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东今天已经够累了，他管不了这么多，“你好好想想吧，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想再说的意思，从章文身边擦身而过，仿佛眼前的只是空气。
章文身子不受控的往下一坠，还好林天翔就在她旁边，第一时间搀住了人。
“林天翊，你的那点儿心思，你爸不知我可清楚。”章文的所有不忿，只能对着林天翊发作。
“哦。”林天翊淡淡应了一声，“所以呢？”
章文今天遭遇的打击来得突然，有些话确实是冲动之下脱口而出，如果给她再一次深思熟虑的机会，或许结果不会如眼下这么差。
只是……都无所谓了，说开了也好。
林英东的偏心不是任何人能左右的，只要她章文还一天是林家太太，是林天翔的母亲，那么她和林英东的矛盾迟早都会激化。
这顿爆发来得比预料中早些，那就早做打算吧。
“妈，你还好吗？”
林英东走了，林天翊也上楼，这里只剩下母子俩。
章文收起自己的凄楚，语重心长对林天翔道：“儿啊，现在我们是退无可退，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趁早收了心思。”
自己的儿子，他想的是些什么，章文自然清楚。这个儿子有野心报复，却总是少了一点决绝，瞻前顾后以为自己能平衡好眼前的一切。
想得到的太多，注定最后一无所有，成年人的必修课就是懂得权衡得失。
林天翔为难，“妈，或许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不如从长计议呢。”
“傻！”章文面色严肃，不再有母亲专属的慈爱，严厉呵斥林天翔。
林天翔低头，心中有自己的计较。
他对林英东有着复杂的情感，对父亲的敬重，渴望得到认可的执拗，仰仗于他权势的自得……这些各自掺杂的情感，他以为即便自己不能拥有全部，至少能享受其中某些部分。
究其根本，他就是贪图现状，不想失去林家这棵大树的庇佑。
章文怒其不争，左右看了一眼客厅，没有旁的人。
“你还看不明白处境？林天翊摆明了在扮猪吃老虎，你爸的本意就是扶持长子。等林天翊坐稳星应当家人，林家当家人的位置，还有我们母子什么事？
今天我捅破林天翊的事，你爸的态度摆在明面上，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爸哪怕是有一点儿爱护我们母子，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林天翊胡闹。”
章文说得很小声，这些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不能让林英东亲自听去。
林天翔很挫败，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大哥不在同一起跑线上，但自己有母亲的筹谋，他不过一个丧母的幼子。只要自己足够隐忍，足够优秀，假以时日父亲会看到其实自己比大哥更适合星应的位置。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他就开始有意识的模仿林英东，模仿他的神态表情，模仿他的处事风格。成功的人大都有些自恋的，他们心中最爱的往往只有自己，父亲大概也不会例外吧。
于是林天翔想着，或许某一天父亲发现原来儿子和年轻时的自己这么像，会不会对他产生别样的期待呢。
这是林天翔不愿意离开林家的原因，他始终对林英东抱以幻想，自己分明就快要成功。
章文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看着温顺，实则倔得不行。
“给你透个底，我的态度很坚决，说离婚的话也不是威胁谁。我有我的考量，但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事情唯一目的，就是你啊。”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林天翔长大后，章文已经很少做这样亲密的动作，“所以，你不要怀疑妈有什么别的意图，咱们母子的力气要使在一处。”
林天翔终于抬起了眸子，心中的百八十种考虑最终化为泡影，一直以来母亲才是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他不该在关键抉择前，对母亲的选择产生怀疑的。
母亲身为一介女流，作为唯一的儿子不能成为她的底气和倚仗已属辜负，现在她有勇气带着自己往前，自己绝不能成为拖后腿的存在。
“妈，我知道了，我会听你话的。”
楼下母子俩促膝长谈达成一致，楼上，林天翊敲响林英东书房的门。
“爸，你身体还行吧？”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林英东确实感觉不太好，但不是身体上的，心中的郁气积累无法消散，让他的精气神不太好。
林英东自嘲般笑笑，说道：“前三十年过得太顺遂，以致于临了时开始折腾。”
