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的后几天,仿佛被按下快进键,三天就如同一天一样短暂。
夏桐工作室的房子和装修算是定下来,办公装修比家居快不少,最慢一个月就能全部完工。
夏桐以为这样就不用再做林天翊助理,反正也只是挂个名而已。
林天翊则说:“你笨,多赚一份儿钱都不乐意。”
夏桐心道,他现在有元子在身边,元子是个很得力的人,这么一对比,自己真成了那绣花枕头,什么事都不干的花瓶了。
林天翊知道她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元子能做的事,你做不了;可你做的事,元子也做不了啊。”
“行了,我知道了。”夏桐让他打住,再往下说就怕是要说些违心的话才行。
第二日,开工大吉的日子。
林天翊和夏桐一早便出门,去往星应集团。
过完一个年回来,似乎大家的精神头儿都不错,看来必要的休息,确实可以增加工作效率。
元俊丰比林天翊更早到公司,他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想着放假这么多天,自己上司又有些洁癖,故而今晨早早的到公司,帮林天翊将办公室收拾了一遍。
林天翊路过元俊丰工位的时候,说了一声:“这么早,别不是去我办公室装窃听了吧?”
不过一句玩笑话,实在是林天翊说这话时脸上没有笑意,让元俊丰不敢过多揣度。
元俊丰忙摇头,嘴巴紧闭,这下子是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自己说出什么让上司能过分解读的话。
夏桐在元俊丰旁边的工位坐下,林天翊办公室外之前只有一个工位,是夏桐的位置。因为元俊丰的加入,之后又在夏桐位置的旁边增添了一个位置,所以两人的工位严格来说是挨在一起的。
“他在和你开玩笑,你不会听不出来吧。”
林天翊早已进办公室,夏桐看元俊丰久久未能恢复的面色,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林天翊,以后别和老实人开些过火的玩笑。
“是吗?”元俊丰回过神,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夏桐,“你也觉得是开玩笑对吧?”
夏桐无语了,这个元子怎么能有两幅面孔,工作的时候,心思挺活泛的,也懂得变通。怎么一到私下里,连林天翊随口的一句话,都分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元俊丰心里苦,是夏桐根本体会不到的苦衷啊。
他这种半途中加入的人,不敢奢求上司的百分百信任,难免会因为身份敏感的原因,风声鹤唳。
“别的人或许可能,但小林总不是那样的人,你的心就装回肚子吧。”夏桐从包里取出早上时林天翊塞进去的资料,放在元俊丰桌上,“这些是他给你的。”
元俊丰拿起,仔细的翻过每一页,上面是公司第一季度的革新计划草案。
去年年底时,在全公司大会上通过的,关于今年改革生产线的计划,分为四个季度缓步递进的进行。林天翊给出的这一份,想来就是他对于第一季度工作分解下来的意见。
他将草案直接给元俊丰,意思就是让他完善,做成正式方案上会时用。这个行为本就是信任的体现,草案这种东西,不是信得过的人怎么会给呢,特别是在这种尔虞我诈的大公司里。
夏桐见元俊丰是在认真看文件,悄无声息地将椅子滑到他旁边,低声道:“懂他是什么意思吗?”
元俊丰脱口而出:“让我帮他形成正式文件。”
“不是帮他,是帮你自己。”夏桐指了指元俊丰,眼神肯定,就像在说“别看了,就是你”。
元俊丰看了看夏桐指向自己的手指,“我?”
