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欢回过神,抹去额边冷汗。
“这就是为什么我也姓‘诸’?”
他本以为之所以自己叫“诸欢”,是因为小时候被送进派出所时,作登记的警察发现他的两只小手上用朱砂描有“诸”和“欢”两字,所以就顺理成章地把这两字当作他的名字,至此未曾改过,哪怕被顾月霖收养。
这样看来,诸羿可称上是“义父”,但诸欢对羿小畜生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哪怕再有能耐或理由,谁都无权为了一己私欲擅用别人的肉身。
肉身化土魂归六道本就是人类该享受的福,而他诸欢现在到底算是什么破玩意儿?
一只器皿,一只邪物,一只鬼孽。
“嗯。要不然呢,想跟我的姓也不是不行,”亓官屠羽掩嘴,古怪而笑,“你必须与我……”
“得了得了,我知道自己丑,配不起你家高大上的姓。本人也不稀罕。”
诸欢摆摆手,既而正经提问,“亓官屠羽,如果我有一天想死了,怎么办?”
亓官屠羽顿住灵体,侧过脑袋瞪他:“听仔细了,再说一次。封器无所谓生死,要么毁要么留,决定权在你的拥有者手里。”
诸欢坦然地迎向他阴戾的目光:“亓官少爷,之前我是没办法置喙自己的生死,但之后的生或死,一定跟你无关。”
“若是不怕失望,大可一试。”
亓官屠羽也甚是笃定。
他收回目光,看向对街一座地标式的二十多层欧式建筑,突然愉快地笑开。
十分钟后,亓官家的人形封器抱着自己的手机,数着某呗的透支数额,有气无力地趴在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大床上。
一脸死得不能再死的表情。
鬼少爷晃动灵体四下逛过一圈,照例干完“鬼子进村”的日常。
他从床侧的小冰箱里拎出一瓶巴黎之花摇了摇,看样子还算满意。
“比‘雀语居’还差点,勉强可就寝。”
诸欢咽下一口老血,飞身过去抢走香槟塞回冰箱。
“这位少爷,还是早些修养生息才是正事。”
他劝得很真诚。
需要跟于博和安德鲁联系,还想跟顾月霖通个电话,这些事都不太方便当着亓官屠羽的面。
“不急不急,”鬼少爷捏下巴,一脸贼精,“我不是还得先帮咱们的新小弟换个模样。对了,还有些东西还给你。”
抖了抖袖管,甩给诸欢一个纸袋,竟是来凤阳前买的特效化妆用具。
诸欢捧着纸袋,气得肝胆疼。
“你特么不救七万块却护下这些东西干嘛?!七万块能买上一卡车!”
亓官屠羽无所谓地耸肩:“炸都炸了,神仙都没法救回包里的钱。这些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大概是为了腾放炸药装置的地方而被扔出包的,好像有你的钱包和证件,还不看看?”
诸欢有些不好意思了,又忍不住埋怨:“早不拿出来,害我开房时特紧张,就怕被查证件。”
亓官屠羽微微一笑,大大咧咧地盘坐床上,又将手伸向小冰箱。
“别开酒,真的没钱了!”
见鬼少爷死性不改,诸欢抱紧纸袋和手机怒吼,幽怨得就像一位抠钱捱苦日子的东北老婶。
“你一个睡瓶子的干嘛还要开贵宾房?!就算睡大街也不会影响你蹲瓶子里修灵体吧?这一晚上都够我抽三年的红中华啊?!”
他倒不至于真的想去睡桥洞,但一间两百块的商旅客房才符合逃亡路上该享受的待遇吧?
“想想阿羿一生吃穿用度甚为讲究,怎么就造出你这么个锱铢必较的粗鄙玩意儿?”
亓官少爷悻悻然缩回鬼爪子,顿觉鬼生无趣。
他索性化作黑红两股烟雾钻了瓶,似乎连多看一眼“粗鄙玩意儿”都觉浪费时间。
诸欢数了数钱包内幸存不到十张的毛爷爷,连句“呵呵”都懒得送他。
“将返尘瓶抱到床上,搁放于枕头边。”
没安静两分钟,瓶子又聒噪。
诸欢将钱包塞到枕头底,下床抬腿一脚将返尘瓶踢进床底。
他捏着手机鬼祟地往浴室走,又觉不放心,弯腰威胁床底下。
“我去冲个澡,你敢进浴室,我就敢把返尘瓶沉江底。”
“器丑多作怪。”亓官少爷照例不屑。
不亏是贵宾房,浴室明亮宽敞还装有挂壁电视。
诸欢特意摁高电视音量,放一大缸的泡泡浴水,舒舒服服地躺好后才给老妈打电话。
有“于割割”那位妇女之友在,顾月霖对养子的麻烦果然一无所知,照例喋喋不休地埋怨他老不回家看她。
让诸欢欣慰的是老妈总算没提出新的相亲饭局,看来杜澜被炸死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不小。
顺着于博的牛皮拍了张泡浴“美”照发过去,把顾月霖哄得乐成一朵花,才觉得堵在心头的压力松动不少。
有养母在,他才能意识到自己身为人子,自然生而为人,不管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直到于博的电话打进来,才不得不和顾月霖挂断,可惜的是于博带来的又不是什么好消息。
“二猪,吉塔和柯美被找到了。她们……向警察指证,说受你胁迫才参与了盗取制瓶材料的行动。”
诸欢发愣,嘴里喃喃:“人找到就好。”
于博被他不同寻常的平静给吓到。
“据说那俩丫头还有证据要交给警方。如果有证据,可能真的要被全国通缉啊老弟?!别跑罘江了,老在外面瞎逛,我怎么帮你啊?!”
诸欢揉额头,沉默片刻。
“大于,别再掺和了,这些破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你不如对外宣布我已离职,将我的股份转掉,别让任何事情影响‘博欢’的运营。”
“二猪,求你先回来行不?我一定想办法让家里帮你的。‘博欢’刚站稳,你走了就等于瘸了一条腿,还提个什么屁发展?!”
于博被他突然扔出的“雷”给炸得魂飞魄散。
“大于,‘博欢’有你在就不会有事。放心,我会很快让自己摆脱困境。暂时别联系,省得被警方盯上。”
讲完,就将手机卡拔了。
诸欢捏着鼻子在水里泡了半小时,勉强理清一些思路。
吉塔她们没有恶意诬蔑他的理由,只能说明操纵戏傀的那货刻意在挑事,若只想打般诺返尘瓶的主意,根本没必要玩出这么多花样。
他亲眼所见,操纵戏傀能做的事太多,烧杀掳掠各种不在话下。
以现代警方的刑侦思路,几乎不可能往非科学的方向去查,所以嫁祸给他是多此一举,纵傀者反复这么做必有深意。
至于何方神圣,亓官屠羽跟傀灵的那句“竟是你”,绝对是一条直指明路的线索。
就是不知,让鬼少爷回答这个问题的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