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按刚才所议,德谋、子昌,你二人分守南北两门,东门交给王意、李蛮。”张胤拍拍屁股站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地布置命令,“鲜卑人必然不甘心,日落前,应该还会有一波攻势,大家小心防守。”
徐隆道:“午时一战,鲜卑人吃了大亏,若是檀石槐是有脑子的,想必会想起制造攻城器械。若是所料不差,鲜卑人应该会选择围城打援……也许他们会注意到望月峰。”
张胤道:“望月峰有威德在,不会有事。通过望月峰将鲜卑人的意图传出去,让恨奴稳住。”龙山中小径兽道不少,别人不知,柳城人却清楚得很,据此可以直接将情报传给张晟,甚至阳乐的祭雍。使用的方法也是鲜卑人决计想不到的。柳城虽然被团团围住,城中却可以直接使用旗语将消息传给望月峰上的赵芳,而单筒望远镜在其中也起了极大的作用。
旗语、望远镜等,都不是应该在这个时代中出现的事物,但是有了张胤和黍谷山少年,出现也就不难理解了。
程普和徐隆向张胤行了一礼,转身带着亲卫分别赶去南北两门。
岳牧、黄镇、史冲三人方才城头激战都受了些小伤,此时在一旁包扎伤口。
“国山、伯浚,你二人久在老师身边,这武艺可是长进了不少。今夏我走时,你二人可赢不了我。”岳牧一边给黄镇包扎,一边絮絮叨叨。
黄镇,字国山;史冲,字伯浚,都是张胤所起。
黄镇憨憨一笑,摇头道:“我可不是学长的对手,伯浚或许能和学长打个平手。”黄镇和史冲都比岳牧晚些到黍谷山,因此以学长相称。
岳牧轻笑道:“定之和彦德学长,还有大学长才是武艺高强。”王意,字定之,语出《左传》:“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参以定之。”李蛮,字彦德,《尔雅》:“美士为彦。”李蛮长相修长俊美,为人冲和,因此得了这个表字。
史冲和黄镇都点头附和。黍谷山少年中,王意、李蛮也是数得上的文武双全,是岳牧、黄镇、史冲的学长,当得岳牧的称赞。当然,若是论武艺和军阵之术,还是大学长张雄最为出色。
在黍谷山少年们的心中,能够为老师和山庄做些事情,独当一面承担责任,正是最该有的理想。如今众人中,已经有不少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比如张雄、李艾、陈诚、岳青、王意、李蛮、黍谷怜、尾敦、敖山、岳牧等人。
城头鏖战时间不短,张飞却毫发无损。此时正悠哉悠哉地跟典韦说着话:“刚才那胡狗还真是有两下子,也不知道我那一脚踹死了他没有?”
“那谁知道?”典韦对此并不在意。
“嘿嘿,不过这次打得倒是痛快。”张飞活动了下肩膀笑道。
张胤目送程普、徐隆走下城墙,对张飞道:“翼德,你休息一下,鲜卑人应该很快又要攻城了。”
张飞声音洪亮,拍了拍胸脯道:“阿兄放心,我不累。”
张胤也不管他,对典韦道:“令明,走,随我去巡视。”
烟雾消散了些,城墙之上,两百郡兵、数百屯田兵和青壮藏身在垛口之下休息,有的打着瞌睡,有的在吃干糒、饮水补充体力。
张胤每到一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张胤摆摆手,让大家莫动:“辛苦大家了,杀尽鲜卑狗,我为大家庆功。”
“我记得你,你叫钦良,好像是乌桓人……听说你刚才斩十级,可是真的?”张胤盯着一个明显是胡人的青年汉兵道。
这青年胡人说话爽快,语气洪壮:“自然是真的,我钦良从不诳人。”
城头地狭,能够手刃十敌,可不是一般兵士能够做到的,除了勇武恐怕还需要一些运气。方才一战,除张飞、岳牧外,黄镇、史冲等人应该也没有这么多的首级功。这个钦良不仅武艺好,而且射术极佳,否则也难有如此收获。
“你现今是何职?”张胤问道。
问到这个,钦良并没直接回答。
张胤转瞬就已明了,想必钦良还是普通一卒。
