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皇城，今日是册封皇后的大典，皇城内外装饰焕然一新，旌旗招展，甚至偏僻的冷宫也难得沾染上喜气。
春月眼眶湿润，她怕极了经此一别便是永别。
我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细声安抚，「傻丫头，又不是真死，但是我自戕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卫澜怕是不会放过你。」
说着我递上唯一的信物，这枚玉佩还是当初我和卫澜大婚当日，他送给我的。
在数次惊心动魄的危难中，它始终是我的护身符。
「把这个给他，求他放你出宫。」
春月哭得泣不成声，「奴婢哪都不想去，奴婢就想陪在娘娘身边。」
我笑了下，俯身温柔的抱住她。
「替我梳妆吧，你知道的，我最爱美了。」
一切准备就绪，望着铜镜中稍稍有了气色的自己，满意走向床榻，拿出药尽数吞了下去。
不久后喉头翻涌出一口腥甜的血，紧接着刺痛麻痹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我慢慢陷入一片黑暗中，心跳逐渐停止，鼻腔也不再吐息。
耳边只能听到春月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等药效完全起效，确认我没了气息，春月大恸，哭着跌跌撞撞跑出了冷宫。
彼时，卫澜正牵着沈惜月的手走着封后流程。
我自杀的消息传到了卫澜的贴身太监的耳边。
太监大惊失色心跳如鼓，犹豫是否该告诉卫澜。
卫澜看到了春月被拦下的身影，他讥诮的询问，「怎么，她后悔了？现在肯求朕了？」
太监当即双膝发软，「噗通」一声跪下，哆嗦道，「陛下，姜废妃……在冷宫殁了。」
瞳孔骤缩，卫澜怔了片刻，一个箭步冲到跪地的太监面前，一脚将人踹翻。
「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咒她死。」
帝王震怒，在场所有人跪在地上求饶，「陛下息怒。」
卫澜推开沈惜月搭上来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地麻痹自己，「怎么可能，她肯定又在骗朕，怎么可能……」
甚至不顾众人的劝阻，封后大典才进行到一半，卫澜抛下所有的人，奔去了冷宫。
许久后，我突然听见门豁然被打开，常年失修的门就这么倒下，卫澜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敢相信我就是一个人孤零零死在这里。
可转身一看，我此刻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机。
「绾绾，你在骗我对不对。」
「你是不是在赌气，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原谅你了，你还是我最爱的贵妃。」
「你说话啊！姜绾，你别装死……」
呜咽的哭声传来，「你说话啊……」
即使我说不了话，我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春月和众人赶来时，只看到我被卫澜发疯般抱在怀里，沈惜月脸色一沉，命人将我们分开。
「滚！都给朕滚！」
转而低声对我的尸体细语，「绾绾，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冷，别怕，我给你捂捂，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冬日将手塞进我的怀中吗？」
「没事……一会儿就热了。」
外人看来卫澜已经失心疯了，没人敢上去触及他的逆鳞，沈惜月只得赶快命人将太后请来。
8
我被卫澜一路抱回了未央宫，宫内燃起了上好的金丝碳，寒冬中整座宫殿暖洋洋的。
卫澜屏退所有人，将自己和我的尸体关在殿内。
谁来劝说，他便骂谁。
三日三夜，卫澜始终不愿承认我死去的消息，我的尸体被卫澜紧紧搂在怀中，他不允许任何人将我们分开。
我听了他几日的自白，如何的后悔，如何的不舍，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照卫澜的疯批性格，他甚至可能会让人将我的尸体灌满水银，让我的尸身永远陪着他。
春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她跪在殿门口不停地磕头，直至鲜血淋漓。
第四日，殿门终于被打开，他面色苍白，双眼深陷。
「她死前说了什么话？」
春月脸上挂满了泪水，压抑着心中的悲愤，「娘娘说，她终于要解脱了。」
卫澜闻言双眼猩红，俯身死死掐住春月的脖子，「她到死都没给朕留半句话？」
