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哎，你快些走，快些走哎……”后座上，关牧念故意拉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开心地唱着。
考试结束，有了一天假期，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尤其这一路回去，只有他们两个，就更值得开心了。
“是电车在走，不是我。”万小丰再次强调。
“我有说是你么？”关牧念晃着身子问。
“别乱动……会翻车……”万小丰把住了把，不敢掉以轻心。
“翻就翻呗，有你陪着，我才不怕……啦啦啦……”关牧念又唱了起来，“我有一头小毛驴，从来也不骑……”
嘀～～
嘀嘀～～
有车在后面鸣笛，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万小丰把车子开到马路边上，那车子还是“嘀嘀”了好几声，才超车过去。
“有病……原来是她。”关牧念皱皱鼻子，有些不大高兴。
那边特意落下了车窗，超车时候速度又特意放慢，万小丰也看清了里面坐的都是谁，但和他关系不大，也就不会在意，甚至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大概是不喜欢他这种态度，那边车子猛然提速，快速越过他们，冲到前面去了，转瞬就是百多米出去。
“不但有病，醋劲还挺大，真是……啊！”关牧念的小嘴还没有撇起来，便张的圆圆的，眼睛也于瞬间定格。
万小丰的反应和她不一样，一扭车把，车子转向，电门到底，呼地一下冲路旁的沟里，两只脚在地上紧倒腾，才没有歪倒，停在了沟中央，回头望去。
轰地一声巨响，一辆大搅拌车侧翻进沟里，尘土飞扬，距他们不过三四米远，刚刚更是几乎擦着他们过去。
顾不上震惊害怕，万小丰推着车子快速冲回到路上……也就是他了，别人断没有这样的力气。
回到路上，他又往前跑了十多米，才架上车子，“你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说着往前面跑去，那边十多米外，一辆轿车被撞散在那里，主架几乎被压扁，而车上的人……大概是活不成了。
跑近一些，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从一堆废渣中露出来，依稀还能辨出朱素芬的模样，惶惑、惊恐、对生的渴望……在那沾了血的眼球上都能看的出来，扭曲弯折的手指也轻抬起来，往这边伸过来。
万小丰想跑快一些，但又是“轰”地一声，他直接滚翻在地，骨碌碌滚到路边去——那车子炸了！
再爬起来时，整辆车子被火焰吞噬，哔哔啵啵，是火焰啃食一切的声音。
“小丰哥，躲远点。”关牧念跑过来，拖着往后退了几步，他才回神，快速往后退去。
车子又炸了几炸，带着火焰的残片四下飞散，有几块擦着他们过去，不至于受伤，但心里还是静不下来。
又有车子路过，远远停下，不知哪个司机带头，从车上拿了灭火器下来，过去救火。
十多分钟后，随着投入的人越来越多，火渐渐熄了，只是已经太迟，车里的人都活不成了。
在人们忙着讨论救援的时候，万小丰往事故发生地更前面走了几步，地上的刹车印宛然，但他明明记得，刚刚那辆搅拌车是根本没有刹过车的，就直直地撞了上去。
怕自己记错，他回头问，“那车刹车了吗？”
关牧念轻轻摇头，刚刚的情形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意外，除非司机酒驾或者疲劳驾驶。
交流过眼神，两人匆匆往回走，搅拌车的司机已经被救出来，但有人围着施救，他们靠不上去，但也能断定一件事——司机绝没有喝酒。
现在还无法断定什么，两人拿了车子继续往家赶，但先前的轻松开心是全然没有了。毕竟不是普通的车祸，认识的人被撞死了，而且前一秒钟还有交流……万小丰的联想还要更多一些。
回到家里，看他们情绪不对，关秀禾还以为他们闹别扭，问过之后，也呆了呆，这样的事情太过意外，不愿多想，都不可能。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沉闷，谁都不愿谈这个事情，又找不到别的话题，也不知是怎么熬到天黑的。
吃过晚饭出来，村东头那边传来哭声，男男女女，凄凄惨惨的。
远远望去，宽阔的大门旁，已经有白幡挑起来了。
关秀禾叹口气，“念念，你先跟小丰回家，我过去看看……乡里乡亲的……”
死者为大，不管那人生前都做过什么，这时候两人都不会想着去拦，一起、点了点头，去了隔壁万小丰家。
买些纸钱香烛，关秀禾去了万家。听说她来，万有财亲自过来招待。虽说穿了白袍，但从他脸上找不到一点丧妻之痛，“家门不幸，让你看笑话了。”
关秀禾放下东西，往灵堂那边望了一眼，“死者为大，留些口德。”
抬手指指头上的白带子，万有财问她，“这里都绿了，你教我怎么给她留面子？难道就因为她死了，有些事情就能当没发生过？”
“你们夫妻，彼此彼此，谁也没必要说谁。”关秀禾这样回他。
“那是她没本事，若换了是你，我肯定天天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说着，万有财跨前一步。
关秀禾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专心办丧事，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我来看过了，也该走了。”
她转身往外走去，万有财跟在后面，送出门外，趁着左近没人，她又能听得到，低声说了句，“我下一任夫人就是你了，等着我娶你过门。”
关秀禾是听到了，但这个听不听的到，意义不大，一点反应都没有，缓步离开。
看着她窈窕背影，万有财目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才转身回去主持丧葬事宜。
时间更晚一些，很多事情都安排妥当，唁客也三三两两散去，他才能躲到卧室休息……先前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在外面撑着，不为了死人，而是为了活人。
刚坐下没多久，一根烟都没有抽完，儿子走了进来，两只眼睛红红的，有些肿，足见母子连心，哪怕平时关系不好，这时候也是忍不住的伤心。
无关其它，血脉相连。
走到父亲前面站定，静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万德智把闷在肚子里的疑问，吐了出来，“我妈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我恨不得她死。”万有财抬起头来，把烟甩地上，“但不会想着去弄死她，她再是混蛋，也给我生了一个儿子……这答案你满意吗？”
万德智咬了咬牙，“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然……哼！”
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出去。
看着儿子背影，万有财冷笑一声……你要真敢对我怎样，才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