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林珍看向餐桌,给时其留的汤还原封不动地扣在桌上。
她来到时其的房门口,见门虚掩着,伸手轻轻推开了卧室门。
自从时其搬进来,林珍还是第一次进到他房间,黑暗室内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但是很好闻,她来到窗前,拉开了遮光的黑色窗帘,屋里顿时一亮。
卧室打扫得十分干净,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块刚出炉的豆腐,床单上没有一丝褶皱,衣柜门半开着,林珍拉开瞧了瞧,里面竟是空空荡荡的,只挂了一件时其平时穿的牛仔衬衫,床头柜除了一个闹表,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时其的黑色行礼箱就立在卧室门口,好像在原地待命一样,随时等待主人把它拉走。
这个家伙平时神神秘秘的,自己的东西又捂得这么严实,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呢?看他那么能打,以一敌十,铁定是黑社会没错了!
林珍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判断,来到行李箱这儿,在好奇心的作祟下,伸手拨弄上面的卡扣,想打开看看,反正他不在家,看一眼怎么了。
箱子上了密码锁,林珍试了几次,没打开,拎了拎行李箱,有些吃力,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
那个家伙一夜未归,林珍有点鬼使神差,总想给他打电话问候下,拿起手机才想起来,还没有他的手机号呢,俩人认识快一个月了,除了时其的姓名,林珍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一连又过去好几天,时其始终没有回来过,林珍心里越来越烦躁,她开始担心时其出意外。
为一个才相处了一个多月的陌生人担心,听上去有点奇怪,又有点可笑。
然而,大脑却完全不受控制,时不时的,时其的样子就从林珍眼前蹦出来,扰乱她的心绪。
他……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
林珍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没见他跟谁打电话聊过天。
心烦意乱地走出他卧室,看看表,到上班的时间了。
……
一整天,林珍都郁郁寡欢,总是走神儿,刘姨见她有点反常,便问,“是不是家里有事啊?”
林珍轻点了一下头,“我今天可以早回去一会儿吗?”
“下午活不多,你早点回去吧。”刘姨痛快地给了她半天假。
为了早点到家,林珍今天破天荒地坐了公交车回去。
噔噔噔跑上楼,特别希望他能在家。
房间里依旧静悄悄,林珍气喘吁吁地跑进时其的房间,一切如常。
林珍在时其房间里来回踱步,正常人不会好几天不回自己家的,这一个月他早出晚归,作息非常有规律,这几天突然就不回来了,这绝不正常,会不会……会不会出事了?
林珍回想起时其在停车场与一帮人赤手空拳打架的情形,这个家伙喜欢惹是生非,一定借下了不少仇家。
一想到时其各种被人报复的惨状,林珍后背直冒凉气,不住地抓耳挠腮,再等下去,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还是报警吧!
于是林珍背对门坐在时其的床上,拿起手机,拔通了报警电话。
“喂——我这里有人失踪了!”
“谁同意你随便进我房间的?”
林珍才说了一句话,身后便响起时其低沉略带嗔怒的嗓音。
林珍惊喜地回过头,看着门口的时其。
“打扰了,人找到了!”林珍兴奋地挂掉电话,转向时其,“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刚要报警。”
林珍随后发现,时其今天穿的衣服与平时有很大不一样,他今天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外套,头发长了不少,还染成了金黄色,整个人气质形象大变,身上完全不见以往的稳重内敛,更像一个街头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你这两天去哪里了?”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同一个人,林珍小心翼翼地关心道。
时其没有理她,脱下外衣,随手往衣柜一丢,靠着床头慢慢坐下,抬手摘下头上的假发套。缓缓放在一旁的桌上。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花衬衫,林珍瞧他这一身装扮,怎么看怎么别扭,还摆出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不知好歹,反正人回来了,她不用再担心了。
林珍刚想出去,突然一眼瞄到时其的左手臂,那里的衬衫被血殷红了一大片。
“你受伤了?!”林珍伸手要查看他的胳膊。
时其身子往旁边一侧,语气冷漠,“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碍事。”
“出了这么多血呢,赶紧让我看看吧?”林珍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你先出去吧,我累了,休息一下。”时其闭上了眼睛。
“先包一下吧?”林珍实在是担心。
“出去——”时其语气加重,眉头蹙成了川字纹,颇为不耐。
“你这人……可真是!”林珍无奈,只好走出卧室。
——
林珍带着一身疲惫推开大门,房间里没有开灯,看来他今晚又不住在家里了,他身上还有伤,不知道怎么样了……
关好门,顺手一拉灯线,林珍面对时其卧室的方向,脱下羽绒服挂在门口的落地衣架上。
时其卧室的房门半开着,客厅里的灯光远远照到卧室的地板上,隐隐约约,照亮了地上的一个东西。
男人的一只手,正掌心朝下,一动不动地在地板上。
林珍看了半天,也不见那只手动弹,心中纳闷不已,时其在地上做什么呢?
