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虽然盯着自己看来那么久,但目光澄澈,没有一丝歹意,言行坦荡,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凌枫遥对欣赏自己外貌的人印象颇好,因此并不觉得对方唐突,反而升起几分结交之意。
于是他大方地靠近,笑着说:“在下凌枫遥,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东阳淮玉。”
东阳这个姓倒是不常见,凌枫遥依稀记得游戏里好像有哪个角色也是复姓东阳,但他想不起来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而且眼前的人身上也没有一丝灵气,不是修仙之人。
“东阳公子,你想去哪儿喝酒?”凌枫遥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东阳淮玉眼神一喜,扇子指了指临街最高、挂着一排灯笼的小楼,“就那儿吧。”
“好。”
两人结伴往胭脂街走,刚一踏进去,凌枫遥就被里面的景象震惊了,这里不光有揽客的姑娘和鸨母,还有叫嚷的小商贩、划拳行酒令的醉汉、书生打扮的风流才子,甚至还有穿着官服带着刀的军官……远比他想象得热闹许多,街道两旁花团锦簇灯红酒绿,浮艳奢靡,简直是人间温柔乡。
“第一次来?”身边的东阳淮玉轻笑着看着他,凌枫遥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我是外乡人,第一次来京城。”
他为身为21世纪的穿越者却还能被眼前景象震惊到感到羞愧,实在是自己那个时代没有敢这么开花街的,眼界小了。
“哈哈,既然如此,那就为兄来替你做个向导吧,这胭脂街虽是花街,却名声极大,有不少宫廷乐师便是在此学的艺,达官贵人也经常来此地,我们一会儿要去的那栋小楼名叫遇仙楼,里面的姑娘都是清倌儿,个个国色天香,是这条街最好的青楼。”
凌枫遥想了想,产生了一个疑问,“遇仙楼和会仙楼只差一个字,它们有关系吗?”
“那是自然,这两者都是金家的产业,金家你知道吗?”东阳淮玉问道。
这个还是听说过的,凌枫遥点点头,不过他还是很好奇,“是月州的金家?他们不是修真者吗,怎么还在凡间开青楼啊?”
修真界不光有各大门派,还有很多世家子弟,这些世家祖上便是修真者,传袭下来已是修真世家,大多都是修仙之人,这也很容易理解,魔修连家都不愿意成,几乎没有能发展成世家的。
而月州的金家,法术修为上虽然比不上昆仑逍遥大派,但实力却不弱,因为他们是修真界最有钱的,遍及神域的会仙楼就是他们的产业,不光如此,金家的商业版图遍及鬼市、海市等多个修真界商会活动,可以说是经济垄断了。
只是游戏中没有关于凡间的描写,所以凌枫遥才不知道,原来金家还涉及了凡间产业。
“修真者也要在凡间活动啊,只要花钱的地方,金家无处不在。”东阳淮玉说着,两人已经抵达了遇仙楼,门口的小厮看到东阳淮玉的瞬间两眼放光,连忙赶上来点头哈腰,招呼着人进了二楼雅座。
凌枫遥跟着他沾了光,在满座的情况下得了个全场最好的观赏位置,顿时察觉到对方身份的非同一般,不过人家自己没提,他也不好多问,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点好的酒菜上桌。
席间,东阳淮玉敞开了桌旁的窗户,他们一扭头就能看到外面搭起的舞台,舞台侧面摆着一架古琴,旁边的乐师是一位青衣男子,面容清秀雅致,正在安然抚琴,随着乐声,台上的舞伎翩翩起舞,衣袂翻飞,动作行云流水,曼妙轻盈,台下叫好声一片。
很快,酒菜便上来了,东阳淮玉亲手为他斟了一杯酒,“凌公子,我先敬你一杯,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对你是一见如故,十分想要结交,不知能否给在下这个机会?”
“我的荣幸,乐意之至。”凌枫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口中的辛辣让浑身都泛起了热意,他的兴致也高昂了许多,与东阳淮玉你一杯我一杯痛饮起来。
古代的酒水度数并不高,他们喝的酒果香味很浓,凌枫遥酒量不错,几杯下肚也不过是微醺状态,他望着窗外的舞台,欣赏着歌舞,忽然眼神不经意一扫,似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嗯?凌枫遥定睛一看,确定自己没认错,是那个血魔宗少主,他居然也在遇仙楼里,正在围着舞台的人群中走动,好像在找人,他手里还牵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狗?
“凌兄弟,你是不是修仙之人?”东阳淮玉突然点破他的身份,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凌枫遥一愣,笑道:“你怎么发现的?”
