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还以为是大学那会儿。”林天翊先发制人，将祸水东引，显然是已经忘记这场闹剧是谁开的头。
李京许不和他呈口舌之快，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衬衫，无视才是最致命的绝杀。
“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帮忙的。”
“我回卧室换一件衣服。”
安静两秒后，两人异口同声道。
林天翊讪讪地去厨房查看，因为油烟比较大，夏桐将厨房的玻璃门关紧。林天翊刚把门滑开，一股混合着多种食物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好香。”他发出感叹。
夏桐此时正在烧鱼，盖上锅盖就等时间慢慢酝酿美味，她疑惑地看了他半晌，眼神似乎在说，你们这就闹完了？
林天翊被她看得不自在，人在尴尬的时候总喜欢无事找事。从菜篮里拿起夏桐已经摘好的蔬菜，一片片的撕开，不直接迎上夏桐的目光。
“你别祸害我的菜了。”夏桐把菜篮夺回，放到身边的灶台上。
林天翊只得罢休，两只手拍了拍，目光在狭小的厨房里找寻，试图找到什么可以让自己大展拳脚的事。
夏桐揭开锅盖，属于红烧鱼的鲜香味在两人中间升腾，火候已经差不多，现在只需要大火收汁就能上桌。
“你俩的感情，让人羡慕。”夏桐突兀的一句话。
林天翊笑笑，从夏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方才肯定她的话就是字面意思而已。
夏桐接着说：“李京许是一坨冰块，你呢是一座孤岛。”
林天翊细细琢磨她的比喻，觉得还挺贴切的。
“只是，这世上的人，谁愿意天生孤独啊。”夏桐的声音柔和，“你们这样就挺好的。”
林天翊始终垂着眸子，像是在认真思考夏桐说的话。
良久才开口：“你呢？夏桐。”
“我？我怎么了。”夏桐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别人的时候容易，正视自己时需要足够的勇气。
“你知道我的意思。”林天翊打定主意时，不好敷衍，夏桐一直有这个认知。
夏桐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我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多余的期盼。”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林天翊应该明白的。
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知生是何时，亦不知死是何时，生命中重要的人都随时间而被掩埋。在惠州回来后，她告诉林天翊自己放下了，不全然是自欺欺人的说辞。
大概是真的放下了吧，说不定自己魂飞魄散的那天，想见之人就出现在眼前了呢。
万事万物，自当随缘。
林天翊抬头，眼睛很亮，他定定的看着夏桐的眸子。
四目相对时，夏桐有恍惚之感。
明明可以做毫不相干人，阴差阳错下有了纠葛，如今看向对方，只觉是命运的玩弄。
“你这样说，没想过我的感受吗？”林天翊收回视线，单手撑在后面的大理石台面上，忽然分不清到底是手心之下比较冷还是别的地方更冷。
夏桐眼神有一瞬的慌乱，两人都默契的选择避开彼此的注视。
他的感受吗？夏桐怎么没想过，就因为太想顾全他的感受，夏桐才会逼迫自己，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林天翊没得到回答，继续道：“我和李京许之所以能维持兄弟的关系这么多年，是我们在建立这段关系时，可以达成共识，互相之间足够坦荡磊落。”
换言之，林天翊觉得夏桐最近瞒着自己的事越来越多，两人的关系忽近忽远，让他心里时常忐忑。
又是让人窒息的沉默，林天翊烦躁地摸了一把头发，明明是开心的时刻，前一秒还在开心的一起购物，怎么现在弄得一团糟。
“以后再说吧。”夏桐先行终止这个算不上愉快的话题，对林天翊明媚一笑，表明这个问题不会成为彼此的困扰。
随时都有可能蔓延的火苗，突然被掐断，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林天翊也不想在这样举国欢庆的日子，给对方找不愉快，心里那点突然萌生的不悦，硬是被压制下去。
“这些菜都好了吗？”林天翊指流理台上的两道凉菜，一道凉拌笋丝，一道白斩鸡。
“嗯，可以端出去了。”
话题被带过，就像从始至终没有说起一样，两人若无其事的开始交流起今晚的菜色。
一个小时后，一大桌菜尽数上桌，凉菜热菜，荤菜素菜，还有排骨汤，可谓丰盛。
“感谢夏大厨。”林天翊首先举杯，另外两人闻言都打开摆在面前的啤酒。
李京许作为主人家，菜不是自己买的，烹饪过程也没有帮过忙，他有些惭愧，道：“我家厨房难得物尽其用一次，”啤酒罐碰了碰夏桐的，学着林天翊的语气，“感谢夏大厨。”
夏桐被这两人闹得，“承蒙两位不嫌弃我的手艺。”
“虚伪！”林天翊如是评价三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客套话。
“哈哈哈哈。”
“……”
席间的氛围活跃了不少。
“第一口，我得吃这红烧鱼，年年有余，红红火火。”林天翊站起来，伸长手臂去夹摆在最中间的那道红烧鱼。
夏桐的目光跟随他夹菜的动作，在看到他将鱼肉放进嘴里后，忍不住问：“怎么样？”
林天翊先是皱眉，一言难尽的表情，弄得夏桐只以为是不是盐放太多。
