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夏,宋渊邀我赏荷,用着昭阳的名号当幌子,泛舟湖上,白衣飘飘间,荷塘中央开得最盛的花已被送到了我的面前。
他有些不怀好意思地看着我,“看见漂亮,就想送给你了。”
“确实很漂亮。”我接过,却想到他刚刚的动作,担忧道:“可花终究只是物件,我更担心的是你。”
宋渊的脸一下子变得很红,“我没事的。”
他轻轻一跃,足尖点上荷叶,身影如同话本中的少侠。
“好厉害。”我忍不住惊呼,“可以教教我吗?”
他笑了笑,眼睛亮得惊人,“当然,你想学什么都可以。”
天色渐晚,坐上回府的马车后,宋渊突然喊住我:“蒋小姐。”
少年的身影和背后的霞光融合,“三日后的夜市,你有空吗?”
我期待着,可是那晚我在府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找我。
我等啊等,等到红烛燃尽,等到天光泛白,也没有等到他的消息。
再次得知宋渊消息时,已是十日之后。那只鸽子又来到了我的窗前,这次它疲惫了不少。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近日家中急事,匈奴战乱,圣上令父亲率众前去,然,兄长受伤不能同往,渊请愿之,可于蒋小姐而言,渊有愧。”
眼泪不知何时滴满了纸张,我慌忙跑向前厅,却莫名发现多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侍女。
“小姐,夫人有令,近日小姐还是不要外出的好。”
侍女低垂着头,阻拦我的态度坚决,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念头,我几乎疯狂地想要冲出人群,可侍女的手如铁钳般牢牢压制着我。
“送小姐回闺阁。”
被人架着回到了屋内,内心一种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被忽略的鸽子飞到了我面前,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颤抖着将纸条系在它的腿上。
“带我走。”
我知此去路途艰难,宋家功高盖主,高处不胜寒,相府和皇上早已窥探多时。
我宁愿和他一起死。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耳畔风声急促,宋渊将我护在怀中,身下,马匹颠簸得厉害。
城外五里地的青山下,他将我放了下来。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月色下少年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清澈。
“边塞百姓只识宋家军,不识当今圣上。”
“宋渊,劝劝你的父亲吧,此去凶多吉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我听见宋渊轻叹了一声,“本想瞒着你的。”
他递给我一张白色的帕子,上面绣着梅花,还有一个小小的珠字。
“宋家祖祖辈辈为国效力,从未有异心,皇上圣明,心中自然明了。此次匈奴来犯,我自应前往。”
我张嘴想要说什么,他却用手指堵住了我的嘴。少年笑容多了一份苦涩,“蒋小姐,渊深知你的一片好意,但还是要以国为重。”
他后退了几步,“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以免有心的人听去了做文章。”
冷意蔓延全身,我不停地摇头。宋渊根本就不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皇上心思重,又怎么会让他们活着回来。
“带上我吧,带上我吧。”我哭着乞求宋渊,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骨节都泛着疼意。
宋渊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动作轻柔地牵起我的手,“蒋小姐,不用担心。”
月亮逐渐隐入云层,遥远的农舍传来鸡鸣,宋渊眷恋地看着我,“等我回来。”
我回想起姐姐寝宫中的婢女,皇上提起宋家时微微变色的表情,家中突然多出的侍女。
心里好像被撕裂了似的,痛得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宋渊看着我,温柔模样犹如初见。
我勾住他的脖颈,嘴唇相触时,他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眼底倒映着我的身影。
被推开时,我笑着看着他,笑着笑着,眼泪滴落。
看着他愣然的神情,我一字一顿:“宋渊,皇上根本不相信宋家,你这样去就是送死。”
“够了。”宋渊打断我,“蒋小姐大抵是迷糊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他失望地看着我,一步步后退。心中有一道声音让我一定要拦住他,可我的腿却根本不受控制。
我看见他一步步地走着,鲜血染红了脚下的路。
“小姐,小姐。”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睁开眼睛,小梅一脸担忧。
“怎么了?”我张嘴,却发现声音哑得厉害。
小梅的眼泪落下来了,“小姐前日夜间窗户未关,已经昏迷两日了。”
头晕得厉害,最后的记忆,是宋渊同我告别。
“宋渊呢,宋渊还在京城吗?”