林天翊听着这话有些刺耳，但知道林英东没有别的意思，便没有同他计较。
什么叫前三十年过得顺遂？那他把刘惜月放在何处，对林天翊来说那些暗不见光的日子，于父亲而言成了一笔带过的“顺遂”。
林天翊替他将窗户打开，让外面新鲜空气可以流通进屋内。
“身为儿子，我问一句僭越的话。”林天翊坐到林英东的办公桌前，和他四目相对，“您现在的所有不悦，是因为她情感上的不纯粹，还是因为她此番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
林天翊只有一个她来称呼章文，他其实现在很想知道，父亲对章文的气恼，是情占多数，还是理占上风？
这是林英东的一个态度，如若单纯是觉得感情上受到了蒙蔽，那只需章文稍稍低头，林英东很容易原谅，那林天翊就该有所打算了。
反之，如果林英东是觉得章文割裂公司的行为触碰到底线，说明在他心里章文的地位不足以撼动星应在他心中的位置，那么林天翊就没必要大张旗鼓和章文开战。
他手中捏着兰迪这张底牌，不畏惧章文的小打小闹，但，林英东的面子他想尽可能保全。
说到底，林天翔是林家次子，自己的弟弟，他成了雇凶杀人的嫌疑人，于林家来说面上无光。
不过这一切的源头，都得看林英东如何抉择。
“爸。”林天翊又轻唤了一声。
林英东的身型不如林天翊高大，即使两人现在都坐着，林天翊仍有居高临下之感。
林英东没有急着回答，也可能是连他自己都还没想好，反过来问了一句：“她说的另外公司的事，是真的？”父子俩很默契的，都用了“她”。
是问明日星辰公司的事，林天翊眼神不闪躲，事实上他心里也并未有太多波澜，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他也不是天真的认为自己能瞒一辈子。
“是真的。”
林英东了无生气的脸上，回复了一点点血色，强打起精神问：“是有什么打算？”
林天翊半真半假道：“李京许是我大学一个走得比较近的同学，我俩当时对科技方面很感兴趣，还在学校的时候开玩笑说起以后一起做科技公司。
也是去年吧，没曾想他真的找到我，说是科技公司有了雏形，就差一笔资金就能启动，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想着一来星应和科技行业没有冲突，再就是我确实还挺想做的，不过就是出点钱，我认为无伤大雅，于是就同意了。”
林天翊的话总体来说，和事实本身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中间的发展过程做了些混淆。
林英东听这一通前因后果，觉得这件事在一个富家子弟身上算不得什么出格的，投资总好过花天酒地。
“是随便玩玩，还是真感兴趣？”林英东的注意力被林天翊吸引，不愉快的事暂时放在一边。
林天翊皱眉，认真思索的样子，“所有事情在有结果之前，都不宜过早下结论。”高深莫测的和林英东打太极，“不过，我有分寸的，也会做好一切我的分内之事。”
“你想争吗？”林英东忽然改变画风，问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林天翊很快就点头，现在还表现出无欲无求有点太假了，林英东又不是傻子。
“我是为了我妈争。”林天翊难得一见的主动提起刘惜月，换做平日，他很反感这个家里有人提起他母亲的名字。
林英东的神色有一瞬的暗淡，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时，是骇人的纯白。
倏尔，室内的静谧被一声叹息惊扰，“你是在怪我。”
林天翊不置可否，他当然怪他。
怪他什么呢？怪他的薄情，刘惜月去世没两年就再婚；怪他心思没放在自己身上，任凭一个没妈的孩子受后母算计。
这些种种，不过是自己视角里的事实罢了。
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事实也不同，这些场景共同拼凑，才成为完整的事实。
否则，章文又怎会发了疯的嫉妒自己，从她视角里看，一定认为自己才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吧。
“可能小时候会有吧。”林天翊如实说。
“哦，那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不知怎的，今晚的一切都太过疯狂，疯狂到在刚结束完一场暴风雨后，林英东还能坐下来，和林天翊聊起往事。
林天翊仰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有些话小孩子说恰到好处，让他这个快三十的男人来说，就很矫情了。
“小时候觉得，什么事都向大人告状，一点儿都不酷。”林天翊终究没有说实话。
都过去了，再说起来除了揭开自己的伤疤，也是在林英东心上增添不舒服。
林英东不疑有他，因为在他眼里，自己儿子就是这种性格，死要面子。
“长大了，都长大了。”林英东长舒一口气，摆摆手让林天翊回去休息。
自己和刘惜月的儿子，好像在这一秒，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