春月脸色涨红，倔强的摇了摇头，「娘娘如今没了，不都是陛下一手促成的吗？」
卫澜脸色一顿，将手松开，狠戾道，"你说什么？"
春月大口喘着气，「自从沈皇后进宫各种诬陷我家娘娘，可每次陛下不问对错是非，偏听偏信，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我家娘娘身上。」
「陛下早已忘记当初娘娘如何舍身相救，如何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
说着，春月愈发哽咽，「甚至将娘娘贬到冷宫，冷宫的人狗眼看人低，陛下前些日不是没看到娘娘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打上次皇后叫娘娘去池中捞簪子后，娘娘便大病了一场，身子愈发孱弱。」
「当初皇后溺水，陛下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可我家娘娘却因为没有太医的好生医治，孤零零死在冷宫。」
春月说完递上了我留给她保命的玉佩，「娘娘曾说要奴婢拿着它求陛下放我出宫，可现在我不愿意了，奴婢宁愿去陪娘娘。」
卫澜颤抖着手接去玉佩，冰冷孤傲的眼睛没了焦距，他失魂落魄的走了两步。
「绾绾，你竟这般恨我。」
他的胸口一窒，口中一股甜腻的血气瞬间喷出，直直倒了下去，宫人霎时间慌乱一片。
9
我被葬在皇陵处，在棺材内耗尽最后氧气时，卫晁将我挖了出来，他带我连夜出了京城。
时隔多年，我再次见到了卫晁。
他提出带我前往塞外，被我拒绝，卫澜生性多疑，一旦传出镇北王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子，他一定会起疑。
照他的性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
我决不能连累卫晁。
卫晁苦笑，欲言又止，并没有反驳我的想法，毕竟对于这个皇兄，他更了解。
商量过后，我准备一路向南，毕竟在现实世界中，我也是个南方人，终究是有归属感的。
替我安排马车，卫晁跟我告别。
「一路保重。」
我探出头，眉眼弯了弯，「卫晁，谢谢你。」
他点头，看着我，唇角轻勾，我们就此告别。
我满心欢喜的规划了一路，如何利用自己在现代的知识存活下去，不然直接开启种田文副本吧。
可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住，车夫害怕的逃开，掀开车帘，卫澜的脸再次进入我的眼中，我的脸色瞬间苍白，毫无血色。
我喉咙哽咽，胸口剧烈起伏，满眼的恐惧。
卫澜阴鸷的盯着我，恨不得下一秒生吞活剥了我，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姜、绾。」
我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跑！这次被抓回去，恐怕比死还有痛苦。
可我真是天真，我的两条腿，哪有人家骑马快，卫澜毫不留情将我拽上了马，一路奔向了驿站，对我的猛烈挣扎不管不顾。
门重重关上，卫澜双眼猩红，极为可怖，他掐着我却不忍下重手。
「绾绾，你骗我骗的好苦。」
我疯了般咬住他的肩膀，即使吃痛，我的口中弥漫血腥味，卫澜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他强吻我，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着彼此的身体。
许久后 ，等他发泄完。
我嘶哑无力道，「卫澜，我恨你。」
他抬起头，掐着我的脸颊，眼神晦暗无光，「即使恨我，我也要把你抓回去，你这辈子别想逃离我。」
泪水无声的从我的眼角滑落，他伸手替我擦掉。
他轻描淡写的说，「镇北王回边塞的路上遭遇伏击，无一生还……」
闻言，我的肩膀不住的颤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我再也按讷不住心底的情绪，「是你下的手……」
卫澜起身，轻飘飘留下一句，「以后断了这个心思，要不然死的就不止他了。」
他言语如刀，刺得我五脏六腑血淋淋的一片，以前我只觉得卫澜是个疯子，可他现在分明是个刽子手。
10
我再次被关进了未央宫，这次为了防止我寻短见，殿内一切可以伤人的利器都被收了起来，卫澜更是吩咐人全天看守我。
我跟囚徒毫无区别。
我更是听宫人说，卫澜将昔日冷宫的宫人全部赐死，而且春月也不知所踪。
他真的疯了。
这时，我的脑中「叮」的一声，传来熟悉系统声音，多年失去联系的系统再次和我连接。
「宿主，你这混得也太惨了吧，我记得当初分明拿的不是虐文女主的剧本啊。」
我眼底一片悲凉，自嘲道，「果然没有你陪着我，我寸步难行。」