“时其?”林珍呼唤几声,却得不到回应。
诧异着靠近时其的卧室,将门开大,定睛往里看,林珍目瞪口呆,只见时其一动不动,侧脸贴着地板,双眸禁闭,已经昏迷不醒。
林珍不敢用手摸,伸脚轻轻踢了踢他,喂了两声,时其毫无反应。
林珍以为地上的人死了,刚出校门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般惊吓,手足无措间,紧张得浑身发抖,捂住嘴哭出声来。
总哭也不是办法,林珍努力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将瑟瑟发抖的手放在时其的鼻子底下,能清晰地感觉到时其急促而温热的鼻息。
虚惊一场,林珍长吐了一口气,原来自己想多了。
林珍身体瘦弱,时其身材魁梧,把他弄回床上破费了一番力气,林珍连拉带拽,使尽了吃奶的劲儿,总算把他给掫到床上,累得她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时其身旁,喘了好一会儿。
林珍侧身摸摸时其额头,感觉有点热度,像是发烧了,便翻箱倒柜,找来温度计给他量体温。
时其身上穿着衬衫,想要给他测体温,就得先把他衣服解开,林珍有些难为情,长这么大,除了弟弟,她的手从来没有接触过异性。
抬眼看他,紧闭着双眼,始终没有反应,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
林珍一个一个解开时其衬衫上的纽扣,把他衬衫左边的衣襟掀到胳膊上,时其壮硕有型的胸肌赫然暴露在眼前,从他身上立刻散发出来一股强烈的,带着浓浓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就是这个味道,林珍第一次进他卧室,闻到的就是这个,盯着他如运动员一般健美的身材,林珍的小心脏扑腾个不停,咽了咽口水,旋即回过神儿,将温度计小心夹在他的腋窝下。
就在林珍低头看表的当口,时其紧闭的眸子突然一下睁开,双手同时死死掐住了林珍的脖子。
林珍的大脑由空白转为震,瞬间感到呼吸困难,脸上流动的血液仿佛骤然一下凝滞,接着迅速向两边急剧膨胀,那种感觉就像气球要爆炸了一样。
林珍奋力敲打时其铁一样的手臂,努力张嘴,喉咙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渐渐没了力气,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紧要关头,时其空洞的冷眸中终于有了意识,他发现自己正用手掐着林珍的脖子,吃了一惊,紧忙撒开林珍,浑身突然一阵无力,双手垂在床上,再度陷入了昏迷。
空气重新在气管中运行,林珍深吸了几口,这口气好悬不上来,再晚一会儿,脖子恐怕就得被他给掐断了,忍不住感叹,真是个神经病啊! 没想到救个人还得冒生命危险。
林珍不敢冒然再往前靠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时其的肩膀,确定他这回真的睡实了,才给他夹好温度计。
等待的间隙,林珍从上衣兜里掏出圆镜照了照,脖子上清晰地印着几道红得发紫的手指印,林珍看得直咧嘴,朝时其狠狠比划几下小拳头。
小心翼翼地拔出温度计,双手捏在眼前缓缓转动,找到了水银线。
水银柱升到了四十二的位置,这哪里是有点热,人都快要烧熟了。
林珍六神无主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突然间想到了苏珊,马上抽出手机给她打电话,“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苏珊,你知道发高烧吃什么药吗?”
