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夫人声音温柔，就像寻常家长询问一样，让人听不出里面任何不怀好意的意思。
但南以窈和厉瀛洲就是明白。
厉瀛洲目光一冷，扫向厉夫人。
正要出声，就听南以窈坦荡道：“阿姨，我从小不在京城长大，也没有在国外留学，我是从鹿城来的，所以你没见过很正常。”
“鹿城？”厉夫人一脸讶异，“这是哪里？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是M国的小镇吗？”
“什么M国小镇？不过就是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犄角旮旯，妈你也太抬举她了。”
厉璟淮不屑的声音响起，“还出国留学？恐怕这辈子外国人都没见过几个吧？”
这话一落，餐桌上的几人脸色各异。
厉父的神色猛地沉了几分，一双责备的视线看向厉瀛洲，像是在无声地斥责他对婚姻选择的草率。
他们这种豪门世家，谁不是联姻？
谁不是看中门当户对？
一个区区鹿城走出来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做他们厉家的儿媳妇？
他索性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冷声道：“你结婚为什么不通知一声我们？老太太就这么由着你胡闹吗？”
就连一直充当烂好人的方雨晴也一脸为难，“是啊瀛洲，我们之前听说你跟苏家小姐走得近，还以为你们最后会成……唉，你也真是，这种人生大事，还是不应该擅自做主。”
厉瀛洲眉头皱紧，浑身透着一股不耐烦，“擅自做主？那依你们之见，什么才不叫擅自做主？”
方雨晴张嘴，“至少也要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
他表情清冽，嗓音冷硬，“放眼整个京城，还有谁能跟我门当户对？首富南家？还是司令陆家？”
方雨晴一噎。
陆司令家没有女儿，只有一个独子，但早已娶妻。
反倒是南家，南家那唯一的千金小姐，是她留给她儿子的！
厉瀛洲有什么资格跟她儿子景淮争？
她僵硬地笑笑，再也不说话了。
有些人，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厉瀛洲的脸色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甚至还用凌厉的眼刀扫向南以窈，让她给他夹菜。
“你还没吃饱？”
她手都酸了！
南以窈不情不愿地又给他夹了两筷子菜。
厉父脸色阴沉，“你阿姨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在顶嘴！”
厉瀛洲下颚紧绷，声音不疾不徐，“从小到大我的事都是我自己做主，结婚的妻子当然也是我自己选择，我不需要用联姻这种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别人无权干涉，更无权指责，尤其是对我的妻子，更不许有任何异议。”
他嗓音沉稳坚定，让人听得格外心动。
只是，南以窈明白，厉瀛洲这不是在维护她，而是在维护他自己。
就算今天这里坐着其他任何一个人，只要贴上他厉瀛洲的标签，他都会出言维护。
她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忍住心中的酸涩，南以窈强笑着抬起头来。
方雨晴脸色难看，厉父也同样脸色铁青。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厉瀛洲的鼻子就要开骂。
可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咔嚓’一声，亮起一道闪光灯。
南以窈倏地侧头望去。
竟然是几个狗仔正在明目张胆地偷拍！
她回头，望着厉瀛洲。
两人对视间，总算明白了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连吃一顿饭都是算计，这真的是至亲之人吗？
她不敢相信。
厉父和方雨晴脸上的表情早已收敛，即将要暴起的厉父竟然也在方雨晴的低声劝阻下，渐渐平静。
方雨晴温柔一笑，“厉家是顶级的豪门世家，平时一言一行都被人窥探，习惯就好。
他们无非是拍几张照片，写点夺目的新闻标题赚钱，我们也没必要跟他们过不去。
随着他们去吧，他们赚点钱也不容易。”
她善解人意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因为有了镜头，更加灿烂。
刚过45的年纪，保养得如同刚过三十一样，却又比三十岁的女人多了一丝岁月沉淀的风韵，让人回味无穷。
怪不得这么多年能牢牢将厉瀛洲父亲的心抓住。
谁不喜欢这种善良、纯洁、又漂亮的解语花呢？
南以窈转动着眼珠。
厉瀛洲隔着墨镜看她。
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他移开视线，“夹菜。我要吃丸子。”
南以窈一边给这多事狗夹菜，一边幽幽地叹气：
“原来大城市都这么包容啊。我还以为像他们这样拿着别人隐私去卖钱的，跟我们村口的长舌男一样不招人待见呢。阿姨你挺善良。”
她喝了一口汤，放下碗，继续道：“不过在我们村，这种爱窥探别人隐私、说人长短的男人都是没有正经工作的，媳妇儿都找不到，没想到在这里这么受人欢迎。”
“我回头就给我们村长打电话，让他把我们村还没有就业的男人全部叫到京城来，随便拍拍别人，写点文章，也好提高我们村的就业率，解决他老人家的心头病。”
她唇角勾笑地看着方雨晴，“阿姨人这么好，以后就让我们村那些没工作的男人都跟着阿姨拍吧，反正阿姨人好也不介意。”
方雨晴捏着筷子的手一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婉拒道：“那倒是不用了。”
“用的用的。阿姨你这么善良，等我们村那些待业的男人们都就了业，我还让我们村长给你制面锦旗，敲锣打鼓地送到你面前，好好感谢你。”
方雨晴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捏着筷子，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胸口明显地起伏着。
南以窈靠近厉瀛洲，小声道：“你阿姨好像要撅过去了。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你不清楚？”
厉瀛洲嗓音冷冷的，拽拽的。
一点也不招她喜欢。
南以窈夹走最后一颗丸子，塞进自己嘴里。
饿死你！
她嚼着丸子，看着坐在对面的方雨晴。
不怪她针对她，要怪就怪她自己算计他们，用一起吃饭来营造一家和睦的氛围，为厉璟淮进公司铺路。
她的照片若是被四哥他们看见了……
情况只会比这还复杂。
南以窈低着头，细眉不由皱在一块儿。
厉瀛洲眉头比她皱得更紧，不知道这女人又想到了什么。
拢共就一张脸，她一分钟就能做出六十种不一样的表情，一点遮掩也没有。
“夹菜。”厉瀛洲扶了一下墨镜，冷不丁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