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眼，诸欢当然也已看到，惊吓过了度，他倒是越能冷静，没叫也没吼，只是慌张地迭声问：“是潭水吗？不可能是他吧？不会是他吧？明明我们走之前他还好好的啊？”
亓官屠羽能一眼看出是或不是，就不太想回答。
门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诸欢大急：“关门，快快快，千万不能让人看见。”
亓官屠羽反手拍上背后的门。
空气中的尸臭更加浓郁得令人欲呕，不过气味对他们来说已不算什么，脚底下流淌的是一大滩四处漫爬的黑红尸水，一具烂没了血肉的白骨骷髅扭曲着躺在尸水中，腹部还有一堆似是还没来得及融化的五脏六腑，红黑黄紫白地堆在白骨之间，看着很是“姹紫嫣红”。
诸欢只能庆幸自己现在是块“石头”，石头不会吐。
亓官屠羽拔出钉在墙上的那根毒箭，拿它挑起一堆湿淋淋的布料，衣色被染得辨不清原色，不过诸欢还是能一眼认出，正是潭水的白衬衫。不远处还有牛仔裤和运动鞋，俨然是他今天的行头。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做的那些山寨货有毒？！”
诸欢终于受不住刺激，吼声让亓官屠羽差点爆掉脑壳。
“冷静，他是重身傀，烂了一个壳不会怎么样的！”
咬了下压在舌底的石头，他厉声安抚。
“那他是不是化灵飘走了？灵体能行走在太阳底下吗？重身傀丢了一个肉壳真的会没事吗？”
傻白甜石头瞬间被安抚，又急切地开始十万个为什么了。
亓官屠羽抚额，呵斥：“想让他活回来，就先给我安静！”
话痨石立马守起石头的本分。
亓官屠羽围着满地的尸水走了一圈，找到合适的位置，屈膝蹲下将左手展开五指，呈钩状伸入尸水，然后闭眼轻喃。
随之，浸入尸水的手掌心里慢慢伸出无数根狰狞的猩红枝丫，它们如电花般疾速扩散，很快将尸水全部笼罩，猩红雷花们又慢慢转绿，很快燃起一层层的绿火，熊熊燃烧。
诸欢看得要疯，忍不住又开口：“你确定这不是在火化他吧？！”
亓官屠羽充耳不闻，继续念他的咒，等绿火们弥漫到尸水所淌的边边角角。在大片莹绿火海中，陆续浮起大片明晃晃的黄色光点，它们随着咒语的节奏一点点地汇聚，直至汇聚成一块三角带咒纹的符牌。
亓官屠羽见它凝结成形，咒声戛然而止，他伸手接住往下掉的符牌。
“这是什么？”诸石头没忍住，又问。
“傀符。这里距离其他几个重身太远，傀符聚灵能力有限，没法自由换身。要是再不赶快放入一具可用的身体，就得散咒了……”
亓官屠羽将潭水的傀符夹在指间，又问诸欢：“你到底想救他不？”
诸欢被问得莫名：“废话，为什么不救？”
亓官屠羽叹气了：“那为什么要救？重身傀严格来说并不是人，跟人形封器一样，只是一种阴术制品。他所表现出的喜怒哀乐，不过制造者的拟人行咒，不必太在意。”
诸欢冷声问：“这样说来，如果有一天我也成这幅衰样，你是不是就直接放弃施救了？”
“诸欢，我说过太多遍，你和傀类不一样……”
亓官屠羽谨慎地选择措辞，“并非是单纯的人形封器，你是阿羿的——”
“够了，别说了！”
诸欢拒绝再听，不过他知道时间急迫，与其在这里互相扯皮，还不如赶快逼救。
“亓官屠羽，你要是肯救潭水，就算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以后要我做什么，一定言听计从，怎么样？”
亓官屠羽有些愣，因为诸欢很少说出这么重的诺语，不由倒竖眉头了：“莫非你喜欢他？”
诸欢被他脑回路搞得要暴走：“特么老子又不是基佬，哪能见一个男的就爱一个？！潭制片是我的朋友，是重要的工作伙伴，是我的投资人！对我来说他不是傀就是人，人人人！你吖的又不是没当过人，应该知道见死不救是正常人都不能忍的事吧？”
“不知道，打小家里人让我只玩死人不救活人，所以我能忍。”
亓官少爷冷淡地表示，“不过你都开口了，那就救吧，得赶快找到其他肉壳的所在之处。”
“我知道，这我知道！”
诸欢见他这么轻易地松口，差点要喜极而泣，“快掏他的衣衫口袋或裤兜！”
翻出潭水的租住卡，亓官屠羽按着诸欢的指挥，打车直奔那个“死不忌”公寓所在的小区。有卡非常方便，一路无阻直达12B座，步出电梯鬼少爷就皱眉：“阴气好重！”
诸欢哭笑不得：“有你身上的重吗？半米远都能把人冻感冒了啊这位鬼少爷？”
“本少爷的‘阴气’哪有这么狠戾的？！我生前可是学医的文化人。”某恶鬼大言不惭地表示。
诸欢懒得多费口舌，指挥着刷卡进门直奔卧室，但又被吓了一大跳。
四口棺材中的“潭水”都直挺挺地坐着，个个双目怒睁，直钩钩地瞪着卧室门口，似乎心有灵犀地候着他们的到来。
“妈耶……”
每天被这样一惊一乍地吓，诸欢总觉有一天会死于心脏病而非石头崩碎或咒散。
亓官屠羽的眉头皱得也深，他警惕地打量四周，许久未掏出傀牌。
“你还在等着什么？”诸欢小声地问。
“总觉得……有些奇怪。这屋里的‘气’不太正常。”
亓官屠羽慢吞吞地踱进卧室，路过一口口棺材，“潭水”们竟会跟着他的走动而将目光紧紧相随。
被四具尸体死盯着的滋味，实在很销魂。
“屋里放了这么多棺材和死人，不正常才是‘正常’。”诸欢感叹。
“我不是指这个……”
亓官屠羽突然停步在卧室最南端的第五口棺材，现在里面当然是空的。他迟疑了下，似乎想走过去看看，却被诸欢叫住了。
“能不能先别瞎逛，赶快把潭制片整成大活人才是正事啊？！”
亓官屠羽就转身回到第二口棺材前，掏出兜里的傀符牌，将它置入尸体的嘴里，手抓它的天灵盖又开始喃喃念咒。
照旧猩红电火游弋加黄咒挂身，一番折腾后“尸体”终于大声呕出一口尸气，抖抖瑟瑟地眨了眼，眼露迷茫，转而目光就清明。
“潭制片？！”
诸欢乐颠颠地叫，虽然以他现在的状态，没人能听到。
“喂，感觉还行不？自成年起就没干这样的事，业务不熟练，不知道会整出啥错误……”
亓官少爷拍了拍手，极其耿直地坦白着，郁闷得诸欢恨不住梗进他喉管去。然而潭制片重生为人后第一件事，却是没风度地失口惊叫。
“你们快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