“你虽是胡人,但是入我汉营,即是汉兵。”张胤面带笑意,转首对一众汉兵道,“自今日起,钦良即是我的亲卫。”
“谢长史。”钦良扑通跪倒,大声称谢。
汉兵中与钦良相熟的,也过来祝贺。大汉军中亲卫兵制由来已久,毋庸置疑,主将身边的亲卫相对安全,积功最快、升职最易。张胤身边只有十七名亲卫,除了张飞、典韦外,都是黍谷山少年。前不久多了一个赵峻,此时钦良一介胡人竟然也能名列其中,可算是极为难得了。对于钦良这样的归化乌桓汉兵来讲,这可比升个伍长、什长什么的要实惠得多。
典韦用蒲扇般的大手按了按钦良的肩头,咧嘴一笑,然后紧跟张胤离去。
钦良略一迟疑,最终跟了上去。既然此时已经是亲卫,自然要跟在主将身边。
柳城并不大,周围不过数里。张胤转过一遭,心中更多了些底气。程普在柳城屯田筑城,效果斐然。这柳城城墙宽厚高大,鲜卑人没有攻城车、云梯,绝不可能攻的下来。
目视白狼水之西,鲜卑人的大营已经快要扎成,岸边工匠、奴隶往来砍伐树木,显然是在制作攻城器械。
若非有居莫悉和岳牧等人在鲜卑处探听消息,想把柳城守住恐怕没那么容易。而且,届时檀石槐完全有机会分兵围住柳城,选择将来援的汉兵逐一击破。张胤想得到这些,自然就不会再给檀石槐机会。
张胤侧首仰望望月峰,心中道:“檀石槐,你难道不想攻龙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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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气!”头莫心中暗暗咒骂,“这龙山树密林深,白痴都知道是个险要之地,肯定会有守兵。仰攻龙山,哪有那么容易?”
头莫心中诽谤,行动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组织手下攻击龙山也没有拖泥带水。待莫那龟带人布防到柳城东门,头莫立刻率本部两千人向望月峰移动。
将要日落,冬日落霞正美。
望月峰霞光掩映,草木间红光斑驳,树影摇曳,自然之景是如此之美,美得让人不忍心去破坏。
可是赵芳心中却对照过来的晚霞十分厌恶,因为它太耀眼,会影响汉兵射箭。
赵芳眯着眼睛借助千里眼打量东城门外的敌人动向,吩咐手下的几名军侯、屯将道:“各就各位,鲜卑狗要攻山了。”
尾敦、敖山身着鱼鳞精甲,立于赵芳身后,精气盎然勃发。他们手中刀、身后箭等的就是鲜卑人。
“笃道、重之,你二人也去。龙山不能有失!”赵芳道。
“诺!”尾敦、敖山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大步而去。
头莫麾下都是本部落出来的,几乎都互相认识,大家散开互相呼喊着名字,拨草寻径,缓缓向上行进。
头莫留了个心眼儿,没敢一股脑将所有的人都压上,而是分了一半留在山脚下,让自己的兄弟乌戈率领,以为支援。
头莫生来骁勇,亲自率人攻山以激励士气。
将到半山腰,头莫莫名地有些头皮发麻,感觉林中有无尽的杀气。他很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这是他少年时在草原上猎狼练就的功夫。
“不对头,让兄弟们加小心……这山中太安静了……”头莫忍不住大声吩咐了一声。除了自己人的呼喝声,这山中更应该有鸟鸣兽音才对,此时,确实显得太安静了,这很显然不正常,只有有人惊扰才有可能迫使鸟兽不敢在林中停留。
“山中肯定有埋伏,让大家都小心些……”头莫话音才落,一支巨大的木箭射了过来。箭尖白茫茫的在眼前晃动,头莫举刀相格,木箭受力斜飞了出去,将头莫身边的一名亲卫射了个对穿。那亲卫哼也没哼就此死去。
“果然有埋伏……”头莫也是心惊不已,只觉手臂麻酥酥的不受力。这木箭的力量极大,是猎人捕捉熊虎时喜欢设置的机关。
“小心,有机关!”