“宋少爷五日前便离开京城了。”小梅小心开口,“宋将军临行前同老爷共饮,难道小姐忘了吗?”
五日前?我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那前日的宋渊,只是我的一场梦吗?
可我丝毫没有小梅所说的那段记忆,家中看管的侍女也在一日之间消失,所有人都说,我是烧糊涂了。
一切都是混乱的,我闭上了眼睛。
初冬时,军中传来喜讯,宋将军打退了敌军,这一战,匈奴元气大伤。喜讯传到京城时,我正在为府中采购过冬用的物件。
“宋小少爷大概年末就能回来。”昭阳手里拿着信,朝我笑道,她的心上人是军中副将,我见过他,高大的男孩面容憨厚,看见昭阳时从脸红到了脖子。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时,噩耗传来。
宋将军在半途被偷袭,头颅被悬挂在城墙上,宋渊只身前去,生死未卜。军中出了叛徒,说是那个副将,处决他时,从屋内搜出了一张帕子,歪歪斜斜地刻着一个太阳,据说是通敌的证据。
昭阳脸色惨白,她抱着我,身体一个劲地发抖。
“珠儿。”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不会叛敌的。”
“那个帕子,那个帕子是他为我缝的,太阳是我啊。”
我沉默地看着她,这个面容和皇上极其相似的女人。匈奴将领身上文了一个太阳的图腾,这一切都已成定局。
3
岁末,北方传来起义的号角时,京中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起义军一路向南,速度之快,令皇上无从下手。京中无武将,西北又突逢战事,御林军抵挡不了多久,更多的是皇上木然的态度。
我随父亲登上城楼时,第一眼就看见了身穿铠甲的宋渊。
他的模样长开了,和很久以前梦见的那个宋渊模样逐渐重合。
我一阵恍惚,宋渊也看见了我。
“蒋小姐。”我看见他朝我无声开口,“别来无恙。”
父亲站在城墙上高声道:“宋家小儿,你这是何意?”
宋渊冷冷地看着他,“为我父亲讨回公道。”
“我想请问当今圣上,为何在军中最困苦的时候断了粮食。为何送来的棉衣毫无御寒之用。”
他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眼睛红得吓人,“我宋家忠心耿耿,得来的便是这般下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边塞的百姓,年轻的将士们,他们是无辜的。”
“有人冻死,有人饿死,那是何等的惨烈,血染红了塞北的白雪。”
“而你们呢,歌舞升平中,可曾想到这些?”
父亲沉默了,他看着宋渊,眼里有泪。他和宋将军交好,可到底是皇命难为,其实他私下为宋将军暗示过了,可得到的回应只是爽朗的一笑。
宋将军背着手,“宋家消失以后,就要依靠你了。宋渊性子耿直,如果他能活着回来,请务必告诉他真相。还有,我家那小子喜欢珠儿那姑娘。”
“可惜没机会了。”
鲜血洒在了我的身上,染红了我的眼。一把利剑穿透了父亲的胸膛,他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是宋渊。他冷冷地看着父亲,缓缓地放下了弓箭。
脸上湿湿热热的,我愣愣地摸了一把,黏稠鲜红,像是那晚宋渊和我一起看的花灯。
身后有人将我推下城墙,闭眼的瞬间,我看见宋渊朝我扑来,神色焦急。
再次醒来时,我已到了宋渊的府邸。
皇上遇刺身亡,宋渊救驾有功,被封为摄政王,辅佐皇后幼子登基。幼时心悦之人蒋珠被昭阳推下城墙死在宋渊面前,至此,我的剧情结束。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根本不是什么相府嫡次女蒋珠,而是穿越而来的攻略者蒋珠。
幼年时落水,那时我刚来这个世界,魂魄尚不稳定,这才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任务结束,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可是,本该死去的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被阻断联系的系统也没有动静。
“系统,系统。”我焦急道,“你还在吗?”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害怕这些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这里的世界固然很好,可现实中有更重要的人在等我。
“我在,宿主。”系统的声音传来,我松了一口气。
“检测到宿主成功走完剧情,即将结算奖励……”它话语一顿,冰冷的电子声音都有些变调,“你没死?”
