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轮回,那就丝毫不掺水分的,从一个小小的胚胎开始,在娘胎里待了十个月,一朝分娩,才算是真正降落在世上。
这是一个没有灵力的世界。
一切修为都没有发挥的余地,擅长的咒法没有灵力支撑只是无用的口诀,丹药只能用来当糖丸吃,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
然而这些凌枫遥并不知道,因为他根本没有灵力这个概念。
他是在自己研发的游戏即将公测的前一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而且是胎穿,当了十个月小婴儿,从喝奶开始慢慢长大。
凌枫遥本以为穿越成胚胎就已经够惨的了,等出生后才发现,还可以更惨,他的娘亲十分貌美,带着繁重的头饰,衣着讲究,三五个丰乳肥臀的奶娘扎着发髻,摇着拨浪鼓哄他玩儿,父亲一身官服带着乌纱帽,严厉的表情只有在看向他和娘亲时才会露出一丝笑意。
听起来还不错是不是?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穿到了古代啊!!!他的电脑、PSP、手机都永远见不到了!
他专业是学编程的啊,穿到古代能做什么,表演数数吗?1010010101101100100……三岁小孩儿都会好不好。
而且这里太不先进了,没有马桶,没有热水器,没有羽绒服,他该怎么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就这么颓废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凌枫遥才终于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事已至此,难过也没有用,最起码这辈子自己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家境也不错,饿不着冷不着,以后学习四书五经,自己还能凭借成年人的智慧作弊,他已经弄清楚了,这里是架空王朝,那些学过的诗词都可以抄。
凌枫遥欲哭无泪,自己居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周岁时,他遇到了另一个小伙伴。
隔壁大将军家里的小儿子和自己同一天出生,同一天抓阄,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小朋友时就被差点他可爱得昏过去,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小孩子啊,他可太喜欢了。
在经过一番试探之后,凌枫遥确定,这个孩子不是穿越者,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小娃娃,因为他对着拨浪鼓和纸片都能产生浓厚的兴趣,一玩玩一天。
虽然不是同乡有点可惜,但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可爱之处,凌枫遥的喜爱之情一点都没有减少。
抓阄时,小娃娃云沧澜一把抓起了爹爹的虎符,一屋子人都在恭喜大将军后继有人,虎父无犬子,我朝未来必然又添一名虎将云云。
而因为同一天生辰得以和将军儿子一起抓阄的凌枫遥则拉着云沧澜的小手不放,对一圈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丝毫不感兴趣。
他的太傅爹爹和娘亲无奈地相视一笑,大将军在旁边打圆场,说是看来你家儿子想给我儿子当兄弟呢,不如我收他当义子,教他武功,凌大人你叫我儿子诗书礼仪,以后这就是一对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
太傅欣然应允,就这样,云沧澜和凌枫遥携手一起长大。
共同长大的那些日子里,凌枫遥惊讶地发现,自己都长了二十多年,居然很多时候还不如云沧澜一个小屁孩儿成熟稳重,他活脱脱一个小大人,经常替凌枫遥收拾烂摊子。
凌枫遥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因为家世好,武功高,竟然越发肆意,天天开心得跟流浪似的不着家,幼时那些担忧荡然无存,开玩笑,手机有什么好玩的,没了电子娱乐占据时间,他的小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自在。
然而很快,变故就突如其来,先是大将军战死沙场,将军夫人殉情而亡,留下年仅十四岁的幼子子承父志,披挂上阵。
紧接着,太傅府中被搜查出十几封通敌叛国的书信,导致大将军战死的导火索竟是太傅的泄密,皇上龙威震怒,太傅却携全家出逃,在路上被皇家侍卫一箭射死。
云沧澜领兵大胜而归,皇上下令大赦天下,凌枫遥和母亲被贬为庶民,永不得回京。
两年后,国泰民安,边境再无人敢进犯,年轻的将军回朝,皇帝亲自在城门迎接,然而一个月后,将军辞官,交还兵权,曾经朝中最有本事的文武两大重臣,根基彻底崩塌。
塞北大漠。
凌枫遥前世喜欢旅游,最爱的就是一望无际的风景,比如大海,比如沙漠,但这辈子有机会到大漠中生活,却是无奈之举。
母亲在路上就病逝了,走了也好,追随父亲也好过在世间受难,留他一个人就行了,他已经长大了,该扛起自己所背负的责任了。
