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看了一眼那块料子,不过只比巴掌大一点儿,这么小的一块地方,能绣出什么花样。
不过她本着不去招惹这爷的想法,乖顺地问了他:“你想要什么图案?”
林天翊做思考状,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目光从夏桐的脸上移开,看向一旁的湖面。
湖面上泛起一层层的褶皱,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时,被这一池的涟漪打碎,像是散落一地的金色飘带。
夏桐不知道他又灵光一闪了些什么,自己现在处于不利位置,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就那个,”林天翊一指桥下,“鸭子。”
几只鸳鸯正躲在桥底下,悠闲自在地戏水。
“你开什么玩笑?”鸳鸯戏水,是婚嫁之事必备的绣图,她不信林天翊不知道那是鸳鸯,而并非鸭子。况且,就这么一小块布料,上面还被他胡乱绣了些天马行空的线条,根本没有夏桐可发挥的余地。
林天翊不恼,淡定收回视线,“不急,你慢慢绣。”
“你是在故意找茬。”夏桐不善地回看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故意找茬?”林天翊痞里痞气的一笑,“嗯?”低头在夏桐耳边呼出一个婉转动听的声调。
“我很忙。”夏桐无奈的低叹。
“我说了,我不急。”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夏桐忽然觉得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眩晕感袭来时,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强烈,好在此时身子倚靠在大石上,不至于立马往下倒去。
林天翊以为是她在和自己耍赖,心下还腹诽,她从来不会用这等看似撒娇的手段,“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嘴角的弧度难以压制,与其他相比,他更开心于夏桐能在自己面前,有独属于小女儿家的姿态。
等了大概十秒钟,夏桐没有任何反应,林天翊暗道不对劲。
“怎么了?”林天翊一手绕过侧腰扶在夏桐背后,一手搀住她的手臂。
林天翊感觉到自己手扶上夏桐身体的瞬间,有一瞬的重力稳稳落在他手心,这一点感知让他觉得事情不妙。夏桐这个人,但凡还有一丝力气,都不会是这种放任的姿态。
“让我缓缓。”夏桐的声音是藏不住的虚弱。
两个人现在离得很近,夏桐的脸几乎是以一个靠在林天翊胸膛的姿势,林天翊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十分微弱。
“上次就说了去医院。”这是林天翊第二次撞见她说头晕。
上一次时,她说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而且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就恢复,他就随了她。这次明显看着比上次还要严重,也不知道中途有没有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作过,林天翊不得不把这件事看得严重些。
林天翊不由分说,将人拦腰抱起,夏桐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感觉身体离地,轻轻地惊呼了一声,手臂下意识的圈住林天翊的脖子。
“放我下来,已经没事了。”后知后觉两个人过于亲密的姿势,夏桐脑中的眩晕感被惊吓所取代。
林天翊不相信,没有打算放下她。
夏桐圈住林天翊的手放下一边,在他手臂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真的没事了,先放我下来。”
慢慢将人放下,但环在她腰侧的手没有立马收回,“没事了,也得去医院。”
他的坚持很直接,这么不明不白的说晕就晕,到底是何种原因引起的,必须得去医院搞明白。
“等比赛结束就去。”夏桐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忤逆他的坚持,也深知他并不是无的放矢,现下没必要硬是和他对着来。
林天翊显然不赞成她的决定,“去医院检查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比赛有规则的,不能离开园区。”夏桐和他解释比赛的规定。
林天翊轻哧,规则什么的只能约束守规矩的人,于他来说,就什么都不是,“我可以不讲规则。”反正外面的人天天说自己替夏桐走后门,骂名都已经背上了,享受享受特权,理所应当。
夏桐不语,只看着他,眼眸中一片幽深。
“好好好,比赛一结束,我会立马带你去医院。”
夏桐牵起嘴角:“我答应你。”
被夏桐这么一吓,先前的那些暧昧旖旎心思全都消失无踪,“比赛这事儿,不用太花心思,差不多得了。”
“我知道。”