我沉默着,一个小小的光圈从我身体里飞了出来,它在四周旋转了一圈,“你怎么没死啊。”
“那,我现在自杀?”
“不行。”系统晃了晃身子,又飞回了我的体内。“现在剧情有了很大的改变。”
它沉默了一会儿,“现在的任务是,让宋渊娶你,走女主的主线。”
“很快的。”察觉到我情绪有异,它安慰我,“册封完,他就会求娶白欢欢了。只不过现在大概是会求娶你。”
“可是,我的父亲害死了他的父亲,还有那么多将领啊。”我沉默。
“那只是一计。”系统道,“那是你父亲和宋老将军合起来的计谋。”
“从你姐姐嫁入宫中时,这个计划便开始了。”
“以宋家为明,蒋家为暗,你的父亲自始至终,都站在宋老将军那里。宋老将军本意赴死,是你的父亲将他救了下来。那个悬挂在城墙上的人头,根本就不是宋老将军的。”
“宋渊知道这一切,他所作所为,都是给皇帝演一场戏,也是在保护你的家人。”
“假使战争失败,刀剑无眼,你们也是安全的。”
晚间宋渊推开了我的房门,站在床边望了许久。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他开口,声音涩然。
我不再装睡,从床上坐起,“你平安就好。”
宋渊冷静的面容在这一刻碎得彻底,他抓住我的手,小声道:“你不恨我?”
我摇了摇头,看见屋外闪过的青色衣角,那是父亲常穿的那件,哪怕洗得发白,只因是娘亲为他缝制的,便舍不得丢弃。
我指着门口,“我看见父亲了。”
“先前去书房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们的信。”
宋渊叹息,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怎么样才能留住你?”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就在你身边啊。”
他摇了摇头,面容莫名有些苦涩。
他这样让我有些害怕,慌乱间,我开口:“娶我啊,这样我就能留在你身边了。”
宋渊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娶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怎么了?”
宋渊却突然笑了,“只是太高兴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温柔:“珠儿,只要娶了你,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我用力点头,生怕他反悔。
“下月初六是吉日,我看了一下,就定在那个日子吧。”
白欢欢来找我时,我正在练字。
窗外白雪皑皑,我将宣纸铺于桌上,毛笔提起,却不知该如何落笔。
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
脑海里突然闪过宋渊异样的眼神,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捏了捏眉心,头痛得厉害。
“小姐,你怎么了?”小梅焦急道。
回过神,我看见墨汁晕开,隐隐约约像是两个字,“无解”。
“让开。”我听见一道女声,“快给我让开!我是宋渊亲封的王妃,我看谁敢拦我!”
回过头,白欢欢一袭红衣来到我面前,脸上带着挑衅。
她拿起桌子上的纸,笑得张扬,“当然无解。”
“你斗不过我的。宋渊不会娶你的。”
我愣了一下,“不会娶”这三个字刺痛了我。指甲压着毛笔生疼,我回过神,手指已经开始冒着鲜血。
“你说什么。”
白欢欢道:“我说,他不会娶你的。”
“我自幼便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后来宋家有难,我一个人来到塞北苦寒之际,这双手,便是那日得了冻疮。”
她将手伸到我的面前,粗糙的手指上留下了厚厚的茧子,手背上的脓疮可怖至极。
见我目光中带着惧意,她恶狠狠地瞪着我。
“宋渊只会娶我的。”她突然开始笑,笑得癫狂。“我陪了宋渊那么久,好不容易送走一个,现在又来了一个。”
她走近我,突然抬手,我正准备捏住她的手腕,却见她向后倒去。
“蒋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倒在地上,眼里全是泪水,“你不要恨宋哥哥,要恨,就恨我吧。”
宋渊从门口走了进来,快步上前扶起了白欢欢。他皱着眉看着我,语气里满是责备,“蒋珠,你在干什么?”