「宿主，你想回去吗？」
我眼眸闪了闪。
「我想，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卫澜。」
「况且春月如今也不知所踪。」
思索片刻后，系统突然道，「宿主，我虽然不能帮你杀人，不过我可以让你们两个互换人生。」
「互换人生？」
「顾名思义，你可以成为卫澜，而他，来承受你将经历的一切痛苦。」
我果断接受了这个提议。
随着程序开启，再次睁眼，我坐在了金銮殿上，还没反应过来。
黄公公上前禀告，「陛下，您把贵妃娘娘接回来引得太后十分不悦，现在太后命人叫贵妃娘娘去慈宁宫了，是不是需要咱们的人拦着？」
我眼睛眨了眨，原来真的互换了。
「不必，让太后问，咱们也去看看。」
去看看他的好母后是如何羞辱我的。
慈宁宫内，卫澜被人压着跪在地上，他一脸阴鸷，怒斥宫人大胆，可没人理会，只当贵妃娘娘失心疯了。
太后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自从我被改赐婚给卫澜的那日。
只见太后被宫人搀扶，缓缓走到卫澜的身边，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
「狐媚子，当初勾引澜儿引得他们兄弟二人因为你闹不和，如今竟然还敢假死跟人私奔。」
「哀家当初就该不该对你手下留情。」
卫澜难以置信，讷讷道，「母后，你……」
又一巴掌落下，「谁允许你叫哀家母后？」
「来人，将药端上来。」
乌漆墨黑的汤药端到卫澜的眼前，他蹙眉质问，「这是什么？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对待贵妃的？！」
太后身边的人贴心解释，「贵妃娘娘莫不是忘了自己曾经的约定，倘若你想留在陛下身边，每半年都要服一贴绝嗣汤，直到中宫生下嫡子。」
太后冷哼，「好在皇儿迷途知返，立了沈氏为后，但凡他再多宠幸你两年，我绝不会留你。」
卫澜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愤怒，原来以前姜绾流产后多年无孕，并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自己的好母后一手造成的。
她深受这种羞辱和折磨，却从未跟自己说过，而且自己竟也浑然不觉。
眼看着汤药就要灌下，卫澜灵魂此刻困在我的躯体里，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我及时出现救下了他，「儿臣自己的人，自己会管，谁要是再敢伤害贵妃，朕不会善罢甘休。」
11
金銮殿内，卫澜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心疼，「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我讥讽轻笑，「卫澜，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如今老天有眼，你最好趁此好好体会一下我的痛，好好看清你敬之人，爱之人，是什么真面目。」
卫澜眉间轻拧，他否认，「我知你恨我，可惜月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子，断不可能伤害你。」
我嗤笑，都到这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卫澜，我们可以打个赌。」
「什么赌？」
「沈惜月若是当真如你心中那般纯良，我就此留下，随你怎么折磨，倘若不是……你便亲手杀了她。」
「姜绾，你何时变得这般恶毒？」
「这不是拜你所赐吗？我的好夫君。」
他一怔，目光炯炯盯着我。
我和卫澜身体互换了几日，这期间，我都回避着沈惜月的求见，反而多次前去未央宫。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发狂。
沈惜月对姜绾深恶痛绝，不顾宫人的劝阻，趁我不在去了未央宫。
卫澜见到她眼中跃着光芒，他刚要拉住沈惜月被对方推开。
沈惜月厌恶鄙夷道，「姜绾，命可真大啊，都这样了陛下还不杀你。」
「陛下为了你竟然把我当初留在冷宫的人都杀了。」
卫澜情绪激动，音量不免高了几分，「你说什么？当初是你授意人在冷宫欺辱……我的？你就不怕有一日东窗事发，陛下怪罪你？」
沈惜月得意扬了扬唇，「那又怎样，阿澜舍不得的。」
「只要我稍微哄哄他，他就会无条件信任我，一如那次我设计你害自己掉进池塘，只不过是不想要那个不是属于陛下的孩子罢了。」
「还记得他是怎么对你的吗？他将你打入冷宫。」
「要是我是你，我早就自戕了。」
卫澜头顶绿油油的，深沉的眸子一暗，绷紧了嘴角，声音低沉，「你曾说自己失忆多年，这也是骗他的吗？」