他用家中仅剩的钱,在大漠中开了一家客栈,客栈建成之际,他想到了上辈子看过的电影《龙门客栈》,可惜这里没有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只有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穿越者。
凌枫遥想过要报仇,可他也知道,这种政权斗争,没有谁真的干净,一件事的背后也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追究到底,不过是权势的争夺。而自己妄想扳倒一棵参天大树,也需要耗费许多年的时间。
何况他只是个普通人,顶多怀着一身还过得去的武功,至于过去那些学过的诗词歌赋,恐怕在这大漠狂沙中也难有用武之地。
转眼又是大半年过去,大漠里时不时会来几个客人,有时是异域来的商队,有时是边境巡逻的官兵,有时是潇洒的江湖剑客,迎来送往,见过无数陌生的面孔,听了很多精彩的故事,而大漠中一家神秘的客栈,也渐渐流传了出去。
凌枫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少年,难免容易被人欺负,于是装成长期住店的客人,雇了个外表凶恶的彪形大汉当小二,而客栈幕后真正老板是谁,没有任何人知道。
有一天,客栈中来了一队去西域做生意的茶商,他们少东家带队,走了七天七夜,终于到了边境,等过了大漠,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凌枫遥一眼就认出了这群人并非茶商,而是沙场厮杀过的将士。
他虽然没有亲自打过仗,但从小就在将军府玩到大,被过世的大将军亲手教导,知道将士们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身上带着风,风里夹杂着血腥气,周身冷冽的气质,一看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然而大漠里也不是没有将士来过,他一开始并没有特别注意,直到看到人群中那名领头人,所谓的少东家之后,才心如擂鼓。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怎么也不会认错,虽然云沧澜比两年前成熟了一些,长高了,也更冷了,脸上还多了一道伤痕,显得沧桑了一些,但他仍能一眼就认出来。
就在他打量这个商队之人时,自己也成为对方的目标,云沧澜看过来时,两人顺利地接上目光,那一瞬间,沧海桑田。
夜晚,云沧澜穿着一身夜行衣,蒙着面,骑马归来,回到客栈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打开了最角落的房门,悄悄走进去。
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凌枫遥穿着睡衣靠在床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缓,手边的书已经歪倒在一旁,看来是等他等困了。
长久以来被寒意包裹的心忽然开始泛暖,云沧澜缓缓走向床前,将凌枫遥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低声唤道:“枫遥?”
已经睡着的人脸上却忍不住显露出笑容,凌枫遥睁开眼,神色清明,“你知道我没睡?”
云沧澜脱掉外衣,将夜行衣揉成一团扔进床下,然后揭开被子躺了上去,将凌枫遥的书放到床头,扬手熄灭了蜡烛,侧躺在床上面对他:“你什么时候这个时辰睡过?”
凌枫遥开心地钻进被子,和他面对面躺着,娴熟地捧起他的手揉搓,“干什么都瞒不过你,怎么这么凉?”
“外面有点冷,我着急回来。”云沧澜说。
凌枫遥叹了口气,“既然着急来见我,那白天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云沧澜无奈地解释道:“人多眼杂,你也知道我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万一连累你就糟了。”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也不是自由身,你到这里来,万一惹上麻烦,岂不成了我的过错?”凌枫遥有些心疼地摸上他的脸,在黑暗中摸索那道伤痕。
“怎么弄的?”
云沧澜握住他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刚上战场时没经验,被流剑划破了,不严重。”
“我看不得你受伤,找机会用药消掉这条疤,不然我心里难受。”凌枫遥理直气壮道,丝毫不顾这个要求难不难实现。
云沧澜纵容地点点头,“好。”
“明日就走吗?要去多久?”凌枫遥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些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吗,会不会有危险?”
云沧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放心吧,都是跟我很久的人,父亲的旧部,每个人都信得过,这次大概走一个月,等我们回来时还住你这儿,等着我。”
凌枫遥这才满意地闭上眼,“好,我等你。好困啊,睡了。”他往前蹭了蹭,和云沧澜离得更近些。
云沧澜胳膊搭在他的腰上,轻轻拍打,“睡吧。别为我担心,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