东阳淮玉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举起酒杯放在唇边,看着凌枫遥缓缓饮下,这才不疾不徐说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像,但还不敢肯定,所以才问你的,其实我看人特别准,你们修仙的人,眼神都和正常人不一样,大多数情况下我一眼就能分辨。”
这么厉害,凌枫遥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东阳淮玉垂下眼,手指轻轻划着杯沿,透出一种俊逸潇洒的风流之态,“其实很简单,修仙之人寿命比正常人长得多,他们看普通人,眼神中多多少少都透露出一些疏离淡漠,隐隐有种居高临下之感,就像是人看动物,关怀爱护有之,却总不会归为同类。”
有些道理,凌枫遥想起当初云沧澜对自己说过的,一个人的眼神能够传递出不少信息,他就是从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的。
“那你为什么不敢确定我的身份?”凌枫遥问。
“因为你的眼神和他们不一样,你看我、看外面跳舞的舞伎、看这遇仙楼,都是充满兴致的,这不符合修仙之人出世的态度,可若是普通人,你又格格不入,融不进这万千气象,第一眼见你,感觉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仙人,所以我没有把握。”
东阳淮玉的眼神紧缩住凌枫遥,语气平缓,并不咄咄逼人,凌枫遥没有半点压力,反而觉得他很有趣。第一次见一个人,居然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这东阳淮玉真是个妙人。
他被“遗世独立”这个词惊到,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酒精刺激之下,竟然十分开怀,笑声从窗户传出去,外面的人温声看了过来,却见到一个相貌精绝的红衣少年郎,颜色不输台上。
同时看过来的,还有正在遇仙楼寻人的血魔宗少主宗枋,方才他正在遇仙楼的包房里吃饭,叫叫突然嗅个不停,前几日他找到了凌波的尸体,带回去让叫叫闻了几遍,它一直没什么反应,这会儿突然叫起来,一定是发现了凶手的线索。
难道凶手此时就在遇仙楼里?宗枋迅速带着叫叫开始招人,可在一楼人最多的地方闻了一圈都没反应,直到他一抬头,凌枫遥那张脸落入眼中,叫叫开始疯狂拽绳子,意图把他往楼上拉。
“凌枫遥!”宗枋大喊一声,只见窗边的人诧异地朝他看了一眼,眉头紧皱,他才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带着狗就往楼上冲。
破开房门,叫叫首当其冲,对着凌枫遥就是一通狂吠,宗枋怒火中烧,好啊,旧仇未报又加新恨,他大怒道:“凌枫遥,是不是你杀死了凌波?”
他突然现身惊到了屋内两人,凌枫遥揉了揉太阳穴,他实在没想到血魔宗少主居然是来找他的,这会儿可是在凡间的京城,万一打起来很有可能伤到其他无辜人员。
他只好先装傻充楞,尽量不与对方起冲突:“阁下是谁,为何突然闯入?啊对了,你是不是上次诡镜那个,不过你说什么凌波,我不认识啊。”
宗枋从怀里掏出刚才因为吃饭先行卸下的京剧花脸面具,扔到地上,“血魔宗宗枋,你不认识我,认不认识这个?”
遇仙楼的包厢都有小二盯着,屋内的动静传出来的一瞬间,就有人进来查看情况,一旁的东阳淮玉皱了皱眉,朝来人不悦道:“遇仙楼的客人这么没规矩,私闯包间就没人管管吗?”
小二立刻上前,拦住宗枋道:“这位客官,请您回自己的包间。”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宗枋大手一挥,却不料面前的小二稳如泰山,竟然没有被他推倒,反而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生生把宗枋扣在原地,小二躬身抱拳,道:“客观若是执意留在此处,我们就只能请您出去了。”
宗枋这才想起,遇仙楼是金家的地盘,他们为了防止修士在此闹事伤及凡人,雇佣的都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一个小二,修为也可能在金丹期往上,而眼前这个,修为更高,制服一个自己绰绰有余。
至于为什么金丹期修士要跑来当店小二,只能说金家给的实在太多了,修士也要赚钱。
宗枋气愤至极,可又不敢硬来,他没忘记镇妖塔中被凌枫遥踩在地下的屈辱,冷静下来后,他担心自己不敌,便说:“凌枫遥,你等着,等出了遇仙楼,我们再约个地方,新仇旧恨一并结算。”
凌枫遥心思一转,笑了笑道:“原来是你啊,不如这样吧,我今晚要回鬼灵宗,没空等你,你多找些帮手,直接去鬼灵宗找我吧,我师兄金凤听说了上次的事很生气,说要帮我教训你,他可厉害着呢,我看,你找多少帮手都打不赢他。哦,你见过他,就是诡镜入口和你打架的那个人。”
宗枋深吸一口气,眼中又气又怒,“好,叫你师兄等着,我非把你们鬼灵宗上下掀个面儿不可!哼!”
他转身就走,凌枫遥松了口气,不料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咬牙切齿道:“凌波是我的宠物,你弄死了它,可别不承认,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你让你们师门做好准备,给我抓一只一模一样的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凌枫遥捏了捏眉心,这孩子,你起码告诉我那个凌波是什么品种去哪儿逮啊,还好我是骗你的,等到了鬼灵宗,别说凌波,就是我你也找不到。
对面的人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凌枫遥无奈地看向东阳淮玉,“见笑了。”
“是挺好笑。”东阳淮玉用折扇在桌沿轻点,目光玩味地看着他,“你是骗他的吧?”
这人可真聪明啊,凌枫遥感叹,“当然了,我今晚还要和你喝到天亮,自然是骗他的了,只是我以为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遇仙楼的小二哥这么能耐,倒省了不少事。”
先前的小二跟着宗枋出去了,继续守在门外,东阳淮玉点了点头,“遇仙楼建起后,从未有人能再次闹事,你放心吧,那位公子应该也知道这里的规矩,才会轻易离开,不过你要小心点,他要是发现你骗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你就放心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凌枫遥眨眨眼,把实话告诉他,“他不知道,我已经离开师门了,以后想找我可难呢。”
东阳淮玉满脸笑容,拿起酒壶继续倒满,“那我就先提前祝你平安顺遂,可莫要再被仇人逮到了。”
凌枫遥见他不刨根问底,方才面对宗枋时又毫无惧色,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好,你这个朋友不错,我交定了,来,继续喝!”
两人就这么边喝边聊,直到夜幕将散,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渐渐歇下,东阳淮玉乃是凡人,一夜不睡多少有了些困意,两人就此告别,约好睡醒后东阳淮玉再去会仙楼找人,便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