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怪这把年纪其实还是挺惜命的,偶尔想死只是万念俱灰下的冲动而已。
这会见曨螭子霸着驾驶座上居然想睡觉,急火攻心之下就忍不住呼出一巴掌。
“老头子你活腻了?!”
曨螭子捂住脑袋嚷嚷,连白尧都惊悚地瞪向老怪。
“啊啊对不起,大、大兄弟……你能不能别闭眼?这里去‘财运’不止要翻很多山头,还得经过闹市的。你要是睡着了不小心撞上了什么,那让我们咋整啊?”
老怪被吼得一个激灵,赶紧缩手,口气放软得跟颗棉花糖沾蜜似的。
老阴煞转了转眼珠子,却问:“知道吾是什么吗?”
“呃,阴阴阴、阴煞……很厉害的那种。”老怪战战兢兢地回答。
“原来并非有眼不识泰山啊,那你见过一个阴煞需要拎着飞机跑来跑去的吗?”
曨螭子阴森森地问,老怪额冒冷汗不敢答。
“要不是为了让你们两个愚蠢的人类舒舒服服的赶路,吾这个老不死的用得着干这么耗灵费力的活吗?”
曨螭子阴阳怪气地斜眼,“吾跟亓官少爷都没有死活之分,需要担心撞机的只有你们两个……”
白尧连忙抢在老怪开口之前拎起一件飞行服,殷勤地盖在曨螭子的腿上:“我们盯着就是,请神仙大人尽管休息。不好意思,真是太辛苦了您,小白我给您捶背。”
曨螭子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小伙子够机灵有前途,叫吾曨螭子大人就行了嘛,不要这么见外。”
白尧点头哈腰:“谢曨螭子大人夸奖。您老敬请休息,您老敬请休息!”
老怪花了点力气忍住差点又抽向白狗腿的巴掌。
被吵得没法睡的亓官屠羽突然开口:“老怪,飞过去要多久?”
老怪掏出自己终于被还回来的老年机翻了翻。
“这次包了一艘巨型油轮,应该会停在公海上。‘财运’通知说在今天正午12点才发出具体位置,现在我们只要朝太平洋的方向开就行了,到了他们指示的候船地址,会有人过来接。”
亓官屠羽笑叹:“看来最近几年‘财运’吃了不少苦头啊,再要搞下去得准备到外太空上开市了吧?”
老怪哂然:“可不是。现在不比百年前没电没网没人敢查的好日子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各国的警察找事儿。所以近五十年来,‘财运’对开市地址方式和用哪种钱怎么担保什么人能做担保之类的规矩改了又改,日子过得实在紧巴巴啊。”
“记得三十年前返尘瓶被送到‘财运’交易时,他们把开市地址选在柬埔寨吴哥寺附近,蚊子那个多啊还特么喜欢往我瓶子里钻。买下返尘瓶的那个傻胖子就往瓶内喷驱蚊水,差点没把本少爷呛晕过去。”
亓官屠羽心有余悸地回忆着。
老怪不由抚掌大笑:“三十年前啊那会儿柬埔寨还在打仗吧?倒是最安全不过了。百年来‘财运’也跟做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开市的次数也越来越低,再过几十年估计也就没得玩了,人间玄阴术也是后继无人了。”
亓官屠羽稍许沉默,却说:“不可能。只要三界法则不改,万物应灵而生驭魂而动,‘财运’的主人就不可能放弃这条取之不竭的生财之道。”说完就背朝阳光将身体蜷缩在机座上,脸贴着椅背闭上了眼。
老怪以为他睡着了,也就瞪着机舱前的风景不敢稍有怠慢。旁边驾驶座上的老阴煞早已睡得口水横流,还不时咂巴下嘴似在啃噬着什么,让他看得不寒而栗。白孙子正嘿嘿傻乐着,手机码字噼里啪啦作响,估计正在跟女朋友腻歪得火热。
至此一切都平静,天气明媚适合远途,但老怪总觉浑身寒飕飕的,可能旁边坐着个三界罕见的恐怖多嘴怪吧?
他只能这样抚慰自己。
亓官屠羽倒是没睡过去,他吮着舌底下的冥生玉正在奋力汲灵。
失去肉壳的冥生玉凝不起幻体,但并不意味被咒缚于中的“诸欢”会消失。只要灵力充沛,就能唤起。但是令他不安的是,距离肉壳被毁已有两三天,都无法感受到诸欢意识的存在……这就有些诡异了。之前灵力耗尽无法搭上也算情有可原,但现在已缚上新肉壳,灵能也算充沛,为什么还是无知无觉?
亓官屠羽凝神敛息不断嘬着冥生玉,心里慢慢地焦躁起来。
兴许是诸欢生气了故意不搭理?转念又觉这想法荒唐。舍弃肉壳是诸欢自己的授意,再说话痨生起气来基本扛不过一天,怕寂寞的属性使然。可被汲灵至此,他为什么还不回应?
被汲灵太久,冥生玉开始忽冷忽热,这是耗灵过度的表现。
亓官屠羽知道自己必须住手,否则冥生玉有裂碎的危险。
“诸欢,出声!”
他忍不住在脑内吼,“快出声……不要吓我好不好?!求你了,出声啊?!”
可嘴里的冥生玉如同没被炼汲过似的,一如石头的静默日常。
亓官屠羽越来越慌,失去诸欢的肉壳后他还能有诸多理由安慰自己等到灵力恢复,还是可以把诸欢找回来的,只是没了肉壳而已……可现在,好像并非如此。
数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停止了汲灵,努力回想着百年前曾学过的关于人形封器的理论,却还是没什么头绪。毕竟就算不是学渣,也没法对未曾遭遇过的事作出什么正确的判断。
“都两天了吱个声吧,诸欢,本少爷……我真的有点害怕。”
“宝贝儿,别闹了,这一点也不好玩啊?!”
再次哀求,但脑内还是死寂如无灵。
亓官屠羽痛苦地纠结半晌,决定豁了出去。
此去“财运”危险重重需要汲足灵能,但没了诸欢,做这一切本就枉然,于是他将冥生玉用舌尖抵到喉口,将刚才汲取的灵能又全部施咒于冥生玉,试图激起咒缚下的意识。咒施得久,冥生玉又开始发热,继而热得像颗烧红的铁珠,烫得肉壳的嘴腔开始起泡发红甚至传出焦糊味。此时五感相依,亓官屠羽自然也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咬牙硬扛着没有停止。
烫热到极致,冥生玉迸出强烈的光芒,让直升机剧烈地颠簸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啦?要坠机了吗?!”
吓得仨货醒的醒跳的跳叫的叫,幸好这场颠簸持续不到五秒就归于平静,似乎谁都没有发现鬼少爷嘴里的奇异光芒。
曨螭子伸了个懒腰,朝后座歪着脑袋闭着眼纹丝不动的同类看去,然后诡异地笑了笑。
直升机继续平稳前行,终于驶离渝城的地盘,朝着东北近海的方向全力进发。而亓官屠羽却发现眼前出现了极其熟悉的场景,亓官阳宅的游廊。他正站在长廊中间,廊外是大片大片盛开的血樱,将天地染得猩红刺目。
然后长廊尽头出现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年,那自然是诸……
不,是阿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