“你知道也不会照做的,我都习惯了。”林天翊一副我就知道你是在阳奉阴违的样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身体有任何不舒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好。”夏桐应答得干脆,心底生出些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的熨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天翊不得不放夏桐回去,耽搁的时间久了,不免有人生出些说闲话的心思。
林天翊和元俊丰在停车场碰头,停车场里早上还水泄不通的阵仗,这会儿只有零星几辆车停着。
“李秘走之前还问了一句你去哪儿了?”元俊丰替他打开后座车门。
林天翊哦了一声,没有问下文,对此一点兴趣也无。
“我说你定是有事去忙。”
林天翊靠坐在座位上,一副疲惫不已的模样,“他又不是真的想知道。”
元俊丰无话可说,确实如此,自己就随便敷衍了两句,李秘就没有再问。
“我们这会儿是回公司,还是直接送你回去?”元俊丰将车内的空调调至林天翊惯常的温度。
“去厂里吧。”林天翊捏了捏眉心,最近厂里的生产线刚恢复,他被弄得有些怕了,还是去看一眼心里踏实些。
元俊丰从后视镜看一眼疲惫的老板,这些日子的奔走只有他这个做助理的看得最清楚,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好的,这儿到厂里要一个多小时呢,你可以眯一会儿。”
“嗯。”
元俊丰没有再出声打扰自家老板,也不知道林天翊是否真的睡着了,他能做的就是将车子开得平稳些。
另一边正坐车回公司的林英东,闲来无事和李晋多聊了两句无关紧要的。
“你最近盯天翊不那么紧了。”
李晋不慌不忙道:“哪有人是盯着就能成才的。”他没解释自己这些日子对林天翊的放松。
“我也希望他能不要人盯。”林英东苦笑,自己的孩子肯定希望他能优秀。
李晋坐在副驾驶,林英东独自一人坐在后座,车里除了他俩还有一位司机。
李晋犹豫了一番,接着道:“董事长,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林英东起了些好奇,“还有什么话,是你不该说的?”
李晋的为人处事,惯来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林英东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让他直言就好。
“如果您拿看您自己的眼光去审视小林总,他肯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他不是您,如果您只当他是林天翊,或许您会发现他还挺有意思的。”
这是林英东第一回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也是了,关于林天翊的事,哪里有人敢拿到他面前来说。
李晋的话还是保守了些,不过林英东和他都打了几十年配合,很容易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不过就是说自己一直拿着严苛的标准去审视林天翊,希望他事事像自己,久而久之失去了对他个性的尊重。
林英东偶尔有过反思,自己对林天翊是否真的公平?一方面视他为接班人培养,另一方面又在心里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他何尝不清楚,公司里的人对林天翊暧昧不清的态度,多少和自己心里矛盾纠结的想法风向一致。
林英东不辨喜怒地问道:“你是觉得,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李晋道:“父亲教育儿子天经地义,其他人没有立场指点什么。”
“你啊,连你都和我油腔滑调起来。”林英东颇为无奈,高处不胜寒啊,手中能握着的东西多了,身边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的人就变多,敢说真话惹你不快的人自然就没有了。
“呵,”李晋也自嘲地一笑,说奉承话不是他的本意,只是顺应时势随波逐流罢了,“这次供应商的事,小林总处理得不错。”
林英东知道这些事,挑一挑眉:“不是你在帮他?”
李晋摇头:“我不敢居功,这次趁着突发事件,将一些不稳定的供应商踢出局,小林总才是出最大力的。”
林英东的脸上,浮上一层欣慰的笑。
星应集团的这样以做实体经济为命脉的公司,在供应商的制衡上是一项艺术。
一些陪着企业一同吃过苦走过来的供应商,不免有打着开国功臣的姿态偶尔兴风作浪,林英东对这样的合作伙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如果真下决心来整治,肯定会落下一个忘本的名声,眼看都快到退休年龄,不想给自己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林天翊这次踢掉的两家,就是这样的公司。
他们供应的材料和价格拿出来和新兴的一些企业比,根本不具备优势。也是因着这场大火需要临时调原材料,林天翊才有借口借此发作,以自己这个纨绔子弟的臭名声踢他们出局。
这件事于星应集团,于林英东,都能有最大程度的保全,林英东不得不承认,他儿子这回做得很漂亮。
“厂里现在稳定下来了吧?”
李晋回道:“已经恢复正常生产,估计小林总最近都在盯着。”
“嗯,你教的很好。”
李晋想说自己哪有这么大脸摘林天翊的桃子,可董事长现在明显需要一个台阶缓冲,他不得不暂时接下这个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