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台累榭,碧瓦朱檐。
承安伯府繁花锦绣,富贵堂皇。
廊腰缦回处,隐闻丝竹之乐,名伶咿咿呀呀,迤逦妖娆。
好一派纷华靡丽之景象。
宋蘅略略驻足,少顷,方抬步往宴客台而去。
陛下落座于高台,身边承安伯以及其他赫连家的人环伺,凤璇帝姬、淑妃娘娘母慈女孝,其乐融融。
宋蘅看着老皇帝脸上舒心惬意的笑容,想起了今日御书房内,他问自己的那些话。
“宋爱卿觉得,皇后还会不会恨着朕?”老皇帝神情落寞寂寥,“定还恨着的吧,当年朕护不住她。”
宋蘅不发一言。
并非出于惧意,她并不怕这些当权者。
她只是……不忍对一个垂垂老矣的可怜老头说出残忍的话。
好在,老皇帝已经缓缓调整自己的情绪。
“也好,这样也好。”他轻声叹息,“凤璇回乌央,在后宫之中毫无倚仗,不像雪儿,还有个母妃,孤苦伶仃的。她才来,立不稳,而今外有承安伯,内有淑妃护着她……罢了,皇后晓得这些,也定愿意女儿好好的。”
宋蘅不知皇后会如何想,仇人过那么好,女儿认贼作母,换做她,全当没生过。
南宫瑞雪瞧着她来,昂首走来,挤走宋蘅身边围拢的女眷,低声叹口气,“你可算来了。”
宋蘅挑挑眉,不知她又搞那一出。
这些日子,南宫瑞雪不曾回到她宫外的府邸,一直留宿宫中,与木昭仪做伴。
她撇撇嘴,道:“母妃申斥本宫,说本宫性子莽莽撞撞……本宫就不明白了,好好一个扳倒淑妃的机会,偏母妃不肯……”
她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宋蘅却是轻笑。
木昭仪真是个聪明女子。
自皇后走后,太后、孔家境况,也被陛下慢慢压制,独独抬举承安伯,抬举赫连一族。
与承安伯是敌人的时候,淑妃能捧出一个太子来,而今,淑妃与承安伯联手,这朝堂、后宫,木昭仪看似输的彻底。
她自然是不会硬碰硬的。
可木昭仪在淑妃手中讨生活多年,有儿有女,二皇子、瑞雪帝姬颇得陛下宠爱,岂会没一点念头?
怕是所图者甚大。
“淑妃娘娘如今叫陛下厌弃,虽笼络凤璇帝姬自保,可日子还长着呢,昭仪娘娘都不怕,帝姬怕什么。”宋蘅轻声安慰。
不无敷衍的意思在。
随着搬家的日子临近,宋蘅已到时候与南宫瑞雪撇清关系了。
她来乌央,可不是为了做官的。
素锦低头轻语几句,宋蘅先是蹙眉,转而勾唇,笑与南宫瑞雪道:“多饮了几盏酒,不胜酒力,臣出去散散酒气。”
说着,她便起身离去。
南宫瑞雪狐疑得看了眼桌前满澄澄的酒,招过侍女来,问道:“宋大人饮酒了?”
侍女忙道:“不曾,不曾!大人是女眷,奴婢怕大人吃不消,这酒与其他大人的不同,这果酒也不伤人的……”
分明没有动过酒盏,可方才宋大人的话,婢女也听的真真的,奇怪的紧。
南宫瑞雪明眸微动,摆摆手打发了侍女后,起身尾随宋蘅而去。
太子南宫康玄袖着手,冷眼看着三弟南宫康祁在水中沉沉浮浮,唇畔噙着冷笑。
“啊!太子哥哥,您这是在做什么?”
南宫瑞雪寻到半路,就失了宋蘅踪迹,狐疑她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是有什么诡计瞒着自己,正生气,忽闻哗哗水声,还有低微的呼救。
救人?
她可没那好心情,拎起裙摆,不过侍女的反对,悄默声得凑了过去。
回廊另一头,有一方不大,亦不小的池塘,塘泥湿滑,周围也无可以攀附的山石,南宫瑞雪终于从渐渐漂起来的男子身上的衣服,认出了那是谁。
“三哥?!”
她喃喃一语,唇畔勾起一抹妍丽笑意,理也不理身后身抖如筛的侍从,几步走了出去,扬声喊“太子哥哥”。
“来人啊,杀人啦,太子杀死了三皇子!”
她凄厉惨绝得大喊大叫起来,偏她脸上笑着,仿若鬼魅一般,令人心惊胆战,独剩的那艳丽,使她好似勾人心魂的鬼怪。
太子惊怒,蹙眉倒退几步,也不说话,挥一挥手,立时有人大步而来,急匆匆去捉鬼吼鬼叫的南宫瑞雪。
南宫康玄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拜见太子殿下。”
幽幽女声,从南宫康玄头顶响起。
南宫康玄倏然抬头,那总是与南宫瑞雪形影不离的马屁精宋女官,此时就在阁楼了围栏后,看着他轻笑。
本欲逃跑,亦或是张口求饶的南宫瑞雪陡然有了底气,叉腰轻哼,“太子哥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的侍从也终于敢跳下池子,救人去了。
南宫康玄漠然看着池中一圈圈的涟漪,转头便走。
“太子殿下还要往哪里去?”
南宫康玄抬眸,正才真正看了眼宋蘅,“木昭仪素来与母妃不睦。”
他如是道。
宋蘅挑眉,幽静的眸子一瞬不瞬得钉死了他。
“然后?”
南宫康玄苍白的脸上,露出讥讽笑意,“宋女官一向与木昭仪走的极近。”
他道一句“告辞”,再不留步。
待他一行人远走,南宫瑞雪跳过来道:“太气人了,宋蘅,你与本宫一起去给父皇告状!”
“帝姬不曾听他说的那些话?”
南宫瑞雪一愕:“你该不会听他的吧?他算老几,三哥也是父皇的儿子。”
“是啊,三皇子是陛下的儿子,那一位,却是陛下的太子。而今出事之地,又是承安伯府,凤璇帝姬的好日子——瑞雪帝姬认为,一贯按兵不动的木昭仪会出手帮你,还是认为承安伯、淑妃诡辩,泼到您与臣身上的污水能够洗净?”
南宫瑞雪气急败坏:“不可能,本宫不信,他敢!”
“有何不敢,一起长起来的弟弟都敢虐杀,若非瞧见臣,瑞雪帝姬怕也是要死于一场‘意外’,您怕不怕呢?反正臣是怕了的。”
她转身即走。
南宫瑞雪慌忙拉住这个唯一的盟友,难得肯低下头来,好声好气道:“好啦,你与本宫争什么……如今太子这般嚣张,你还是与本宫一道儿吧,省的他埋伏在旁处,捉了落单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