多么熟悉的陷害剧情啊,可看着宋渊责备的眼神,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间,宋渊失望地开口:“蒋珠,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了。”
4
白欢欢是被宋渊抱着走的,她回头看我,脸上是挑衅的笑。
小梅看到沉默站着的我,满眼心疼,“小姐。”
她扶我在床边坐下,安慰道:“宋少爷是喜欢您的,今日的误会,你晚间做些点心给他送过去,一定会重归于好的。”
一定会重归于好的。我在心里暗暗道,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一定要撑到他娶我的时候。
精致的小兔子被摆在盘中,我来到宋渊身旁。
他正低头写着什么,红色的纸上字迹工整,见我来了,他连忙将纸收起。
“今天是白欢欢突然往地上倒的。”我看着宋渊,开口道。小兔子被我放在桌子上,宋渊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我吗?”心里突然有些委屈,在忘记任务的那几年里,我是真心实意爱过宋渊的。梅花树下初遇,灯会上的懵懂,赏花宴上的明心意,我不相信宋渊对我一点情谊也没有。
其实我是有些怨宋渊的,所有人都将我蒙在鼓里,听闻他失踪,无人懂我焦虑,也无人懂我,再次见到他时,心中失而复得的喜悦。
宋渊看着我,眷念而又温柔,“我自然是信你的。”
“只是,现在不能动白欢欢。”他朝我歉意道:“有些事,只有她知道。”
他走上前来,轻轻将我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克制,像是对待珍宝。
宋渊将我送回了蒋府,他说要好好布置一下王府,等成婚那天给我一个惊喜。
爹娘为我做了一顿团圆饭,娘亲抱着我,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珠儿啊,以后到了王府,不要害怕,爹娘永远是你的靠山。”
爹爹只是看着我,默默地笑,只是竹灯下,他眼角闪烁着荧光。
我看着他们,眼泪也流了出来,蒋家夫妻对我极好,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数,用不了几天,我就要回到现代了。
宋渊派人为我裁剪婚服,布料是上好的云锦,可见用心至极。
“王爷对小姐可真上心。”小梅笑道,她轻抚着绸缎,“小姐穿上肯定好看。”
我看着她,眼泪又出来了。作为一个现代人,我无法将她当成丫鬟,这些年里,我一直将她视为姐妹,“小梅,我会想你的。”
“小姐哪里的话。”小梅替我擦了擦眼泪,她笑着道:“小梅不会离开小姐的。”
婚期越近,心中不祥之感越盛。
成婚那日,我穿上大红的喜袍。轿子颠啊颠,困意涌上心头。
朦胧中,我听见系统声音焦急:“宿主,检测到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做出努力!”
我睁开眼,轿子已经停了。掀开轿帘,我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布满红绸的房间内。
“这是哪里?”我站了起来,浑身酸得厉害,没有一点力气。
系统道:“这里是摄政王府。”它顿了一下,“宿主,我将您传到攻略对象面前,请务必抓住最后的机会。”
宋渊看着突然出现的我,脸上并没有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只是叹息了一声:“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
“白欢欢说,只要娶了她,她就可以告诉我让你留在这里的方法。”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从城楼上跳下来却没有结束?”
宋渊掐住我的下巴,力气之大,白皙皮肤上留下了红色痕迹。
“可是我会死的。”我哀求道,“宋渊,我会死的。”
宋渊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转头向后走去。
这一次他错了,我是真的要死了。
灵魂消散的疼痛没有消失,再次睁开眼,我看见一脸担忧的母亲。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浓,我有些难受地眨了眨眼睛。
妈妈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珠儿,你终于醒了。”
“妈妈。”我朝她扬起了一个笑容,“我想回家了,我想吃你做的红烧排骨了。”
母亲的眼眶红了,她强忍着眼泪,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好。”她勉强笑笑,声音抖得厉害:“妈妈给你做,妈妈都给你做。”
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
疼痛折磨着我,窗外阳光明媚。
我强撑着爬起来,桃花还是花骨朵,闭上眼睛,赏花宴上的桃花开得正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想看到桃花开啊。”身体逐渐变轻,我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我听见一声熟悉的“好”。
那是我希望的开始,也是噩梦的结束。
再次睁眼是在医院,妈妈笑着看着我,“珠儿,你已经没事了。”
许多医生模样的人围在我的病床前,眼神疑惑。
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音:“恭喜宿主达成隐藏结局,以命换命。宿主体内癌细胞已彻底清除,请迎接新生吧。”
身体仿佛轻了一些,我看见一个小小的光点飘在空中,它比之前亮了很多。
