋淋的，疼得人几乎不能自已。
可她又能怎样呢？
她这一生，亲人缘浅，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守不住那些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去。
往事不堪回首，一切如梦幻泡影一般，只是别人做的是美梦，而她一贯都做些噩梦，这些噩梦的时间还有些长。
她坐起身来，抹干眼泪，余光瞥见旁边的包袱，“是你替我取来的？”
木头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多谢，我想换一身衣裳。”
他会意之后走到山洞外面等着。
等夏雪在山洞换了衣裳收拾了一下出来时，木头见她已经打扮成男装模样，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是女子假扮。
“我打算去军营里找人，之前的女装不太方便，原本也是打算在路上就换过来的。”
夏雪简单解释着，便跟他上路了。
二人往山下走去，一路上都沉默着，好像之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到了边关小镇上时，他们才注意到这里人来人往的，要比之前路过的地方都要热闹些。
不仅是普通百姓，还有军队打扮的士卒在街上行走着，按理说这一带离战场不远了，反倒是未受影响。老百姓继续过日子，店铺也在照常经营着。
夏雪看到了一队人马正在运输着什么东西往北去，衣着打扮虽然像是寻常百姓，但他们的靴子都是鹿革靴，这就算是在军队中也应该不是一般的小兵。
夏雪只不过盯着他们的货车车厢看了一会儿，立刻就有人警惕地望向她的方向。
车队边上的人应该武功都不低，所以对四周动静很是敏锐。
这些应该是从姜国军营里出来的人吧，他们是在执行什么特别任务吗？
夏雪回头看了一眼木头，只觉得他脸上的面具有些太扎眼了，但是若没有他这一身好功夫，夏雪没有自信能顺利走到慕容风面前。
她现在的身份不能暴露，虽然临行前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假身份去投递文书，但这般贸贸然去大营，还带着一个古怪的随从，不被人当做细作查问一番才怪。
“你这面具能不能换一下？”直接让他拿下面具来，虽然她是觉得没什么，但免不了会吸引来更多的眼光，只好退而求其次。
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倒挺顺利地让他戴上了一个黑色的帷帽，这样就把样子遮住了，而且还透气。
他们在镇上唯一的客栈落脚时，夏雪顺便就跟店里小二打听最近的消息。
“你们是要去大历做生意？还是去探亲啊？我劝二位还是在这儿好吃好喝，歇一晚趁早打道回府吧，过了咱们这儿啊，前面就是二十里外就是咱们大军的一处营地了。听说再往北些，咱们跟大历的战事正焦灼呢。这个时候去大历，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夏雪随口说道，“我们是去收帐的，要是这一笔银子收不回来，那我们也不好回去交差，所以才想跟小哥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道儿？”
“前些时候你们还能从水路先往东再上北，但现在啊，听说水路都已经被封了。从九曲江到入海口上，所有水面只给官船通行，连漕帮的人都没有半点法子。或者，你们能绕远路的话，就去西边，穿过阴山就能到祁州了，不过那一带邪门得很，已经没什么人敢走那边的道儿了。”
几句话，夏雪已经大致对这场战事波及的范围有所了解了。
表面上她依旧装作只关心如何北上的问题，继续跟小二闲扯着，但心底却不由得对这战争厌恶起来。
倒也不是非得论谁对谁错，总之打仗这种事，劳民伤财，得益者永远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问完了想打听的消息，夏雪忍不住又再追问道，“我这一路上看到不少镇子搬得都差不多了，为什么咱们这个镇子明明在最临大历的边关上却依旧生机勃勃，大家似乎都没被打仗的事影响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里前两年还是一片荒地呢，也就是闵州马场开始经营了之后，咱们驻军搬迁，军属家眷跟着也挪到这儿来。这儿谁家没有个在前线的兄弟儿子，有大军做后盾，当然是不怕的。而且，听说最近两个月，咱们一直在打胜仗呢，肯定会赢的！”
对于小二的盲目乐观，夏雪未置评价，又忍不住多想了一层。
姜国驻军边防的调动，没有当权者的首肯，是不可能有所变化的。既然这里在闵州马场经营方案开始时就能同步建设起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来，说明这些计划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在进行着了。
“小二！赶紧过来招呼爷！好酒好肉端上来，爷吃完了还有要紧事呢！”门口进来一个藤甲红衣的小兵，背后还插着一面旗帜，应该是附近营地出来的传信小卒，但他的语气态度却是蛮横霸道得像是城主驾到了似的。
那小二一听，也很熟稔地拿着帕子过去毕恭毕敬地先帮他把要落座的位置又擦了好几遍，在一旁点头哈腰地听着吩咐。
“还有爷的马也给喂好了，别耽误事儿！”
“是是是，这就给您置办。”
那小兵好酒好肉囫囵吃完之后，一个铜板都没付就起身走人了。
夏雪看得很是清楚，小二收拾完东西之后路过时，她忍不住问道，“那边的客人不用付钱吗？”
“他们是咱们这里的大英雄，自然是不能收钱的。”说着，小二脸上堆起不太自然的笑容。
这跟他之前说的有些不一样啊，不是说这里的百姓都是军队中的家眷，受军队庇佑的吗？若是那些官兵路过都这么白吃白拿，那他们的生意该怎么做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