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得很彻底,连点叶渣渣都没留下,问题是地上也没有半片叶子,甚至比他们之前在树下吵架时还干净。
“刮过飓风吗?”
诸欢看傻了眼又无比心疼,百年老树最经不起这样类同于人类被抽筋扒皮似的折腾,多半要九死一生了。
“没有……你看,它才是最倒霉的。”
亓官屠羽指向稍远些另一棵,乍眼望去倒像是依旧生机勃勃的,但细看就惊悚了。
满枝茂盛的扇状叶片由清雅的草绿变成一种浓得如墨如油的黑绿色,使整棵大树就像顶着一大坨浓稠的乌云,黑压压地杵在头顶上,看着格外恐怖和压抑。
“怎么回事?”诸欢惊悚地问。
“因是被部署过咒阵,有人汲取了它们的能量。”
亓官屠羽走在两棵树中间,仰头打量了一番,然后伸手温柔地拍了拍秃树。
“这棵在咒阵中呈阴,所以被夺走了吸阳的叶。”
又拍向另一棵,“这棵自然是呈阳,它吸取了咒阵中大部分的能量,所以被搞成这幅鬼样。”
“我们脚底下应是卦眼,施咒时也得站在这里。”
诸欢终于看见地面上由浅色碎石铺的一个小小的圆圈。要是不仔细分辨,几乎无法察觉。
“可上次来,两棵树还挺正常的!”
突觉四周太安静,连鸟鸣都没有一声。
他更记得上次还没下直升机就被俩小道士围上来赶,而现在站在这里都好一会儿了,竟没人出来看一眼。
“有人在一天之内应是利用这两棵百年树的灵能部署过咒阵,撤掉不久还没有来及散咒。如果我们再晚些来,应该就看不到这奇景了。”亓官屠羽一边解释,一边朝那间“静心室”走去。
“树也有灵?”诸欢大觉惊奇。
“万物皆有灵,更何况这种活过数百年历劫过无数天灾人祸的古树。它们日吸夜纳天地晧气,浑身充满清灵净息,所以在灵士高手眼里,恐怕要比这破观值钱上百倍。”
“说不定当初建观的人就是看中这两棵了不起的树,建起这座道观恐怕就是为了保护它们。”
诸欢猜测着。
“不错,应就是这个意思了。”鬼少爷很是赞同。
门被推开,他们看到室内的榻上坐着一个人,玄色道袍佝身盘腿,执在臂弯里的拂尘无风自舞,钟摆一样晃来晃去。
这人背门而坐,乍一看仙风道骨,细一看如古墓干尸,让人毛骨悚然。
“老怪?”诸欢脱口而唤。
亓官屠羽觉得气氛异常,不由警惕,并不敢轻易举脚进屋。
床上的人也不回答,只是拂尘突然停顿了摇摆。
背后有嫩生生的声音乍然响起:“说好三天的啊,你们来得早了。”
俩货吓了一跳,转头却见只是俩小道士之一,面目较嫩而且收钱贼快的那个。
脸黑得像见讨债鬼,态度俨然比之前更恶劣了。
不过有人就好,让诸欢霍然宽心。
“让老怪出来,我们有急事找他。”
亓官屠羽的口气却不好,听起来就十足像个讨债鬼了。
“师叔出了门,你们请回吧,说好的三天后再来,别随便给人找麻烦。”
小道士挥着手中的芦花苕帚,一幅“再不走就不客气”的架势。
这幅家奴腔调成功惹火了鬼少爷,一把抓过小道士的薄肩,反手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再说一遍,不管老怪现在哪里,叫他来见我。别让本少爷重复第三遍。”
“师叔出去从来不会告诉我们去哪里的,你让我怎么叫他出来啊?!做鬼也要讲道理的好不好?!”
小道士拖着哭腔惨兮兮地叫嚷着。
诸欢不合时宜地觉得他的话里挺有笑点。
“是谁在你们观里利用那两棵老树部署咒阴阳境生阵?”
鬼少爷可笑不出,把手掌按上小道士的天灵盖,猛得收紧五指,只听得掌中的头盖骨咯咯地响。
“喂,问归问,别伤人!”诸欢看他生猛架势也怕了。
灵体是不能杀人的,但缚上肉壳就变成“人”。人杀人只剩法律的束缚,法律对一个早已死去百年的“人”来说毫无约束力。
“我不知道,不知道!”
小道士哇哇大哭,“今早上一觉醒来就这样了。师叔留字让我们看家,其他什么都没说。”
“你们上次乘装冥生玉之际,偷偷取出的傀符在哪——”
话没问完,就觉脑后突如其来一阵剧痛,人即歪倒在地。
“师兄你也太磨蹭了,再晚上一步我就得被这家伙捏成馒头渣了!”
小道士抹着泪,灰溜溜地爬起来,还在埋怨执着平底锅的师兄。
“别废话,快让开!师叔说过这家伙不是人,我们还得另外处理一下。”
师兄又从宽袖中掏出一大叠黄纸咒符,一阵噼里啪啦地把倒在地上的小男人从头到脚贴得密不透风。
悬在他们身后的俩飘飘:“……”
小道士恶狠狠地踢了“不是人”几脚:“恶鬼,把你扔崖下喂野猪!”
“扔掉多可惜,待财神爷来卖给他就是。鬼东西比较稀罕,应该能值上好几个钱吧?”
他的师兄显然有生意头脑得多,“来来来,别愣着,快把这鬼东西藏起来,师叔要是醒来了,被他看到可要倒大霉。”
“放心啦,老不死的不到下午没法醒。”
于是两人哼哧哼哧地把“不是人”抬进静心室旁那间有着武宗元真迹的西厢客厅。
待房门被“呱咔”一声锁上,亓官少爷抱着自家宝贝的幻体,瞅着被黄符包得跟根辣条似的肉壳,觉得非常郁闷。
“人身就是不好,各种迟钝蠢笨,本少爷堂堂一大阴煞居然被一小孩儿暗算,说出去简直奇耻大辱!”
“不好意思哦,”诸欢毫无诚意地道歉,“有没有肉壳都一直在被暗算的大阴煞先生。”
鬼少爷:“……”
“现在怎么办?不能离开肉壳太远,就只能陪在这里等着看我的身体怎么被卖?”
诸欢很心疼自己的“诸辣条”。
“去隔壁没关系,离得不算远。”
亓官屠羽抱着他就穿墙。
“卧槽,干这种事的时候你就不能通知一声吗?!”
作为一个还不适应当鬼怪的伪人类,诸欢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又被刷了次下限。
穿过两面墙就如愿蹿到隔壁静心室,竟发现榻上怪人的拂尘又开始晃悠了。
他们飘到怪人跟前,赫然发现这位竟就是——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