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票选人之一生必定会去的地方，医院肯定榜上有名，且在三甲之内。很多人的一生，都是从这里开始，又从这里终结。
而妇幼保健院，以前大多扮演的是类似出生点这样的存在，现在虽也差不多，可越来越多的生命在这里终结也是事实，还是那种不曾开始就毫无选择的被终结。
这就是这堂课的中心所在。
民俗文化系其实是进修班，不是基础班，每一堂课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倒霉的是，从来没人跟万小丰说过这个。
所以在他东张西望，胡猜乱想的时候，丁丁已经在分配装备了。一人一把灵动枪，灭魂弹五发，窥灵镜一副，拘魂手套一只，封魄瓶一个。
简单介绍一下使用方法，她下达了任务，“今晚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抓恶灵，你们分组行动，逐层清理，最后成绩以所捉恶灵数来评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几乎所有人都摇头表示没有，只有万小丰问了一声，“恶灵长什么样子？”
在他想来，医院里面既然鬼最多，肯定就有好有坏，如果人家自己不暴露，他拿什么判断？
似乎没有看到他等待答案的眼神，丁丁手向前一指，“好了，出发。”
你这什么意思？公报私仇？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万小丰正想跟她理论理论，默语在旁边碰他胳膊一下，“戴上眼镜跟我走。”
说着，她先把窥灵镜戴上……就外形来说，和普通近视镜没有太大区别，无非就是镜框略微宽厚了一点，显得有些土……也可以称之为复古。
万小丰并不笨，忙把眼镜戴上，往前一看，景物也没什么不同，回想一下，在右耳边的镜腿上点了两下。
窥灵镜激活启动，这时看到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了黑白两色……原来自带滤镜功能。
在他捣鼓眼镜的时候，其它组的人已经出发，很快消失在大厅门口。要不是为了等他，默语早就进去了，这时看他摆弄的差不多了，才起步前行，“走了。”
万小丰自觉拖了后腿，也就听话了一些，乖乖跟在后面。
进到医院里面，他才发现窥灵镜的另一用处，四下一扫，就能准确看到其它几组的行动轨迹。
当初设计这个的时候，自然是为了能让各个队员之间了解彼此动向，支援也好，掩护也罢，总之是为了能够更好的配合。现在嘛，肯定是为了大家各行一边，免起冲突。
“走这边。”默语的行动也充分证明这点，完完全全避开了其它五组。
万小丰对这个是不在意的，过来就为了长见识，所以她爱往哪边走，跟着就行，没意见，不多事。
到了手术室和病房交界的地方，终于看到了鬼。由窥灵镜所视，是灰白色的虚体，被浅蓝色的光弧勾出轮廓……这个光弧不是鬼自带的，而是窥灵镜给的标识。
再往前走，这样的光弧越来越多，重复交叠的时候，竟有些刺眼。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看着那些人在鬼身上走来穿去，又或者并行对视，茫然无觉，并不知道另一种存在就在身边的情形，心头泛起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路过一间病房时，里面的人悲恸哀哭，死者在床上毫无声息，而魂魄就在旁边落泪，哭着跟这个说话，拉那个的衣袖，却没人能回应一声……真是难受。
“看多了就习惯了……人鬼殊途不是白来的。”默语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低声说完，拐去另一边，直奔妇产科。
“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进来后万小丰第一次发表意见，在他想来，这里是生孩子的地方，真真正正的生命孕育降生之地，怎么可能会有鬼。
然后不等默语回答，他自己就看到了答案，“那……那都是些什么？”
窥灵镜中，前面地上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缓缓蠕动的海绵体，大多没有形状，软趴趴的一团，也有一些有耳朵，有鼻子，或者有眼睛……可没一个长齐五官的，基本都是一两样，还都不完整，看上去可怖恶心。
观感只是一部分，更为重要的是，它们差不多都是暗红色的，黑色的光弧勾边，清晰标注着怨恶等级，恶灵一级，恶灵二级……
“还没出生就被打掉的婴孩……”默语说着，缓缓拿出了封魄瓶。
“怎么会是这样……”万小丰语声喃喃，“婴孩不是这世上最纯洁天真的存在吗？”
“幸运的被生下来才是。”默语偏头看他一眼，“换了是你，等了无数年才等到投胎做人的机会，结果还没成型，没能看这个世界一眼，就要重返地府，和这个世界没了任何关系，你会不会有怨？如果你的去留不由你做主，甚至没人问你的意见，你会不会有恨？”
万小丰说不出话，他从没有想过这些，也不知道那些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旦从别的角度去看，冠以别的含义，竟会是这样的惊悚！
“动手吧。”默语叹口气，戴上了拘魂手套，“抓了这些，成绩应该不会差了。”
万小丰拉住她，“真的要抓他们？”
默语看着他的眼睛，“收起你无谓的同情心，它们都是恶灵。”
“是人害了他们，而他们并没有害人。”
“那不是你我该考虑的问题……而且只是抓不是灭，不用想太多……就这样的，抓回去也没什么用的。”
冷漠，无情，事不关己，价值论……简简单单的话中，能分析出这样的信息来，都不是令人喜欢的东西，所以万小丰并不想听，往后退了一步，“你抓吧，我看着。”
默语乜斜他一眼，“见死不救就高尚了？”
“真的见死不救，是没阻拦他们的父母，这时候……说不上了。”万小丰看她一眼，“我不动手，只是不想心里膈应，毕竟以后还想做个普通人的。”
“有病。”默语评价一句，伸手过去，“拿来。”
“什么？”万小丰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封魄瓶……你的成绩太差，我也会跟着倒霉的。”默语越发后悔选这样一个队友了，他难道就不知道，做他们这行，最最容不下的就是烂好心吗？
万小丰看看她，又看看那些拼命蠕动的未成形生命体，深吸一口气，缓缓拿出拘魂手套戴上，“还是我自己来吧。”
做人总不能太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