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屠羽顿时浑身黑气和灵息一起四溢，拳头高高握起，却没有砸下。
冥生石入肉生根，吸阳汲阴。
傀灵从泥浆里挣扎着嘿嘿狞笑。
“这位少爷，我跟你一样是灵而非人类，你懂的对吧？冥生玉天生喜阴亲灵，它需要我正如你需要它。要是我将自己的灵识全部祭献于它，猜猜你那只小封器的意识还能被留多久？”
亓官屠羽的脸色开始难看了。
冥生玉本是一种没有属性的魔石，从忘川河畔日积月累下的层层鬼骨残骸中生成，它们在冥地毫无价值，曾经一层层地铺满忘川河畔，被血腥黏腻的忘川河水浸泡，被无数沉塘的恶鬼扒拉过。直至有一位才思杰出的恶鬼在偷渡回尘间时随手捞了颗含在嘴里，将这种魔石带入尘间，其百年后就被亓官家的人挖掘了它诡异的用途。
冥生玉并非生灵不会认主，就像一块可以随时存删的移动硬盘，只要拥有者具备那个技能，随时可存可取也可删。
“嗤啦”一声。
傀灵的手臂被暴走的亓官少爷给扯离身体。
“没事，我可以一片片将你的肉壳撕开，直至将它挖出来。要是它已被你侵占，我就将它碾成粉末泡在化灵水里。”
他晃了晃断臂，面无表情地说着狠话，全然不管自己也在饱受穿灵之苦。
“不愧是亓官家的，够恶毒。”
傀灵笑得比哭要难看了，“这样吧亓官少爷，这回咱俩诚信点，你不忽悠我，我也诚实以待，咱们好好合作怎么样？”
“不好，先将冥生玉吐出来！”
亓官屠羽摁住他的另一条手臂，“咯嗒”一下卸了肩膀关节。
傀灵并非戏傀，不能单靠傀土塑形扮人。
他的属性为灵，并跟诸欢一样，需有肉壳才能顺利行走于尘世间，可现在不像乱世时有那么多新鲜的尸身可选择，合适的更不容易找，被撕掉身上任何一个部件对他来说也形同苦刑，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极为难受。
“好好好，还给你，还给你！”
傀灵连声惨叫，只得鼓起肚皮将冥玉石送出了嘴。
亓官屠羽抓起冥生玉，扔了残臂，迅速飞离半米远。
穿灵并不好玩，灵息已散得他撑住人形都困难，要是傀灵再精明点就会发现亓官少爷也弱得不如一只鸡，恐怕他会立马来个弱鸡反杀。
傀灵没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亿，兀自咳完，抱着返尘瓶大口喘气，然后开始讲条件。
“这样吧，今晚让我把这只瓶子带回去交差，否则我会被驱灵。”
亓官屠羽皱眉：“你知道我不能离瓶太远或太久，要是返尘瓶被带走，我也得跟着去。”
“正是这个意思。”傀灵竟是这么答，“我在这里等的就是你。”
他突然吹了下口哨，戴着花旦面具的戏傀凭空出现，然后按指示把傀灵被卸脱关节的手臂给用力拍了回去，还分外小心地捡起那只血淋淋的断臂。
“扔了吧，没啥用了。”
傀灵遗憾地指示。
花旦立即把断臂给丢了，耿直地扔在他的脚下。
傀灵大怒：“你傻啊，给我扔远点。扔这路面上吓着了人怎么办？！给警察找事做是吧？！”
亓官屠羽憋笑得有些辛苦了。
傀灵瞅着他扭曲的表情，非常不爽：“笑什么笑？！看见了没，人和灵是有区别的，灵和这些咒术产物也是有区别的，这就是我们三界中的鄙视链，所以亓官少爷你也别老欺负我，你和我半斤八两，最终都得消散于这尘世间，归顺于万相法则。”
亓官屠羽不置可否，马上又问：“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并不想飘在这里跟这只傀灵瞎扯蛋，只想把冥生玉扔回返尘瓶，看看诸欢是否无恙。
肉壳脱冥生玉太久会变一具腐尸，同样冥生玉脱肉壳或法器太久也会散咒于无形，也就是说……“诸欢”其人，就没了。
要按他返回这尘间的目标，“诸欢”散了才是更好，这样或能让阿羿的魂从被压制的状态释放出来。
人形封器本是以物拟人的咒术产物，要用时髦点的形容，“诸欢”就是一段用代码运行的程序，一个设定好的NPC角色。要是NPC的自我意识太强，就会危害及其存在的意义。
诸欢坚决不承认自己是阿羿，若是他真的没错，只能说明作为重生容器的“诸欢”将其主人阿羿的魂给压制了，使得阿羿无法顺利释放自己的魂并夺回对肉壳的控制权，就像他们在狱心里所遇的矛盾诡境。
自从狱心回来，亓官屠羽曾暗自做过决定：若是诸欢承认自己是诸羿，他将冥生玉送入阿羿自己的肉身并助他好好地活在这世间。从此两人或成为夫夫或陌路或朋友，他都能接受，只要阿羿此生平安幸福。
若是诸欢拒不承认，那他就将冥生玉熔汲出阿羿的魂，带着魂寻回其肉身，一样可以让阿羿重生回这尘世。
两套方案都完美可行，只是……他现在莫名地焦躁。
焦躁于自己做出的这两个决定，也焦躁于自己对“诸欢”控制不住的在意。
这些不该有的纠结，会让百年修灵返回尘间的意义全部白费。
可现在再焦躁，也绝不能让傀灵看出来，否则又得被挟持。
“我需要你帮忙一起干掉我的主人。”
傀灵没注意他的沉默，要求得很直白，“如果成功，我就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包括到底是谁在一直找你的麻烦。信息不太多而且不直接，但还算有些价值。”
亓官屠羽点点头，他挺喜欢傀灵这种直来直去的作风，比起活人们七拐八弯的肚肠，有时鬼或灵更简单些。
“可以，不过你也得先帮个忙。”
傀灵见亓官少爷难得这么好说话，自然挺高兴，忙不迭地“好说好说”。
“现在就回那间仓库，帮我把吊在八卦上的人全部救下来。”
亓官屠羽慢吞吞地要求。
傀灵一脸愕然，想了想才问：“管那闲事干嘛？你也该看得出来，能玩这套的不是泛泛之辈，何必得罪？”
“别废话，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时间已经差不多，你是帮或不帮？”
亓官屠羽不爽地捏了捏手里的冥生玉。
“行吧……”
傀灵只得点头，但又提醒，“救下来也废了，他们下半辈子都得躺床上。这局阵出自你家的书，你应该很清楚的吧。”
亓官屠羽连连摆手：“知道。但到时见到我家小封器，麻烦你把嘴闭实点，省得他又冲我吼不停。”
听了这话，傀灵的神情颇为微妙起来。
他眨巴着眼，又问了句：“亓官少爷，那只小封器是你的新欢吗？”
没管住嘴自然会付出代价的，亓官少爷的一袖管抽过来，扶摇直上九重天，然后他重重地从仓库屋顶砸了进去……
摔在一帮目瞪口呆的警察面前。
傀灵终于学会了骂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