“除了发热,还有什么症状吗?”另一头,苏珊举着手机哈欠连连。
“没什么症状了……哦,对了,前两天胳膊受伤了。”林珍突然想起来。
“你看下伤口有没有红肿。”
林珍放下电话,麻利地打开缠在时其胳膊上的纱布,吃了一惊,手臂外侧竟缝了长长的十几针!伤口好像一条蜈蚣蜿蜒在青紫红肿的皮肉上,模样相当恐怖。
林珍随即抓起起电话,告诉给苏珊。
“可能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口服抗生素就管用,等我下,我马上开车去你那,把药给你送过去。”苏珊就要撂下电话。
“不是我。”林珍急忙叫住她,“是……我……哥哥。谢谢你了苏珊,你不用过来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珍不好意思说时其是跟她一起拼房住的房客,怕苏珊会多心。
林珍费力地抽开客厅电视柜的红木抽屉,里面都是些房东不要的老旧物件,有上海牌手表、丢了笔帽的铝皮钢笔、羊毛线团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了满满一抽屉。
林珍扒拉老半天,才从里面找出一个食指长的铁皮手电筒,上面锈迹斑斑,年头久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
林珍给手电筒按上一节电池,拧好头,推开开关——竟然亮了!
林珍往身上披了一件外套,拿着手电筒下楼去买药。
楼道里阴风阵阵,两扇木制的单元门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早已风化,手一碰直往下掉渣,门体变形严重,对不上,也没有人管,常年就这么开着。
风一吹,楼门口的木门就摇晃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白天还好,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听了总让人觉得有点慎得慌。
林珍把着满是灰烬的楼梯扶手,踩在粗糙的水泥楼梯上,一步步小心地往楼下走。
小手电微弱的灯光照在楼道里,像一条小细线,楼道墙壁上到处是红红黑黑的涂鸦,还贴满了五花八门的小广告,在微弱的手电光里,像极了丧尸电影里的恐怖大楼。
站在单元门口,林珍探头往外瞧,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在街头,不时有车辆从光亮中疾驰而过。
林珍关了手电,刚要迈脚,突然,有一团黑影从她脚前飞一般闪过,林珍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回一跳,差一点没魂飞魄散,手电筒胡乱朝那东西投过去。
那东西被手电筒砸中,发出“吱”的一声叫,窜进了旁边满是雪的干草丛里。
原来是只耗子。
林珍定了定神,快步来到草丛,找到手电,迈开小碎步,一溜烟儿跑去药店。
林珍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买回来口服和外用的药,没想到两样药会这么贵,现在的物价高的离谱。
给时其简单清理了下伤口,敷上药包好绷带,他还在昏迷,没办法自己服药,这么高的体温,不吃药会烧休克的。
林珍想起小时候母亲给自己喂药的场景,就从厨房取来一个小碗和小勺。
她把药片放在碗里,倒了点开水化开,拿起不锈钢勺子搅匀,然后端到时其跟前。
时其的牙关绷的很紧,林珍舀了一勺药搭在他嘴边往里喂,药便顺着他嘴角滑到领口里,根本喂不进去。
林珍把药碗放在桌上,用毛巾将时其脸和脖子上的药水擦干净,好生心疼,几块钱就这样没了。
担心剩下的药量不够,林珍又化开半片,这回找了根筷子,费力撬开时其的牙冠,一手托起他沉重的头,一手舀了勺药压住他舌头给灌了下去。
喂完药,林珍把湿毛巾叠成长方形,放到冰箱里冻了一会儿,然后取出来给时其敷到额头上,做完这一切,静等他烧退。
这一夜,林珍给时其换了好几条毛巾,一直忙到天将放亮,时其的额头终于摸着不烫了。
时其舒展开眉头,慢慢睁开眼,扭脸就看到趴在床头正在熟睡中的小脑袋,头发蓬乱,小眼圈乌黑,乖巧地枕着双手,发出均匀的鼻息声,细嫩白皙的脖颈上还印着他粗大的指痕。
时其的目光变得柔和,拿下头上的毛巾,从床上坐起来,下床拿了件自己的外套,轻轻给林珍披到身上。
林珍动了动身体,醒了过来,起身揉了揉自己酸麻的脖子,见时其站在自己身旁,瞬间开心得睡意全无,“你醒啦,太好啦!昨晚你可吓死我了!”
“谢谢。”时其淡淡的一句,坐回床上,显然身体还有点虚。
“你一跟我客气,但有点不喜欢呢?”林珍打趣道,低头看手表,“妈呀,要迟到了。”
没等时其再讲话,林珍已经跑出了卧室。
时其浅叹一声,仰头靠在软枕里,林珍的小脑袋突然又从门口冒出来来,“桌上有饭,我昨晚提前做好的,你先凑合吃点吧,要是你哪不舒肤,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赶回来哈。”
说完,小脑袋倏地一下收了回去。
时其低眼看了看自己几乎要被成裹成粽子的左臂,嘴角扬起一丝鲜有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