“啊……救我……”一名鲜卑人踩到了索套,被倒挂着吊在树上。身边的同伴刚想过去砍断绳索救他,自己却落到了陷坑之中。陷坑中布满尖木,掉下去显然是没命了。
木箭、排枪、套索、陷坑……各种陷阱机关层出不穷,一时间鲜卑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这脚是否应该踏出,迈向哪里?
头莫大吼:“向前冲,快速冲上去接战……别停下,停下是等死……”
头莫身边亲卫身先士卒,快速向山顶冲击。此地离山顶也就二十余丈,只要够快,冲过去应该有很大希望。
可惜的是,汉人早就有准备,弓箭如飞蝗而来。林中有树木荆棘遮掩,鲜卑人仰攻,也看不清箭从何来,不少人中箭倒地,想要还击却难寻目标。
赵芳在望月峰下设了三道防线。第一道就是陷阱机关和弓箭手,布置在半山腰;再往上是第二道防线,那里也是防火带,树木被伐尽地势相对空旷,鲜卑人要面对的是滚木礌石;而峰顶修筑了一些木栅、壕沟、堡垒,那是最后的白刃战。
头莫咬紧牙关,嘶吼着命令手下继续向上突击,他心里明白,攻山只有冲到防守人的面前搏杀,自己才有机会取胜。
挨打却找不到对手,让鲜卑人倍感愤怒,反而激发了血性,大喊着向山上猛冲。这时候已经容不得他们节省体力。
机关陷阱已经减少,眼前树木稀少,想必是被汉狗伐了去。头莫连连命人加快步伐。
汉军两名军侯见弓箭手基本已经撤回到第二道防线,几乎在同时大手一挥,下令道:“上滚石!”
几名汉兵用力压动撬杆,磨盘大小的石头“轰隆隆”翻滚而下,沿路鲜卑人不少人躲闪不及被撞得骨断筋碎,更有人被压成一滩肉泥。
汉军弓箭手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暴露出来的鲜卑人一一射杀。
汉兵有大盾遮挡,缝隙中放出滚木巨石,伤亡很小。而鲜卑人仰攻,盾牌抵挡不住借惯性滚下的木石,往往被撞得吐血而亡,弓箭向上射也要费力得多。
鲜卑人在第二道防线前只抵抗了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出现转身回逃的情况。头莫不甘心,命亲卫连斩数人,才堪堪遏制住全面崩溃的势头。
赵芳亲赴第二道防线,指挥汉军砸击鲜卑人。
在又伤亡了百余人后,头莫终于还是没能挺住,不得已下令回撤,天幸汉兵也未追赶。
撤到山脚下,还没等头莫喝一口水,莫那龟便过来训斥:“头莫,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临阵脱逃,大王应该斩了你的头!”
头莫被骂的黑脸通红,道:“汉人狡猾,布置了很多陷阱……仰攻不利,我们的箭射不上去,汉人的石头……”
“你这是怯战,我会禀告大王。”莫那龟也不听头莫解释,撇下两句话,转身离去。
檀石槐的命令很快又传到头莫营中,命令他夜攻龙山。
头莫苦笑着摇摇头,身边的兄弟乌戈道:“阿干,今夜我去!”鲜卑人谓兄长为阿干。
头莫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十二月底的冬夜,暗月风冷,倒也是夜袭的好时机。
乌戈和五百鲜卑兵卒,在枯黄的草丛中缓缓爬行,只要摸到汉人近前,来一个突击就有可能占领望月峰。
眼见着已经快过了陷阱区,乌戈心中暗喜。
“哗楞楞……”一阵清脆的响声乍起,让乌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汉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乌戈没想到,赵芳命人穿了无数铜铃,以绳索缠在树林之中,林地中也扔了不少作为警报。乌戈无法,只得命令鲜卑人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
铜铃声一起,汉兵也迅速做出了反应,弓箭、滚石随之而来。
惨叫声此伏彼起,眼见着手下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乌戈知事已不成,当机立断,随即下令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