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天翊家，李京许没有第一时间进厨房，而是去书房打电话。
林天翊这儿，对李京许不设禁区，即使是书房这类最容易藏秘密的地方。
夏桐回屋去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出来时见刚刚采买的东西还堆在玄关，环顾四周没见到李京许的身影。
林天翊此时还在自己卧室洗澡，他一身酒气，着实难闻。
夏桐开始收拾那处堆放着的东西，饮料啤酒拆掉包装，整齐码放在冰箱冷藏室。肉类用盘子盛好，摆放在厨房料理台上。蔬菜水果则暂时放在水槽里，一会儿慢慢清洗。
她不慌不忙，井井有条地进行着规划的事情。
书房里，李京许一边在电脑上查询，一边讲电话。
电话里是他大学时修习奇门遁甲时的老师，是位上了年纪的教授，研究了一辈子的中国传统民间文化。
李京许正在和他探讨，关于生辰八字方面的禁忌。
黄向北的生辰八字，对李京许来说，不用费功夫就能拿到。
电话那端，教授的声音苍老缓慢，有时候说完一大段还要停顿良久。
李京许只耐心地听着，一点催促都不曾有，不时“嗯”一声，表明自己有在认真听。
这通电话，不知不觉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挂断，“非常感谢，我过段时间回学校看您老人家。”
结合自己刚刚听电话之余在电脑上整理的资料，打印出来并在重点地方做上标记。
李京许从书房出来时，见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再看厨房方向。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厨房里面的空间，是从投掷在客厅木地板上的那抹暖黄色灯光，推断夏桐正在厨房忙碌。
无他，林天翊不会主动出现在厨房里。
“我来吧。”李京许走进厨房。
夏桐正把最后一颗青椒洗干净，放在水槽边的沥水篮里。
关掉水龙头，手上还挂着水珠，她无甚在意地在空气中甩甩。往后退了两步，将本就不太宽敞的厨房空间让给李京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叫我。”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李京许微笑，视线飘过去，在已经洗好的蔬菜上。
夏桐没有同他客套，回以一个同样点到即止的微笑，退出厨房。
夏桐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毫无避讳地展现在她面前，有些地方还用黑色钢笔做了文字标注。
洗完澡的林天翊此时才慢悠悠地从卧室出来，空气中随即弥漫上清爽中透着淡淡木质香气的味道。
他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舒适的灰色家居裤。洗过的短发用吹风机完全吹干，蓬松而自然地垂在额前，将他的年龄衬托得小了好几岁。
许是洗去一身难闻的味道，他的心情不错，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步履轻盈地从卧室门口走向客厅。
林天翊坐到沙发上，第一时间也看到了茶几上的东西。
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忙着的人，对夏桐道：“都说人无完人，可我觉得，我这哥们儿根本没缺点。”林天翊像是那卖瓜的王婆，卖力夸赞李京许。
林天翊的阅读速度很快，几页纸很快就看完。
将资料递给夏桐，“你看看。”
资料上是李京许整理的关于所谓“算命”时，生辰八字延伸出的案例，一些是他的老师口述的，还有一些是从民间杂谈里翻阅的。
五花八门，将一个人的出生时间，赋予了许多让人背后生寒的说法。
“阴年阴月阴时，黄向北的出生日期。”夏桐从纸张中抬头，去看林天翊的反应，这是李京许画上重点的一段文字。
夏桐虽然生在科学尚未普及的旧时代，可这般什么“阴年阴月阴时”的说法，她也不曾听闻过。
也是了，自己从小就被家里嫌弃，后来出逃成功后更是为着生计奔波，哪有精力去迷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她没听闻过，也算正常。
“会不会当初吴秀菊其实是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夏桐联想到那个小女孩，几乎肯定地得出这个结论。
加上疑问的语气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主观。
李京许端菜出来时，恰巧听到夏桐这一段，“很有可能，女性本为阴，恰逢生在阴年阴月阴时，在信奉此道的人看来更是不祥之兆。”
林天翊皱眉，他很难相信在改革开放后还能有人这么思想陈旧，“那如果是龙凤胎，一男一女不刚好中和？”
夏桐摇头，“如果算命先生说，女孩儿的存在会影响儿子的气运呢？”
林天翊无声地朝夏桐看一眼，他了解一些夏桐的过往后，知道她此时说出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说法不一，不过民间是有这种说法。”李京许肯定夏桐的猜想，他不知道夏桐的底细，还惊讶于她思维的跳跃。
李京许复又转身回厨房，林天翊才小声和夏桐道：“那天你看见的，是吴秀菊的女儿？”
“我觉得是。”
林天翊为了说话方便，干脆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夏桐旁边。
夏桐坐在单人沙发位上，林天翊则站在一旁，他稍微低头的高度，刚好在夏桐耳边。
“他们女儿出生后，夫妻俩因为女儿的去留产生分歧，所以关系突然破裂，也正因为如此，吴秀菊才会刻意冷落儿子。”林天翊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分析着。
“是，我猜想吴秀菊曾有一段时间经常被人目睹回娘家，是因为她将女儿送回娘家抚养。”
两人梳理着之前得到的线索，一点一点地将散落在各处的线头，拼凑在一块儿，然后形成一条完整的信息链。
在夏桐心中，真相已经逐渐清晰，“为了保全自己女儿，最好的去处就是送回疼爱自己的娘家，哥哥们成家后都与父母分家单过，这为隐藏小女孩提供了最合适的条件。
等黄向北稍微大一些后，便不在家住，她又将女儿从娘家接回。但为了掩人耳目，不能将消息走漏，只得将女儿长期关到柴房。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女儿夭折。自那以后，吴秀菊对丈夫的怨念，对女儿的愧疚，都化作冷暴力实施在黄向北身上。”
夏桐根据自己的推测，复盘出整个完整的故事，这和林天翊的猜想基本一致。
林天翊现下搞清楚事情原委，心中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倒是更加不是滋味。他的心像被某只无形的大手抓住，让他呼吸不畅。
“吴秀菊现在不肯走，大抵就是她的执念与愧疚吧。”林天翊有些难办地摇摇头，从理性来说，这些迟来的愧疚一文不值。但感性上，林天翊觉得自己执意让吴秀菊搬走，有些不讲道理的残忍。
夏桐看透他的矛盾，“没有人有义务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说白了，他们一家子的纠葛，和林天翊有什么关系呢。
不论吴秀菊的愧疚有多深，愿意困在回忆里是她的选择，不是道德绑架林天翊这个外人的筹码。
“下次，我和她女儿谈谈。”夏桐道。
林天翊有些意外，“你不是说不方便吗？”
夏桐不动声色地松开一直捏紧的拳头，“上次是不知道原因，不敢轻举妄动。”
林天翊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他明白夏桐这是违反她心里的原则在帮自己。
“快好了，准备吃饭。”李京许已经在炒最后一道菜。
“来看看李大厨今晚做的是些什么硬菜。”刚刚还面色凝重的林天翊，变脸如翻书。
夏桐跟着，想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都出去，我都完工了，你俩进来是想平分功劳？”李京许笑着赶人，将最后一道菜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