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欢恍惚明白了些门道,亓官屠羽所说的溯大概需要配合这个妖诡的尸阵才能实施。
天花板上的琉璃八卦盘并不是什么阵局,而是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
“诸欢,你定要记住,如果发现自己开始恢复原来的面目就说明‘冥喜八卦阵’将要失效。到时无论怎么样,你就得想办法闭上双眼,否则谁也没办法拉你回来。”
八卦尸阵外,亓官屠羽再次出声叮嘱。然后他的吟诵再起,这回换了声调,更像是念佛经,空灵大于悦耳,声浪如雨刷耳,听得诸欢昏昏欲睡。眼皮阖上之前,他看到的是男尸们被勒在脖颈上的绳索放下地面,与女尸们组成对子。
他们亲密地列位而站,如同正在举礼的新人。
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夫妻对拜”,苍老的唱腔又触发了什么机关,男女尸犹如被>操纵的提线傀儡,咯咯地弯曲起僵硬的腰肢,一个卦位一个卦位地相继交拜行礼。
就像围观一出画风诡异的木偶戏,有趣又觉毛骨悚然,道具的恐怖特效还做得还贼溜。诸欢正看得有趣,一时不察被琉璃八卦盘上悄然无息垂落的一道绳索套进了脑袋。未等他回过神来挣扎,人就被高高地拎至琉璃八卦盘,然后分毫不差地吊于黑色爻眼之下。
与琉璃八卦盘只差半米绳索的距离,强烈的光线让天地虚化成一团迷离的华晕。
他不得不紧闭起双眼。
“纵得三生情太苦,不如弃而换得诸欢颜。”
悠扬唱腔蓦然在耳边似近还远地乍响,凄婉得让头皮一阵阵地揪紧。
谁?
是谁?!
睁眼,光线不再刺目,迎面的是和煦带熏香的微风。
诸欢怔愣,想转头打量,头颈却像水泥浇成的柱,做不出任何动作,视线被强制禁锢于平视状态下188度的范围。
能微微转动的只有眼珠,往下转动一丁点,就能看到面前是精巧的红木供案。
案上有翡翠香插,三根黑漆漆的香柱笔直地竖在里面。
青烟袅袅,却闻不出什么味。
这算是变成了神仙,开始接受香火供奉了吗?
诸欢有点想笑,但脸上的肌肉已不归大脑调用。
幸运的是前面两丈之外是一排镂雕竹门,其中一扇门扉敞开,正对靠墙而立的一面青铜制的穿衣镜。镜面雪亮,清晰地将他身前身后的环境投映进视线。
终于全看明白,“小诸欢”的确如一尊小弥勒佛,被端端正正地供在一张红木案几上。
素锦衫裤元宝绒帽,扣指下握盘腿相交,屁股下是素雅的草编蒲团。而这座红木案几,被安置在连接客厅和内室之间的中庭尾端。
不愧是千年冥器世家,把一具死尸当居家装饰,口味重得很有档次。
耳畔传来阵阵啾声,按方向应是左侧朝后大约十米。
鸟鸣听着耳熟,诸欢再次确定自己被摆在“雀语居”内,也就是他和亓官屠羽跨门而入,却被焚成残垣断壁的地方。
接着,他就看到一张熟脸出现在视线内。
百年前有身有形有呼吸还带体温和人类属性的,亓官屠羽。
骚包少爷正从穿衣镜所在的内室踱步出来,睡眼朦胧神态庸倦,一袭黛青睡袍半遮半散,白花花的大胸肌暴露于天光,招摇又闷骚。
他步出内室走向中庭,在诸欢前面一晃而过又退回,然后低头打量供在红木案上的人形封器。
“早安。”
一声招呼后,诸封器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少爷弯下腰,在他的颊边轻柔地抹唇而过。
微湿微暖,带洁牙后的药草香。
纳、纳尼?!
顿时,整只器都不好了。
石化两秒后,诸欢就淡定下来——
啧,人家只是随口亲了一下家里的摆饰而已……
大片润滑漂亮的肌肉终于远离视线,让某弱鸡的心理压力减轻许多。
亓官屠羽亲过就阔步向前,连多看一眼的时间都没留,就像一次例行公事。
潇洒的身影已步出可见范围,应该是进了前厅,还回应了一句招呼。
“少爷,早。老爷传话过来,让您用完早餐后去老太太那里。”
招呼他的声音温柔动听,想必是仆佣之类的角色。
“知道了。梅姐,你让厨房给阿羿准备点药汤,他昨晚受寒,现在不太舒服。”亓官屠羽平淡地吩咐。
“要叫大夫过来看看吗?”
“不用,他最烦叫医。用过午饭后再给煎碗白参就行了,也没多大事。”
“好的,少爷。”
脚步声惊起廊下大片的鸟鸣,这次亓官少爷应是离开了“雀语居”。
诸欢不由长舒一口气……
当然,只是想象了下动作。他现在就跟招财猫一样的存在,省事到连呼吸都不用。
枯坐不知时间,眼前偶尔经过一两位女仆,挺漂亮还年轻,皆是一身裁剪得当的檀色绸衫绸裙,古朴端庄气度不凡。
随便一个下人都得如花似玉,看来亓官家的颜控的传统。怪不得鬼少爷总把“丑”字挂嘴上,大概是从小把眼界养得太高惯出来的嘴贱。
诸欢难免心酸,转念又想,俩基佬在屋内养这么多妹子只怕也是当摆饰,顿时心平气和地赞一声“老天有眼”。
歪歪只能聊以解闷,他无从选择地始终面向竹门,忠诚地当一只监控摄像头,苦成黄莲也没法说。
就是不知道如果一无所获,鬼少爷会不会放弃让他继续这份苦差事?
不过最合乎其德性的做法,大概就是不断逼他再溯进这百年后的“雀语居”,直至获得答案或把“不中用的封器”给一袖管拍烂了。
这才是毋庸置疑的“亓官”式作风。
如此想来,危机感唰的爆表。
跟鬼少爷之间老这么来招才解招,迟早会被吃干抹净连头皮屑都不剩。
“叮,叮叮!”
还没琢磨出靠谱的对策,就被清脆的铃声给惊到,就像被一桶菩提水猛然灌顶。
敞开的竹门背后又走出一个男人……不,是少年。
“阿羿?”
要不是没法张嘴,诸欢觉得自己可能会脱口而出。
步入中庭的花季少年裸着比例完美的上半身,举高双臂在微暖的阳光中伸个懒腰。
纤瘦匀称的身材和柔嫩清秀的脸庞,鼻如刀削唇型柔薄,神态略凛冽略张扬。
他抬起一双淡漠却清亮如溪的眼,面朝红案上的人形封器,笔直地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