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小孩子别整天想东想西。”夏桐把林文韵拉到更衣室门口,“快进去换身衣服,我给你量尺寸。”
尺寸准确是定制服饰很重要的一环,有时候哪怕误差只有一点点,做出的成品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工作室里,备了丝制的长袍。
薄如蝉翼的丝绸面料,能最大程度反映出客户的身体数据。而颜色的选择上,夏桐挑了宝蓝色,这个颜色相较白色和黑色,在传统意义上更为保守,这能在视觉上和心理上,使客户避免一些尴尬。
丁曦还不太会做量尺寸这样的技术活儿,夏桐不吝于教,丁曦也愿意下功夫学。
林文韵换好了外袍,夏桐让丁曦在一旁帮忙记录数据,丁曦心里清楚,这是老板存了心思在教自己。
软尺游走在林文韵蝴蝶骨凸起的弧度上,夏桐拇指抵着尺子另一端的铜扣微微施力,上下左右视线随着手延展开的方向,仿佛目之所及就已能够映照进脑中。
夏桐绕过林文韵的肩头,将软尺伸展到她的手臂,动作很轻柔,只需要瞄一眼,便能很快报出准确的数字。
“曦曦姐,记好了吗?”夏桐将软尺盘在手心,不紧不慢地卷着,“好了,可以去换衣服了。”拍拍林文韵单薄的后背。
丁曦把自己的笔记本拿到夏桐面前:“你看看,我这记的对吗?”她的态度很谦虚,没有因为自己岁数稍长而有心理上的不舒服。
夏桐浏览了一遍,“这里其实不用这么详细,你这么写一看就懂了,现在是因为你只负责记录所以来得及写这么细,以后你一个人替客人量尺寸的时候,会手忙脚乱的。”
夏桐把自己的一些小窍门悉心传授,哪些地方应该尽可能详细,哪些地方用一个特定的符号代替,当真做到了事无巨细。
夏桐一边讲,丁曦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疯狂的写,巴不得一天之内就能全部掌握。
林文韵换好衣服出来,夏桐递给她一杯温水,虽说两人的关系不错,但在工作一事上,夏桐从不区别对待,力求每一位客人都能得到最满意的服务。
“你有自己预先设想的款式吗?”夏桐问,事先的沟通很有必要,否则费劲力气画出稿子,客人一句不是自己想要的,一切都白搭。
林文韵摇摇头:“我相信你的审美。”
“我有一个大致的想法,你听听是否合你心意。”夏桐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白纸,用画笔在纸上勾勒,她的样子心无旁骛,连耳后的发丝散落垂至眼前都无暇顾及。
她想为林文韵做一款改良式的旗袍,考虑到林文韵今年不过才21岁,款式一定不能太一板一眼,既要保留几分传统的韵味,又要适应小女孩的活泼烂漫。
在选择颜色时,夏桐舍弃了那些过于沉重的色调,墨绿与酒红虽美,却与林文韵的年纪不太相称。
最终,选定了浅粉色,那种柔和的色彩,和女孩儿的笑颜一样,似春天里最温柔的一抹阳光。
一件合格的衣服,就是能和穿着的主人相互映衬。林文韵本身皮肤白皙,浅粉色会愈发凸显出年轻女孩子的娇嫩可人。
“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你喜欢吗?”夏桐手中的白纸,方寸间已被各种线条填满。她没有系统地学过画画,可画出的手稿,颇有灵气,让人乍一看就能脑补出画面。
林文韵是喜欢的,她有很多漂亮裙子,其中不乏昂贵的定制礼服,可是,没有一件能让她觉得与众不同。
眼前的这张画稿,就是会给她莫名的期待。
“喜欢的,我现在恨不得你吹一口气,它就能从纸上跃起,穿到我身上。”林文韵嘴里的夸赞之词层出不穷,变着花样的捧场,哄得夏桐心里像被蜜糖瞬间塞满。
画稿定下,夏桐又引着人到衣料间选料子。
衣料间被丁曦整理得很整洁,夏桐没有嘱咐过应该怎么排列,丁曦凭借自己的经验,将料子样品按照面料属性、颜色深浅、花纹繁简依次挂起,让人一看到就能第一时间找到心仪的类型。
林文韵上次来店里的时候,衣料间里还没有进货,空空如也。此时,看到各式各样的料子,想到不久后就能做成裙子穿在自己身上,心里的期待值又提高了那么一点。
这可能就是“养成系”的乐趣?