“谢谢。”我看着它飘去了更高的地方,心里轻声道。
我赌对了,宋渊还是爱着我。白欢欢能让他把我留下,就一定有能力让他重新见到我。
屋外阳光正好,妈妈拉着我的手,一起去看更美好的春色。
番外:
我是宋渊。
白欢欢告诉我,蒋家小女儿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位了。我毫无惊讶,毕竟现在的蒋珠大胆热情,和之前木讷的样子毫无相同之处。
我不觉得她是妖怪,幼年时,我曾梦见过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面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她也叫蒋珠。
相处的时间越久,我越坚信,她就是我心心念念的人。
皇上终究是要对宋家下手了。蒋伯父找到我时,告诉了我一个全新的计划,父亲耿直,愿意去送死,可他却舍不得。
“宋将军忠贞爱国,只是有些愚忠,不可取。”
离京的那天,我控制不住地去想她。唯一一次任性,我骑着马,想再见她一面。
那晚的月亮好大啊,心爱的姑娘比月亮还要美丽,她担心我的时候,眼角的泪如同星星。可是我不能告诉她我和她父亲的约定。
北方苦寒,但好在,有蒋伯的照应。大雪之后,我们按照计划,拿下了匈奴。
一切按照计划,我回到了京城。心爱的女孩长大了,出落得比她姐姐还要动人。
白欢欢找到我,告诉我昭阳会对蒋珠下手。我本是不信的,直到她被推下城楼。幸好我接住了。
昭阳此人,同她的皇帝表哥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副将的太阳手帕是昭阳让他绣的,上面还沾了血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汉子,拿着细细的绣花针,双手手指被扎得千疮百孔,可惜的是,他的爱给了错的人。
我问白欢欢如何得知,她笑着,只是笑容多了一份诡异,不似我那曾经的表妹。
“蒋珠来是为了做任务,回到原来的世界。”
“如今她的任务就是她对你的请求。只要你娶了我,我就能让她永远地留在这里。”
我太想要蒋珠留在我身边了。
所以我偷偷在她的吃食里下了迷药,只要等我和白欢欢成婚,我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我没有怀疑白欢欢,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小时候,只要我有喜欢的东西,她就会帮我拿到。再者,行军打仗那么苦,她的手被冻得不成样子,却只是朝我笑道:“表哥,我不疼的。”
蒋珠死了,是真的死了。
我质问白欢欢,却见她笑得癫狂,“宋渊。”
刑具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血肉模糊间,她笑声越来越大,“我赶走过一个了,可现在又来了一个。”
“宋渊,你别怪我,她跟你说了的,只要和我成婚,她就会死,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
我跌跌撞撞离开了那里,屋外的阳光刺眼,冷得要命,比苦寒之地的雪还要冷。
是我害死了蒋珠。
我将身边的事交给了兄长,他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似的,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开始寻找术士,只求召回蒋珠的魂魄,可是很久过去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侍女告诉我,地牢里的白欢欢快不行了。我这才想起她,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由她开始,也该由她结束。
白欢欢看到我,只是大声笑,什么也不说,她吐了一口血,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希望破灭,我沉默着走出门,最后一刻,我听见白欢欢喊:“表哥。”
她的眼里有泪,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白欢欢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就是那个从小待在我身边,军中一起受苦的白欢欢。
她告诉我,在她死后,将尸体放置在蒋珠死的那个屋子里,午夜时,会有一个叫系统的东西,它会送我到蒋珠的时代。
“表哥。”白欢欢的眼睛亮了亮,努力扯出一抹笑,“对不起。”
轰然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事,可一切都晚了。白欢欢闭上了眼睛,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轻松的笑。
我以灵魂的姿态飘在半空,沉默地看着那个幼时见过的姑娘忍受病痛的折磨。
我看见她看着窗外,“好想看到桃花开啊。”
她的声音很轻,一旁的系统提醒我:“她要死了。”
“你真的要救她吗?”
我点了点头,灵魂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这个世界的蒋珠更加灵动、鲜活,我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珠,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回答她:“好。”
是我欠了她一条命,我该还给她的。
朦胧中,我看见了那日春光里的女孩,她和我对视间红了脸。
好想再看一次桃花啊,和心爱的姑娘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