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林总来了。”
林天翊歉然:“不好意思,又来叨扰您老人家了。”
范庭盛慈眉善目,在林天翊和他鲜少接触的几次中,他的样子一直是这样亲和。
“实不相瞒,这次突然上门,实属有一事只能范老先生帮忙。”林天翊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字里行间完全丢掉属于他天生带来的骄傲。
范庭盛没有拿乔,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性格和做事风格都越来越趋近于返璞归真,不等林天翊细说,他便问:“是因为上次那事儿吧。”
上次的事——
也确能这么说,初次拜访时就是为了探听关于手串来源,这次,依旧是关于这串珠子的事。
“您老英明。”林天翊轻松不少,话挑明之前,他还担心自己每次前来都带有明确目的,会使得老人家不悦。
“怎么了?”
林天翊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说到这个,我着实汗颜,因为我大意,所以——”
之后的话没有说明,林天翊将丝帕一层一层展开,范庭盛看到被包裹着的一团漆黑的东西。
“怎的这么严重。”范庭盛让Fiona去帮他拿来老花镜,这团黑黢黢的东西,他只从轮廓上辨出,应当是林天翊十分珍视的手串。
林天翊和着丝帕一起,把东西轻轻搁在范老面前的茶几上,没有过多解释缘由,只说:“不慎掉进火里,等发现时已经这样了。”
东西在自己这里损坏至此,没有保管好是事实,他无意替自己开脱什么。林天翊心里有数,像范老这样的匠人,定是把自己的每一件作品都当作孩子,他已经做好被教训一顿的准备。
范庭盛只叹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苛责的话。
Fiona给他戴上老花眼镜,他将东西凑近了些,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任何东西都讲究机缘,可能你们之间的缘分只到这里。”范庭盛取下眼镜,把手串放进丝帕里,依旧如林天翊掏出来时那般包好,递还给他。
这便是结果,连范老都无从改变,那这世上当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改变这结局。
林天翊的心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受打击,来之前,他已做了这个预想。是心里的不确定,说不定范老能修复好的侥幸,让他心中忐忑,坚持要走这一趟。
结局是好还是坏,总归是有了一个说法。
“我明白了。”林天翊回道。
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愁绪,但也只有一瞬,很快就已经恢复,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这也是人之常情,范老十分理解。
家里的佣人过来提醒,午饭已经准备好。
范庭盛微微一笑,道:“可不是赶巧,留在家里吃个便饭。”
林天翊很爽快的应了下来,总不能次次都来去匆匆,衬得自己真像是那只求达目的,不讲人情事故的功利之人。
“叨扰了。”
“客气什么,只是我一个老头子,吃得颇为简单,你不要嫌弃才好。”
两人客套了一番,慢慢往餐厅的方向去。
到了餐厅,林天翊的余光扫了一圈周围,很简单温馨的布置。紧凑的空间里,只一张长桌,看桌边的椅子数量,范家平时鲜少有人登门。
范老很随意,径直坐到了其中一个位置,坐定后招呼林天翊:“坐吧,平时就我和云禾两人一起吃饭,要是来的人多了,椅子都是不够坐的。”半开玩笑的缓解林天翊初来乍到的尴尬。
从范云禾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知道,范老的儿子和儿媳妇常年在外,或是旅游或是考察,具体的林天翊便不知了。总之就是在这个家里,一老一小相互陪伴是最常见到的情景。
兴许就是这样的家庭关系,他们家好像没有特别严苛的家教,更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席间的话题,自然不会说些凝重的,Fiona问:“这次打算呆多长时间呢?”
林天翊作为客人,没有主人那样的松弛,举手投足间都尽量做到有礼。Fiona问得随意,看她的样子不像是真的在意这个问题,不过就是一时没人出声,三个人都默默吃饭的氛围让她不太适应。
林天翊放下筷子才慢慢说道:“今晚就得走。”
范庭盛接过话去:“这么急?”