夏桐轻点了下头,理所当然地脚尖在地上一掂,椅子沿着轨迹又滑了回去。
“我不擅长说谎。”元俊丰有些难为情地表示。
在夏桐刚刚微妙的暗示中,元俊丰很快get到中心思想。联想到自己刚进公司时,外界对小林总的各种负面评价,瞬间回过味来。
这位小林总,一直在藏拙。
元俊丰不去猜测他这样做的目的,总之,在江湖上能活得久,大忌好高骛远,骑驴找马。
“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了。”元俊丰默默将手上的资料锁进抽屉里。
林天翊这边按部就班,一切都沿着预想进行着。
林天翔那头的状况可就不太好,早上晨会时,好几次被点到名字都在出神。
他的反常引起了林英东的注意,散会后特意留了他一人,问是否遇到什么困难。对于林英东的关心,此时的林天翔只觉麻烦,一点儿被父亲关照的欣喜都无。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工作上已经做得很好了。”林英东从小儿子嘴里问不出东西,自然的把他的反常归结于对自己要求太高,工作上的压力太大。
“知道了,爸爸。”林天翔从来不会在公司叫林英东父亲,这是第一次。
林英东眼带怜爱,见到小儿子已经走远,才对身旁的李晋道:“有时间,也帮我多教教他,我时常忽略他不过才20出头。”
李晋对林英东的吩咐,历来是来者不拒。
不过嘛,什么事情只需做表面功夫,什么事情需要用心做,他心里有自己的一本谱。
李晋于林英东,就像古代时候的皇帝和御前大太监,咳咳,没有说李晋是太监的意思,仅仅是比喻两人关系。
皇帝的心思难猜,对自己的一众儿子保持着微妙的制衡,他的心里一定是有一个欲委以重任的人选,但为了激起儿子们互相竞争的势头,会对每一个儿子都释放出些暧昧不明的信号。
林英东在对待两个儿子时,或许没有存着这么极致功利的心思,但李晋清楚,他一定是希望林天翊和林天翔都能有所本事。
林天翊注意到散会后,老头留了林天翔说话,估计着时间等他们差不多结束时,才去李晋办公室找人。
对林天翊和李晋两人的关系,公司上下早已失去新鲜感,现在大家都把林天翊当作李晋的弟子,李晋呢当作是太子师。
“李叔,现在大家都说我俩是师徒,你怎么看?”林天翊在李晋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霍霍李晋的上等茶叶。
李晋板着脸:“你管大家怎么说。”
“那你这个当师父的,不给我点压岁钱吗?”
李晋抬起头,瞥一眼林天翊的动作:“你现在糟蹋的,足够压岁钱了。”
李晋不爱美女,不爱烈酒,唯爱茶叶。
看林天翊如牛饮般对待自己的茶叶,比看着他撒钱还令人心痛,奉行喜怒不形于色原则的李晋,不会将如此直接的情绪表露出来。
“小气。”林天翊就是故意的,还扔下一句小气,这是在挑衅李晋。
李晋别过眼,不去看这祖宗,“找我什么事?”
“请安啊。”林天翊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干,“作为师父可以没个表示,作为弟子我可得有点分寸。”
李晋不理他的油嘴滑舌,说回到正事:“绣庄五月份之前必定建成,对公司,对董事长都是新的尝试,你也要上点心。”就差直接点林天翊,你弟弟都卯足了劲儿,你这个做哥哥的,可别被衬托得太难看。
“李叔,你这算不算站队了?”林天翊在试探李晋的底线,他必须得知道李晋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李晋握着钢笔的手一顿,慢悠悠道:“我有吗?”
聪明人说话,不用太直白。
林天翊起身,从身后掏出一个黑色的绒布盒子,盒子小巧但做工精美。
“孝敬您老人家的。”林天翊将盒子放在李晋的办公桌上,转身出了办公室门。
他走后,李晋打开盒子,盒子里还有一层牛皮纸包装,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和品牌logo。隔着一层包装,李晋便闻到一股清新的茶香。
这二世祖纨绔真不是白叫的,他选的这盒茶叶,气息独特。
将就林天翊刚刚烧好的水,李晋等不及给自己泡上一壶,细细品鉴。
前调清新,是带着霜意的兰芷幽芳,茶汤和舌尖相触,脑中的画面是早春头采芽尖上凝着的冰晶骤然化开。
中调渐次舒展成古树茶青特有的木质沉香,混着日光烘焙后的杏仁暖意,还暗藏了一抹雨林独有的矿物气息。
至于尾韵,若隐若现的野生蜂蜜甜韵,是从早春到晚秋,傍晚时分的寒露于舒展的茶毫,折射着天边即将消失的最后一道金光。
香韵层层递进,保持着高山云雾滋养出的空灵仙气,又裹挟着百年茶树的深沉。
李晋满意地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叹。
对于林天翊的讨好也罢,贿赂也好,李晋没有太多心理负担。林天翊刚刚那句话说得不完整,自己是在站队吗?坦白讲是的。
不过自己站的,永远是和林英东不会对立的那一方。
既然这道题的最终正解是林天翊,那么在解题过程中,李晋可以在自己能把控的范围内,尽情自我发挥。
李晋在林英东身边这么些年,浮浮沉沉,经历的风雨不少,见过的鬼神不计其数,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对星应来说,林天翊不一定是合适的继承人,但林天翔,一定不是合适的继承人。
林英东不是看不到这一点,但对他来说,还有更在乎的东西,比如家庭和睦,比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些世俗的东西,遮蔽了林英东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