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脸上带着讽笑，如看蝼蚁一般看着余意心，“你待如何。”
她待如何？
她能如何？
余意心像看疯子一般地看着凌轩，沈熙钰明显是想否认，也只有他们否认了她才能以此为把柄将今天的事简单化，她敢如此这般肆无忌惮地在大街上对着顾晓动手，靠的也不过是知道沈熙钰不会承认他和凌轩有关系，至少明面上不会，那么她也可以托词不认识顾晓他们，不知道身份的误伤和了解身份的故意而为，这中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
“摄政王你是承认我说的话了？”余意心咬牙切齿，投向沈熙钰的表情显得十分失望，“忠亲王你怎能如此、如此......”
余意心摇头，捶胸，语气里是无尽的失望。
“余大人似乎对忠亲王很失望？”顾晓开口，语气有些不好。
余意心顺着顾晓的话趁势一跪，“王爷，私下与他国摄政王相交，是为不忠于国；明知道摄政王来我万海却不告诉皇上，是为不孝于父。”只一句话功夫余意心已经双眼通红，言辞里俱是问罪，“您身为一国王爷，怎能做如此不忠不孝之人。”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余意心将目光从满脸愤怒的沈熙钰转向沈珏，“安亲王，下官虽冒犯犯了摄政王，一是因为不知摄政王身份，而来，也是被顾小姐害得一时昏了头，怒气攻心，这才出了手。”
三言两语中，余意心已经将自己给栽了个一干二净，在说话间再扯下脸上的面纱，脸上的红疙瘩触目惊心，舆论瞬时一边倒。
“安静。”
京兆尹拍了一下惊堂木，压住了堂外越来越大的议论声，便不再言语。
开玩笑，他还想继续做官，而今天站在这里的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所以他只要等这些人辩出一个结果，自己最后执行便是了。
“余大人所言属实？”沈珏没让余意心失望，随时疑问但众人都知道安亲王这是已经相信了。
沈熙钰看着余意心的目光似要吃人，可余意心只管自己低着头，一点也不受他眼神的影响。
“余大人这是人为全是我的错了？”顾晓笑眯眯地开口，声音清丽温婉，和声嘶力竭的余意心完全是两个人，让围观的万海百姓愣了好半晌。
这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了？
万海女性地位高，女子自小就少了很多束缚，话音里难免大大咧咧一些，多了一些豪气，少了一些温婉。
顾晓这一开口，本来觉得顾晓狠毒的人一时又开始怀疑自己了：这样的女子怎会有害人之心？
反观余意心，想着这些年她的作为，愈发觉得是余意心说了谎。
“顾小姐误会了，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余意心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赔笑。
“是吗？”顾晓神色一变，走到余意心面前，厉声道，“那可否请教余大人一些问题。”
余意心看向顾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余大人说是我伤了你，请问我在哪里伤了你，又为什么会伤你？”
“在悦凯酒楼，顾小姐忘了吗？”余意心闭口不提原因，那个心思她敢说出来那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没忘。”顾晓笑，“那么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忠亲王和阿轩见过面的？你是暗中派人看着忠亲王？”
“当然不是，顾小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余意心朗声道，“那天在酒楼忠亲王不是和顾小姐见过面吗？顾小姐这是将忠亲王也给忘了？那天可是很多人都看到的。”
凌轩冷眼看着余意心，现在还想着给沈熙钰上眼药，先不说顾晓不可能忘了，即使忘了，谁能说什么？
“很好。”顾晓听着笑意更浓了，“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那天余大人知道忠亲王和我们见过，那么当时余小姐也在场，忠亲王说过什么话你应该十分清楚，那么为什么现在又说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呢？”
余意心看着浅笑宴宴的顾晓，明白自己今天是栽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栽了。
只要沈熙钰说出那句他们根本不认识，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正如余意心自己说的那般无意冒犯了，最多陪个礼道个歉就没事了，可是凌轩却是直接承认了，那么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顺着顾晓的话题陷阱走下去。
余意心看着沈熙珏，现在端看自己的示好沈熙珏接不接受了。
顾晓的话音一落，现场再次没了声音，凌轩是无所谓，沈熙钰是在想自己怎么和皇帝解释跟凌轩私下见面的事，京兆尹将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自己今天没在这里听见这些话，沈珏扫视了一下众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沈熙钰身上，“忠亲王？”
“忠亲王”三个字使沈熙钰回了神，“皇兄放心，本王自会将一切向父皇解释清楚。”
“安亲王？”余意心破了音。
“如此甚好。”沈珏先是对着沈熙钰点了点头，方才看向余意心，“余大人也随本王一起进宫面试吧。”
余意心松了一口气，不管沈珏存着什么心思，至少他不会让沈熙钰好过就是。
在这个时候，只要沈熙钰不好过了，她的罪就会轻很多。
这个道理沈熙钰自然也是明白的，他也没想到沈珏会在这件事上插手，本来打算私下和皇帝说的，现在看来自己想要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了。
“请摄政王随本王一起入宫面圣。”
沈珏朝着凌轩开口，声音里带着强势，“顾小姐就让阿佐陪你到处逛逛吧，你的一切花销算在我身上。”
顾晓眨眼，不置可否。
凌轩嘱咐了顾晓几句，留下了凌寒，带着宜岸走了。
京兆尹也快速追了上去，顾晓笑看着苏佐，“有劳这位侍卫了。”
苏佐翻了个白眼，带着顾晓逛街去了。
他比顾晓早来阿斯拉，加上身为悦凯酒楼的幕后老板，消息灵通，对哪里好吃的好玩的倒也门儿清，两人东走西逛的，等顾晓回酒楼亥时了。
“皇帝竟没给你办接风宴？”