“这个怎么样?”林文韵拿起一块料子,在身上比划,等待夏桐的意见。
淡粉色的布料上点缀有零星小花,花纹是用金线细细勾勒而成,有些是含苞待放的样子,有些花瓣半开半掩,还有些是完全盛开,每一朵都不尽相同,却又都栩栩如生。
将料子拿到光线下仔细看,上面的金线纹路还会暗自反光,这样的面料,最是适合晚宴一类场合。
夏桐报了一串数字,是这款面料的编号,“曦曦姐,你记一下,晚点我再和你说怎么确定用料尺寸。”
“好的。”丁曦公事公办的把该记录的信息同林文韵一一核对。
这儿便没有她的事了,没有表现出任何对老板私生活的好奇,和林文韵礼貌地打招呼后,默默退出这个空间,去前台把今天采集的信息输入到电脑里。
丁曦走后,林文韵和夏桐之间的气氛变得随和一些,工作和私下两种状态流畅切换。
“夏桐姐姐,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可太迷人了。”
夏桐只当她又是在嘴甜,斜睨了她一下。
“真的,那架势温柔又专业,用现在流行的词语形容,就是飒。”
夏桐的形象在林文韵这里,变得更加立体。
初见时,林文韵对夏桐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外貌,长得漂亮,特别是身上时刻都保持着的清冷,让她的那种美不落凡尘。
这种停留在表面的印象,在那次晚宴,她的出手相救后彻底改观。从此,夏桐在林文韵心里,是如天神般的存在,面上冰冷,内心仗义。
现在,又多了一个印象,夏桐在做她擅长的事情时,那股子专注和自信,身上散发的魅力,无差别攻击所有性别。
比起这些,夏桐似乎更关心林文韵最近的状态,“你最近怎么样?心情还好吧?”
没有直白地问关于李京许的问题,但林文韵听懂了弦外之音。
“还能怎么样,凑合呗。”林文韵的语气,里面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也是,李京许那人,软硬不吃,确实不好对付。
“你就不怕撞破头,还一无所获?”夏桐对林文韵的这股热情到底能持续多久,也是没底的。
林文韵唇角含着笑,“我反正年轻,经得起折腾。”
夏桐都不知道,林文韵对李京许的执着,到底是得不到的忿忿不平,还是真的一见钟情。
喜欢吗?肯定最初是有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到底是喜欢多一点,还是不甘心多一点?
可能是因为林文韵喜欢亲近林天翊的官许,所以夏桐已经将林文韵视为自己人范畴,她觉得有必要多嘴提醒一句。
“你就这么非他不可?他也没什么好的。”夏桐眼里有促狭。
林文韵没有因为夏桐对李京许的贬低而变脸,有些洒脱地道:“夏桐姐姐,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夏桐被她猝不及防的反问弄得有些无措,顿了顿,说道:“相信。”一见钟情这件事,夏桐比林文韵更早体会到,“可是,也不会毫无缘由的一见钟情吧。”
“可能是他的皮囊深得我心。”林文韵的眼睛里闪烁着粉红泡泡。
“注意点分寸,别弄到最后一身伤。”别的话,夏桐也不便多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有些经历无法避免,年轻时的那股劲儿,如同看过再多的前车之鉴都忍不住撞上的南墙。
谁家少女不怀春?
不论哪个时代,少女的心思,都一样的美好。
“你一会儿回学校吗?”夏桐还有事做,不能陪她去玩。
林文韵一脸花痴样,“我待会儿去金融中心。”
金融中心,不就是明日星辰的办公室地点。
“我说的话白说了。”夏桐叹气,可面上是笑着的,不是真的在责怪林文韵。
林文韵心虚地咧嘴笑,还有一丝分享心事的羞怯。
林文韵走后,工作室恢复了安静,没有其他客人来访。
夏桐正好闲下来,她打算趁着开业这段时间,手把手将基础的那套教给丁曦。她的思维里,没有与这个时代接轨的功利心,丁曦愿意沉下心在叶落做事,夏桐是感激的,所以她愿意除了薪资外,给她更多。
夏桐有过很久当徒弟的经验,当师父确是第一次。
“曦曦姐,你随时可以打断我。”夏桐正在教丁曦怎么将量好的身体数据转换成用料数值,这些事情她已经做过无数次,所以偶尔会忽略丁曦只是第一次接触,惯性地会讲得太过囫囵。
“没事儿,我录音了,有不懂的回去慢慢研究,再不懂明天来问你。”丁曦适应了高强度的销售工作,突然慢下来的节奏,她已经很知足。
夏桐的声音很轻很慢,听她讲话会跟着她的节奏不由自主地的静心,丁曦不知道夏桐明明这么年轻,怎么能有如此老成的手艺,心里对这个性格好,长相好,技术更好的老板更加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