李京许随后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表情相较于林天翊就正常许多。
“很好吃，他故意逗你的。”
夏桐狠狠地看一眼林天翊，目光里有一丝难以辨别的嗔怪，林天翊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林天翊微笑着，用摆在一旁的公筷替夏桐夹了一块鱼肉，“凡事呢，要自己试了才知道，不要被别人的意见影响自己客观判断的能力。”
李京许一副你够了的表情，低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排骨汤。排骨被炖得软烂，山药的清甜和淡淡肉香混合在一起，是很融洽的味道，一碗热汤下肚，觉得整个胃里都暖暖的。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歌舞节目，不知道在唱什么，总之就是热闹非凡。
“你什么时候回别墅？”李京许拉开一罐新的啤酒。
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买的一件啤酒还没喝完，三人就着从超市买的下酒菜，大有今天必须喝光的气势。
林天翊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罐在他的手中，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捏成扁平的形状，“明天，也可能后天。”
明天是大年三十，照理说一家人是需要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的。林家上下的关系虽然貌合神离，可林英东是一个最在乎这些仪式感的人，林天翊出于对父亲的孝道，怎么都得回家一趟的。
“你这个有家的，和我这个没家的比惨，有些过了啊。”李京许今天像是喝醉一般，说了好多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
就两瓶啤酒而已，何至于此。
林天翊看向夏桐，夏桐很快明白他的用意，从啤酒包装盒里拿出一瓶新的递过去。
“呲！”拉环被拉开的声音，有种莫名的爽感。
“咱哥俩，就别比这个了。”林天翊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带着气泡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所经之处，泛起一阵酥麻。
李京许点点头：“也是，我说要不咱仨凑一块儿得了。”
“咱仨不一直都在一块儿吗？”林天翊说，可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夏桐，所幸她对于这样的说法并没表示反对。
“在一块儿，为我们在一块儿，值得举杯。”李京许今晚的情绪有些过于亢奋，他再度举杯，等另外两人响应。
林天翊率先和他碰，两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看过来，落在夏桐脸上。
夏桐摇了摇自己的啤酒罐，里面还有小半罐，“干杯。”
情绪，都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强大如林天翊，淡漠如李京许，在外人面前他们刀枪不入，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回到自己的安全范围内，他们好像也是需要倾诉的人，也是需要找角落宣泄情绪的人。
夏桐觉得这样很好，可以陪自己发疯的人不需要多，有那么一两个就够了。
李京许那一句“咱仨凑合在一块儿得了。”说得也不无道理。
夏桐面前的啤酒，一直都是最开始那一罐，林天翊他们没有强求夏桐必须跟着一醉方休，她自己随意就好。
夏桐趁着林天翊和李京许还在胡扯，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泡了茶。
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放在他们手边。
林天翊的手指无意间触到温热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不知何时放在自己手边的热茶。
不用想都知道，他侧头，没有任何掩饰的看向夏桐的脸。
夏桐的注意力此时也在林天翊身上，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对视。
林天翊喝酒不太上脸，大概是屋里空调开得太足，他的脸上有缺氧造成的粉红色。倒是双眼里，有些因为酒精带来的湿润，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夏桐根本招架不住。
“喝多了？”夏桐心里扑通扑通，说出的话没经过大脑。
林天翊低头，有些无奈地勾起唇角，他微微朝夏桐这边靠近，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回了一句：“你小看谁呢。”
“没醉就好。”夏桐觉得李京许家的空调质量定是极好的，怎么这么热。
这一瞬不论是林天翊，还是夏桐，都忘了他们不久前才因为一些小事，而险些发生隔阂。
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如雨后的种子，在两人之间破土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