顾晓回屋才发现凌轩回来了，她还以为至少得子时他才能脱身。
凌轩随手给了顾晓一杯茶，“尝尝，万海皇帝赏的御茶。”
顾晓听见御茶两字，白了凌轩一眼，这人会在意是不是御茶？还赏？
“结果怎么样？”
顾晓目不转睛地盯着凌轩，却见不到一丝反应。
“余意心官降三级，流放阴江城；沈熙钰罚俸一年，禁闭一个月。”
“这么简单？”顾晓愣了，“沈熙钰的处罚也太轻了吧。”
一国王爷避过皇帝单独和其他国家的掌权者接触，严重点可以算是叛军，就这般重提轻放？
“沈珏在皇帝那里的地位很低。”凌轩道，“恰巧今天我在那里，正好又给了皇帝光明正大放过沈熙钰的理由。”
凌轩是西夏摄政王，皇帝如果对沈熙钰的惩罚重了，反倒有些怪罪凌轩的意思，而如此这般，给了凌轩极大的面子，即使是大臣也无话可说。
凌轩看着顾晓皱眉，道，“别担心，沈珏有自己的计划。”
“再者，沈熙钰禁足的这一个月，也足够沈珏动作了。”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做的事太多太多，凌轩不相信沈珏会没有动作。
“那余意心去了阴江城，我们到那的阻碍不是回更大？”
“不会。”凌轩摇头，“本来皇帝是将余意心贬到另外一个地方，是沈珏提议阴江城的，阴江是余意心自己的地盘，和去一个完全没有势力的地方相比，阴江无疑是很好的一个地方。”
“余意心有异心不假，但她现在内有族人争权，外有皇家打压，暂时不会明目张胆地跟阿珏对着干，况，认真算来阿珏算是帮了她，即使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做什么。”
“你那么确定？”顾晓好奇。
“哼，她的心不是一般地大，造反这事，即使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却也不能让众人反感。”
“忘恩负义的掌权人，万海人不会愿意的。”
“那，你在万海还那般强势？”顾晓看着凌轩，揶揄道，“我可是听说摄政王在万海的名声很糟糕呢。”
谋权篡位，狠辣无情，这何止是糟糕？
凌轩听言，愣了片刻，目光直直地看着顾晓，“他人，于我何干。”
只要你不那样认为，就够了。
顾晓感觉自己的脸很烫，凌轩的眼神太有侵略性，不知怎么地她就自动补充了那句话。
“晓晓，你在想什么？”凌轩突然开口，笑了，“怎么脸这么红。”
本来被凌轩的话语叫的回神的顾晓此时看着凌轩脸上的笑容又沦陷了。
斯人一笑，春暖花开。
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顾晓一直觉得，凌轩之所以不常笑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笑起来很暖，看上去会让人觉得没有威严。
“阿轩，你应该多笑。”
不自觉地，顾晓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凌轩已经收了笑容。
“阿轩，我......”
“怎么了？”
凌轩问，一派泰然，顾晓反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弥漫着难言的尴尬。
很久，很久，凌轩起身，顾晓猛然站起，唤道。
“阿轩。”
顾晓直视着凌轩的眼神，心里忐忑，却丝毫也不退让，“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奇怪吗？”
“不觉得。”
凌轩回望着顾晓，吐出这句话。
顾晓深吸了口气，拉着凌轩坐下，认真道，“阿轩，你听我说。”
凌轩还是没有说话，但神色明显认真了很多，虽然不知道顾晓想说什么，但他知道一定与他们两个有关。
“我听娘亲说过，她们老家的人在确立关系之前会有一段相互了解的时期，确立关系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了什么顾忌，会逐渐在对方面前展示自己不好的一面，只有能相互包容的双方才能走到最后，然后才会成婚。可是，现在，我......”
“不会。”
顾晓愕然，看着打断自己的凌轩，“什么不会？”
“我不会让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不会。”
凌轩表情很严肃，顾晓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怎么可能？”
没有人能够永远维持自己完美的一面不是吗？
“早点休息。”
凌轩开口，摸了一下顾晓的头，转身往外走去，“明早我们就出发去阴江。”
他不会让顾晓看到他黑暗的一面，绝对不会。
眼神阴翳，顾晓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他得在顾晓到西夏之前将人给肃清一下，决不能让那些人出来脏了晓晓的眼，“凌寒。”
“是。”
顾晓颓然地坐着，看着凌轩关门，眼里溢满了泪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这几天和凌轩的相处总让她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然后.......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开这个话头的？
仅仅是因为凌轩笑了？然后自己让她多笑，然后他没理自己，然后自己就觉得他对自己不够坦诚？
“顾晓，你凭什么？”顾晓苦笑，凭什么认为你值得他将一切都告诉你？
可是娘亲说两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坦诚呀？
那自己是认为现在两人在一起了？
顾晓猛然愣了？
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竟然把自己和凌轩的关系当成了理所应当？
缩了缩脖子：可是为什么要问呢？
顾晓想到了凌轩那句话的斩钉截铁，想到了刚刚凌轩那句毫无感情的“凌寒”两字，想到了娘亲给自己说的一句话：不作不死。
顾晓苦笑，“还真是不作不死。”
今晚，顾晓又做了一个梦，梦到凌轩坐在自己床前静静地看着自己，不说话。
“阿轩。”顾晓喊，迷迷蒙蒙，仍然以为自己在梦中。
顾晓看着凌轩笑了，然后他说，“晓晓，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不论是好的你，还是坏的你，都是我要宠着的晓晓。”
顾晓哽咽，想说什么却也只是猛点头。
一个以为是梦，一个觉得自己在做梦。
很多时候，感情并不需要说的太清楚，你明白我懂，我做的你支持，这就够了。
太过直白的爱情，反而没了那种让人愿意深陷其中的吸引力。
有你，有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