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去哪家？”林天翊摊手，想看夏桐盯着那份破文件看这么久，看出了什么名堂。
夏桐合上文件，适应了一段时间的简体字，她于阅读一事上已无什么大碍。
但对他们的文字排版，书写习惯，看下来还是颇为吃力。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将文件塞回林天翊怀里，这事儿本就是他的烫手山芋。
“看你这么认真，我还真以为我能当甩手掌柜。”林天翊不知哪来的兴致，竟起了开她玩笑的心思。
林天翊根本无需看文件，对这个村的居民情况，从李京许给他搜集的信息里，就已了如指掌。
夏桐看他走在前面，是心下有了决断的样子。
跟着林天翊走了一刻钟的样子，他们到了一家小院子前。
农村的建筑就是很随心所欲，房前屋后都是自己家的地，饶是家里只有两三口人，也得将小院子建得越大越好。
院儿外地上蹲着一个小姑娘，看年纪约莫十岁上下，她正用一根小棍子，逗弄着地上的蚂蚁。
脸上情绪不太好的样子，没有这个年龄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林天翊像是被她举动吸引，主动上前，蹲在她身旁。
“你在看什么？”
小姑娘抬头看了陌生男人一眼，“爸爸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林天翊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小姑娘没那么警铃大作，加之她看见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漂亮姐姐，心下的防备卸下一些。
“爸爸说的是对的。”林天翊说着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小姑娘跟前的阳光。
“你挡着光了。”小姑娘控诉的口吻。
“对不起。”林天翊朝一旁挪挪身子，看了一眼小姑娘身后虚掩着的院门，“家里没人别一个人在外面玩。”
许是这话触动了她某根神经，小姑娘也站起身，身高只及林天翊小腹处。
她闪着明亮的眸子，打量眼前这个不知意图为何的俊俏男人，“你不是我们村的人。”
这话不是询问，是笃定。
“我是来这儿找我朋友的。”林天翊稍微颔首，微躬着身子，尽量保持不用至上而下的目光看她。
“你的朋友是谁？这儿的人我都认识。”小姑娘好奇，自己都没发觉，早已将父亲的叮嘱抛之脑后。
“阿勇村长。”林天翊随意胡诌。
小姑娘嘟囔着嘴，“他啊，我不喜欢他。”
这话让林天翊颇为意外，阿勇那样面面俱到的人，不至于混到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喜欢的地步吧。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林天翊问道。
小姑娘紧抿着嘴唇，打定主意不说的姿态。
林天翊给夏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想，这种追根究底的事，还是女孩比较适合。
而后，退后两步，将位置让给夏桐。
夏桐上前，她和林天翊不同，不习惯将笑意时常挂在脸上。
动了动僵硬的两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能告诉我吗？我不会和他说的。”说着指了指身后，林天翊整个人，被挡住了一大半。
小姑娘狐疑地看看夏桐，夏桐尽量表现出和善。
良久，小姑娘开口道：“因为阿勇村长对我爸爸说，可以让我转学。”
“你刚刚，就是在为这事儿不高兴？”夏桐回想起小姑娘刚刚一个人蹲在这儿的神情。
小姑娘点点头，似有什么想法在她脑中，让她始终兴致缺缺。
“我叫夏桐，你叫什么名字呀？”夏桐换个话题，想旁敲侧击。
小姑娘有几分犹豫，可眼前人已经将她的名字告诉自己了，咬咬嘴唇，最终开口：“我叫跳跳。”
“跳跳，转学为什么不开心呀？”夏桐掐紧了嗓子，想让自己说出的语调更容易让小孩儿接受。
“因为我最好的朋友还在这儿。”跳跳说着，脸上郁色更浓。
夏桐心念一转，便问：“是你爸爸告诉你要转学吗？”
跳跳的头摇得似拨浪鼓，“是有一次，阿勇伯伯来我家里，偷偷和爸爸说的。”
“偷偷？”夏桐更为好奇。
“因为阿勇伯伯说，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夏桐已理清此中头绪，“那你怎么会知道呢？”
跳跳瘪瘪嘴：“我上厕所的时候偷偷听到的。”
小姑娘此时还不觉这是个多大的秘密，一心沉浸在即将和好朋友离别的情绪中。
“跳跳，那你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好朋友了吗？”
跳跳摇摇头，“没有，我不想她跟着我难受。”
“好姑娘，真懂事，我会替你保密的，这件事我们都不要告诉别人，好吗？”夏桐对于跳跳的哄骗，有几分愧疚。
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小孩子头顶的发丝柔软蓬松。
走回至林天翊身边，示意问得差不多了。
