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寒冬。
皇城内一连下了十几日的雪,目及之处都被皑皑白雪覆盖。
此刻,二皇子府内的一口枯井里,一个面色枯槁,皮肉都贴在脸上的女人正拼力扒着尸体上的衣衫。
可是这人死了太久,身上的衣服也和发腐发烂的肉躯腻在一起。
上官云兮冷得发颤,身上都结了一层霜。
她的十指苍白到看不见任何血色,而她的指甲也早被自己撕扯着吞下,如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如同白骨一样的十指。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仍然没有把尸体身上的衣衫扒下。
“唉。”她叹了口气,只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几块碎布。
周围散发着恶臭,这是无数新旧尸体一起发腐的味道。
她蜷缩在身旁的尸体旁边,企图能够挤出一丝温暖来。
可是尸体和她一样冰冷,这种冷,深入骨髓。
在这抬头不见天日的枯井中,没有人能暖的了她,她的骨血早已和这冰雪一样冷得刺人。
上官云兮躺在满地的尸体白骨上,失力的合上眼睛。
谁能想到,她已然在这都是嶙嶙白骨的枯井之中苟延残喘了五年!
曾经,她是这二皇子府荣耀的皇子妃,是上官家引以为傲的小姐。
可是却被她深爱的男人亲手推入这枯井之中。
上官云兮如今还能记起当初吴天池是如何卑躬屈膝,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娶。
“我身为二皇子,见过不少官家小姐,她们在我眼中,不过是寻常的庸脂俗粉,尽管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空有一副不错的皮囊罢了。唯独姑娘你知书达礼,面色温善,诚具懿和,体态盈盈,令我一见倾心。”
他们上官家的门槛都快被吴天池踏破,直到最后,她父亲才被这个所谓的痴心深情二皇子感动,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入了二皇子府。
仍记得几年之后吴天池是如何满门抄斩了上官府,在上官府的门前,他亲口宣读了他替皇上拟好的圣旨,“上官一族,大逆不道,为臣不尊,为奴不敬。恃功名而骄,全然不顾天家之颜面。故而九族之内抄斩,只人不留。”
尽管当时身怀六甲的上官云兮几度哭晕过去,跪在上官府的门前,声嘶力竭的说出这些年如何帮衬吴天池得到朝中权势,又如何收拾了他一个又一个烂摊子。
可吴天池却是看也不看,只是冷冽道,“上官一族都是罪臣!你这个贱婢也是一样!上官云兮,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上官府小姐吗?别做梦了!在我眼中,你不过就是我踩着上位的一块垫脚石罢了!你和那些贱婢贱奴一样,都没有什么分别!”
她亲眼看着吴天池举起长刀,砍下了她父亲族人的项上人头。
当时,上官云兮的心就已经死了!
心如死灰,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恨极了吴天池,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可是她当时还怀着吴天池的孩子。
她总是这么想,稚儿无辜,他们的恩怨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才让上官云兮觉得自己简直可笑至极。
吴天池竟然出奇的把她留置在二皇子府待产,以至于上官云兮以为他因为这孩子,也还有最后一丝良知。
直到上官云兮生下她唯一的孩子钰儿,吴天池却骗她孩子和她只能留一人,亲手把她推入这暗无天日的枯井之中。
吴天池那天站在枯井的井口前,双手抱着钰儿,“你看这个孩子,他的眉眼和你简直一模一样!上官云兮,他是你们上官家的后人!我不能不杀他!你们上官一族如今全都是罪人!你还记得吗?父皇有旨,只人不留!”
她至死都不会忘了吴天池那阎罗一般的眼神,看着钰儿如同看着一只蚁鼠一般轻贱。
那是她和吴天池的孩子,是吴天池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
吴天池他怎么舍得……
可是吴天池手起刀落,匕首刺破了婴孩的身体。
可怜她的钰儿,还只是个襁褓之中的孩子,他那样小,那样软,还没能多看两眼这世界,便被他的亲生父亲手刃。
钰儿的血顺着井壁一点一点流在她的身上,那鲜血的味道如临眼前。
当时的她只想杀了吴天池泄愤,一个劲的想爬上井口,可是枯井太高,她无能为力。
只记得吴天池说了最后几句话,“上官云兮,你们上官家曾经如此鄙夷我的存在,竟然让我去你们府上数次求娶!我可是当朝二皇子!你们上官家何以如此轻贱我?不知道你那居功自傲的父亲如今活着会不会后悔曾经把你嫁给我?不过这也是你的报应!如今,你也该和你那父亲地狱里相见了!哦对了!还有你的孩子。”
之后吴天池拂袖离去,并让人把枯井用巨石堵死。
至此之后,她不再是众人口中温和善慰的二皇子妃,也不再是什么光鲜亮丽名扬京城的上官小姐。
而是这枯暗的井中苟延残喘,朝不保夕的孤魂野鬼。
谁人都不会想到在这样的枯井之中不见天日,如何还能活命。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可是她仍幻想着有一日能爬出这枯井,亲手杀了吴天池报仇。
所以这五年以来,她从来不肯放过任何生的希望,枯井里能吃的蝇虫蛇蚁她都吞了个遍,苟活到了如今。
刺骨的冰冷让上官云兮不得不清醒过来,她再次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上也生出了淡淡的尸斑。
这尸肉的味道她再熟悉不够了,她知道这一场寒冬,她挨不过。
她气若游丝,这条命,这副身子,已经经不起她如何折腾。
可是她的恨意滔天,恨不能亲手杀了吴天池,恨苍天不公,为何还继续让这样忘恩负义手刃血亲的人还苟且于世!
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上官云兮用尽最后的力气,她祈求上天让她变成厉鬼,她要永生永世纠缠折磨吴天池!
让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