沈惜月眉尾微扬，靠近他低语，「当然。」
当年夺嫡之路凶险异常，卫澜在众皇子中可谓是最没希望的一个，她可不愿陪着卫澜冒险。
既然她今日敢吐露秘密，就不准备让活人知道她的秘密。
沈惜月一个眼神，屋外冲进来两个太监，一条白绫猝不及防缠上卫澜细弱的脖颈。
耳畔沈惜月轻蔑的声音响起，「既然姜贵妃多次寻死，那本宫便成全你一次。」
卫澜此刻内心满是遭人背叛的痛苦，他想着，「是我输了，就这样替绾绾死去也好。」
12
我哪能让他死的这么轻松，还占着我的身体。
九死一生之时，我的人闯进了宫殿，再一次救下了濒死的卫澜。
卫澜虚弱的靠在我怀中，我轻声道，「卫澜，真相大白的滋味如何？」
系统能力有限，时间一到，我和卫澜再次被换了过来。
他守在我的床边，看到我醒了一把将我搂紧怀里，眼底满是自责和愧疚。
「绾绾，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
「母后如今被送去南山寺礼佛。」
「沈氏也已被关进冷宫，等受尽折磨后，我便下旨处死她。」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原谅我，绾绾，今后我们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我的后宫也只会有你一人。」
他再次将定情的玉佩挂在我腰间。
我轻扬了下唇，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伤我最深的人其实是他。
见我笑了，卫澜松了口气。
卫澜看我虚弱，让我好好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看我。
他走后，我冷静的对系统说，「送我回去吧。」
在成为卫澜的日子里，我也找到了被关押的春月，给了她足够的银子，将她送回了故乡。
如今，我也是了无牵挂。
当他离开未央宫不久时，传来惊呼，宫人私下奔走，「来人啊，走水了！」
卫澜看见那大火燃烧的宫殿，正是未央宫，他脸上一滞，宛如一只失控的野兽，挣脱宫人的束缚，朝着失火的未央宫而去。
「绾绾，不要。」
「来人救火，贵妃要是出事，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说着，眼前的大火如同巨龙瞬间吞没了宫殿，他声嘶力竭想要冲进去。
宫人拼死阻挠。
「放开朕，放开朕……」
「绾绾！」
即将脱离虚拟世界的我，即使身处大火中，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灼烧感，我一步步朝着火光的通道而去。
系统问我，「宿主，你刚刚为何不趁机将卫澜一起困在火场里？」
我摇摇头，「早在互换身体的这些日子，我便每日都服下慢性毒药。」
「一旦卫澜大悲大痛，就会加速毒性的蔓延。」
系统赞叹，「明白了，与其让他死的干脆，不如让他余生都活在痛苦里，如今是卫澜心理防线最为薄弱的时候，永世所爱会给他致命一击。」
「你们人类的感情真复杂。」
或许当年我按照程序正常离开，我们的记忆将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人与人之间过分纠葛，那爱恨嗔痴都生出来。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脑海中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回到现实世界。」
虚拟世界的故事依旧在进行。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姜贵妃死于大火中，卫澜万念俱灰吐血昏迷，醒后执意去残败的未央宫中寻找贵妃，除了烧焦的宫殿和那枚玉佩，什么都没寻到。
他始终不愿说服自己姜绾已死。
「绾绾又故意躲着我，她还在生我的气呢。」
卫澜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强撑精力，不顾太医的警告过度服用五石散，而这愈发加重了他的病情。
每至午夜，噩梦都会带他回到那场大火中，他承受了一次又一次失去爱人的痛苦。
半年后，假死脱身的镇北王起兵造反，亲手颠了自己皇兄的皇权。
「既然得到了她，你就不该负她。」
卫澜被斩杀，死前，他好像又看到了姜绾，她是如此的风华绝代，鲜妍动人。
卫澜讷讷道，「绾绾，对不起。」
而至死，姜绾都没原谅他。
脑海中再次「叮」的一声，「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原来当年我根本没有成功更换攻略对象，该登上皇位的依旧是卫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