“人家林总国内还有很多事忙。”Fiona淡定应声。
“也是,年纪轻轻不可就是奋斗的时候嘛。”范庭盛倏尔温和一笑,眉目间的褶皱看着令人心生亲近的想法。
Fiona和范庭盛一问一答,倒是将他这个正主抛在一边,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一看就是祖孙俩最日常的相处模式。
家庭予以一个人的,除了出身,金钱这些物质的东西外,最不可磨灭的无疑是心性。在有爱,有温暖的环境里长大的人,一定会比独自长大的人更懂得去温暖他人。
像是Fiona,缺失了父母的陪伴,可范老却是用加倍的关怀,看顾着她成长。
还有,林文韵,她是林家唯一正常的孩子了吧。父母不吝于爱她,兄长陪着长大,只将家里和谐的一面展现于她面前,她似乎真的比林天翔在这个家里得到的更多。
林天翊长久未出声,Fiona有些尴尬于自家两人在这儿自说自话,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啊,我和爷爷就是习惯了。”
“无碍的。”林天翊牵唇,示意Fiona的担心多余了。
Fiona的饭量很小,只一会儿就吃好,放下筷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基本就我和爷爷,我们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你也随意些才好。”
范庭盛宠溺地看一眼孙女,嘴里的话是责怪:“说多少次了,让你多吃一点。”
“年轻女孩子都要减肥的啊,您不懂。”
“你都这么瘦了,减什么肥,外面那些人就是在胡闹。你多看看国内的电视,多读书,古时候的女性可是以胖为美,都想丰腴些呢——”
Fiona默默朝林天翊耸肩,无奈的样子就差摊开手,说一句“你看看,他又来了”。
林天翊也道吃好了,范庭盛才转开了话题,这算是迂回地替Fiona解了围。他放下筷子端坐在原位,席间唯一的长辈还没离席,他这个做小辈的客人没有提前离席的道理。
范庭盛给自己盛了小半碗汤,低头吹开浮在汤水表面的油珠,“你们且去吧。”是让两个小的自行离去的意思,他吃饭惯来细嚼慢咽,平时祖孙俩吃饭时就是各管各,没有那么多大户人家餐桌上的讲究。
“你先走吧,你的行程赶,我不留你。”Fiona如做表率那般,先一步从餐桌离开。
常年在国外生活,几乎断了和国内的走动,如果说范庭盛骨子里还有国人的某些行事做派,Fiona身上确是一点都瞧不出。就像此刻,她的想法很直来直去,林天翊今晚的航班回国,如今正事已经说完,她没有再留他的必要。连假客气都没有,丝毫不顾忌自己这么说,有没有怠慢客人之嫌。
被她这么一说,林天翊本还有的担忧,全然不见,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是该离开了。
“今天多谢了。”这话是对Fiona道。
Fiona咧嘴回以一个大方的笑容,揣着双手倚靠在餐厅的门框边,她是在等着林天翊与自己爷爷告别后,将人送到停车场。
“范老,打扰了,下次一定专程来看您。”有一有二,不能再三,林天翊的脸皮纵使厚如城墙,也觉得过意不去。
范庭盛的汤还未喝完,只简单的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在停车场时,Fiona再次说到了夏桐,“我都有些想她了呢。”
林天翊心中想,谁说不是呢。
“你可以给她打电话。”出口的话,还是保留了理智和分寸。
Fiona面露犹疑,“国内毕竟有时差,我是怕打扰到她。”
“你可以傍晚时分给她打,”算上时差就是国内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她习惯早起。”
Fiona掀起眼皮打量了林天翊一瞬,他这话里的意思,不难觉出因着和夏桐之间亲密的关系而沾沾自喜。Fiona不去深究,在她的眼里,这两人本就是一对儿。
“好,我知道了。”Fiona声音平常道。
回到车里,林天翊才舒出一口郁结之气。因为此行的无功而返,也因为夏桐这人怎么如此招小姑娘喜欢,一个两个都巴不得往她身前凑,这是在泛酸了。
开车回城,林天翊打算直接回酒店简单收拾一番,便赶往机场。他此时想回国的心情,已经迫切到不能控制,有了牵挂之后才知,一天不是按照二十四小时计算,难捱的时候,每一秒都恍如一年。
刚到酒店车库,还没来得及将车停好,就接到刘惜年的电话。
“在哪儿呢?”
“刚到酒店。”
刘惜年吊儿郎当:“你托我买的东西,不打算要了?”
“那你到酒店找我。”林天翊到M国习惯于住同一家酒店,这是刘惜年知道的。
“你求人办事,还和我耍少爷威风。”
林天翊无奈,只能语气恳切:“我晚上还得飞呢。”和刘惜年装可怜。
自己的亲外甥,哪有不心疼的,刘惜年退一步:“都来了,不一起吃个饭说不过去吧,”知道林天翊肯定会各种推诿,“就在酒店餐厅,一手见人,一手交货。”
啪!挂断了电话。
林天翊蹙眉,小舅舅最近是和谁学的,这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