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瞳仁。
万德智用噬魂法啃咬着母亲的生魂，他从未如现在这般去恨一个人，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最憎恨的人会是至亲之人。
不同于弑父之时，他虽然也是满心愤恨，但却不会如现在这般绝望，因为父亲的所做所为，之前便有预料，再是恼恨也有极限，毕竟只是曾经设想过的情景真的发生了而已。
可母亲不一样，自幼宠他疼他，事事以他为先，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态度，于母亲而言，今生今世不会有变，谁能想到……她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了别人坑他害他，使他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使他弑父吞母，天地不容！
她是我的母亲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每一口咬下去，他都在心里问自己一声，然而……没有答案！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孩子，住嘴。”
突兀地，有声音在耳边炸响，下意识地看过去，嘴里依旧在咀嚼着，如血般鲜红的瞳仁没有焦距，却依然能看到站在那里的老人。
鹤发童颜，长髯飘飘，慈祥仁爱，仙风道骨……再多言辞也堆砌不出那种温和暖人，沁人心脾的感觉，如果真要用什么来形容，那就是看到他，再暴戾的心也会平静下来。
红色的瞳仁渐渐变黑……
万德智愣愣地问，“难道她不该死么？”
“她已经死了。”慈祥老者看着他，“孩子，她终是你的生身之母，你确定要断了她的来世么？”
牙齿起合，机械性地重复咀嚼动作，“她害了我……也害了我的父亲。”
“那你确定就是她的本意？没人从中作梗？”慈祥老者开启了另一种可能。
“有么？”万德智不怎么信，可咀嚼的动作已经变慢。
“你在杀父之前，可曾想过他一直都是为了你好？”老者循循善诱。
“您是说，我妈也……”万德智忙往外吐，可是已经迟了，刚刚他已经吞下了母亲最后一丝魂魄，干呕两下，什么也没吐出来，“我已经把她吃了？”
“是啊，太迟了。”老者叹息一声。
“你为什么不早些阻止我！”万德智转移了仇恨的目标。
“我已经阻止过了。”老者目光柔和，“孩子，不要总想着迁怒于人，很容易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万德智咀嚼着这个词。
“难道不是么？”老者把经过简练地说给他听，“有人用你母亲的死，使你们父子之间产生芥蒂，慢慢将之扩大，之后才有你杀父的行为。等你父亲死了，又用你父亲的良苦用心，使你吞噬了母亲，几近疯魔。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为你爱迁怒他人，从来不肯多想多思，暴躁狭隘造成的么？”
“你是来批评我的么？”万德智不想听这样的实话。
“孩子，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既没资格又没理由，怎么会批评你呢？”老者看看他，“我过来，其实是想告诉你，凡事应该多想想，不要让人一煽动，就冲动行事，那是会害了你的。”
万德智笑了，“还能比现在更糟？”
“的确没有了。”老者叹息一声，“你的母亲也不在了……”
“她该死！”万德智不想这件事还有别的反复。
“孩子，她该不该死，问问你自己的心。”老者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洗魂控魂之术，你又不是不懂。”
万德智眼神瞬间发直，“您是说……”
他没办法说下去，洗魂控魂他虽做不到，却是知道原理的，可以洗去记忆，改变忠诚的对象，控制其行为……简单来说，他的母亲可能只是一个魂壳，早已成了傀儡一样的存在，无识无觉地供人驱使。
所以……他又杀错人了！
为什么一次两次都是这样！
噗通一声！
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呵呵……呼呼……呵呵……呼呼……
等他哭了一会儿，老者才慈声道，“别哭了，孩子。你只是比旁人笨一些，才会让人这样戏耍。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太坏了。”
我很笨么？
万德智哭着问自己。
长相帅气，成绩优异，哪里笨了？
可为什么会被一个小混混欺负？从小到大，斗智斗勇，从未赢过一次，这不是笨么？
这次更是离谱，每回都是自作聪明，因而害死了父母，这能不是笨么？
如果换了是他，也会犯这样的错误么？
虽然他是心中最憎恶的人，可却不得不承认，若他遇到这种事，结局必然会是另外一个样子……这就是牧念深爱他却对自己不屑一顾地原因么？
是的吧……
万德智抬头，泪眼朦胧，“我为什么这么笨？”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没人帮你而已。”老者走到他身前，俯视下来，“以前爱你的人虽多，却没一个用对方法，好好地教你，不得不说，这才是你最大的悲哀。”
“我该怎么办？”万德智脑子里空白一片，“谁能帮帮我？”
“孩子，除了你自己，没谁能帮你。”老者又拍拍他肩膀，“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老师。”
“您可以教我么？”万德智诚恳地问。
“我啊，人太老了，教不了你什么了。”老者微笑跟他说，“其实对手往往是你最好的老师，为什么不学着以彼还彼呢？”
“可以么？”万德智不确定地问。
“你知道做人最重要地是什么么？”
“是什么？”
“自信，如果你自己都信不过自己，谁还能信你？”
“是这样么？”
“这就要你自己去想了。”老者手第三次落在他肩头，“孩子，我得走了，今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今后……我还有以后么？”万德智不确定地问，弑父吞母之后，他心里已经没了任何的主意。
“当然。”老者转身，朝后挥挥手，“只要人还活着，明天就会准时到来。”
“老人家，你不要走！”万德智追上去拽住他袖子，“能不能多跟我说些话？”
“你确定？”老者回头看他，瞳孔突然如深渊般难测。
我……我……我……
意识突然变得模糊，过往种种，闪电般从脑海滑过，奔向那看不到底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