林天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叮嘱道：“家长不在家，不要一个人在外边玩儿，快回家去吧。”
跳跳并没有听进去林天翊的话，继续蹲下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
林天翊两人离开小院儿后，夏桐方才说道：“听小孩儿说，村长开给她家的条件是让孩子转学。”
“转学？”林天翊喃喃重复，“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夏桐的经历，让她无法认同这句话。这天下的父母，不是都配为人的。
“李京许给我的资料，这家就父女俩。女孩儿父母早年感情不合离婚，母亲离开这个家后，父亲一人拉扯孩子长大。”林天翊表面不靠谱，实际上这村子里的大小事务，无一不知。
看来，章彬那边做的功课也不少，招招使在关键处。
只是，这重点学校的名额，哪是这么好搞到的。
教育局近几年大力整治学籍冒用，转让等一系列问题，不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假如真有余下来的名额，怎么轮也轮不到这青龙村上。
就说那阿勇自己家孩子的重点中学名额，现在不也悬而未决着嘛。
他们就是欺负村上的人见识不够，用一个见不着影儿的重点学校名额吊着呢。
紧接着他们又去向第二户人家，这家人住在后面山上。
这上山的路没有经过硬化，若是下雨天，得深一脚浅一脚，全是稀泥，一个不留神就能从山腰滑到山脚。
即便像今天这样，万里无云的晴天，地上的泥土太过干燥，全浮于表面，脚下稍不留神也得往下滑。
“你可以吗？”林天翊回头，对紧跟着自己的夏桐问道。
“可以。”夏桐走得有些费力，可对于林天翊的询问，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林天翊将她的强势看在眼里，不戳破，继续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上面那户人家，是位奶奶。”林天翊找着话题。“她老伴儿死了，有一个儿子，不过儿子早已在城里成家。就算成家前，也和老太太少有往来，成家后就更是形同陌路。”
“嗯，那人家更没必要折腾搬迁。”夏桐向来直来直去。
这话一点不假，一位独居老太太，话说得难听就是数着日子活，没准儿哪一天人就没了，何必蒸腾来折腾去。况且，老年人最迷信叶落归根这一套，故土对他们的意义大过金钱带来的慰藉。
加之，老太太唯一的儿子现在在城里过得也不错，是个颇有骨气的人，对家里的拆迁款并未表现出贪婪。
“是啊，小七哥的工作，任重道远啊。”林天翊对着天空叹息了一声，不知是在无奈还是在发泄。
老太太的家和山下的建筑完全不一样，极尽简单，屋前是一个露天的空地，没有围栏。
林天翊他们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老太太独自坐在空地上晒太阳的场景。
林天翊马上换上一副笑模样，他知道自己这副皮囊什么样儿时，最能拉近和人的距离。
“老太太，晒太阳呢。”
老太太没回应他，可能是岁数大了，耳朵不灵光。
林天翊靠近两步，就快到老太太跟前时，“奶奶，干啥呢？”
这下，老太太终于有了反应，看了来人一眼，没想到是位漂亮的年轻小伙儿。要知道，她这儿，一年到头没人会上来。
硬要说，最近上来的人倒是勤快了些。
“你找谁啊？”老太太面上淡笑，颇为享受这日光浴带来的惬意。
“找您，吴奶奶。”林天翊笑得人畜无害，这笑脸特别受长辈喜欢。
“诶，坐吧。”吴奶奶随口招呼道，没管这周围根本没椅子。
林天翊没那么多讲究，直接在吴奶奶跟前一块石头上坐下，“吴奶奶，您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不就是让我搬走嘛，我老婆子这儿一年到头见不到一个人，这些天来来回回的这么些人，不就为了这个。”
“看来您老人家门儿清。”林天翊仰着脸，面向老太太，这样的姿势，太阳正好晒着他后脑勺。渐渐西沉的太阳，打下一片阴影，一老一少的画面，还有几分温馨。
“我不搬。”吴奶奶将这三个字说得落地有声，不给林天翊任何转圜的空间。
“您别急啊，您是有什么顾虑吗？我的意思是除了钱方面。”林天翊不知为何，有种强烈的直觉，这老太太不是因为价钱谈不拢。
“没什么顾虑，人老了，身子骨哪经得起折腾呢。”吴奶奶面上依旧淡笑着，似乎不论谁和她说什么，都不能牵扯她的情绪。
这让林天翊有些难办，谈条件不可怕，最怕的是人根本无心和你谈条件。
“但是您看，您一个人住在这山上，也多有不便嘛。”
“没什么不方便的，有吃的吃一口，有什么不爽利的，哪天就去了也干脆。”一副看淡生老病死的姿态，着实是油盐不进了。
“奶奶，我们能进屋喝口水吗？”自刚刚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女孩此时突然说话。
吴奶奶瞧瞧女孩子，也是个漂亮的孩子，“去吧，你们自便。”对夏桐说话说，布满褶皱的脸上，出现两分柔和。
林天翊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不让吴奶奶搬家，其他事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