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蘅也不惧她,闻言讶道:“什么留你?留你在哪儿?我就在偏殿耳房等你,你说去净房,还说要取热水,结果等了你许久不见人影,我才来见姐姐的。你这一身狼狈,是去哪里惹祸了?”
她又对淑兰夫人一福身,落落大方:“也不知这婢子做了什么,臣女先在这里给娘娘陪不是了……这红儿,在家时,便险些害我性命。若非母亲为她求情,又敲打一回,我也是不放心她留在身边继续伺候的。只是此女乃母亲所赐,长者赐不敢辞,有什么都是我的不好,若她做了什么,毁了什么,臣女与宋家会替她赔偿您的。”
一袭话,彻底把佟氏绕了进去。
佟氏怒目圆睁,跳起来道:“宋蘅!”
宋蘅又一福身:“夫人莫急,是咱们的过错,就要认,何必强逞口舌之快,徒惹人笑话?”
佟氏的目光,仿若淬了毒,阴冷得扫向她。
便连宋茵的目光,也不甚和软,不过,她倒觉得宋蘅说的不错。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若真是毁掉了淑兰夫人一处园子,宋茵心中可要欢喜的拍巴掌了。
这种给对方添堵的事,她从前没做过,却不代表不允许旁人去做。
钱么,宋家还拿的出。
花钱买乐子的事,她乐见其成。
眼瞧她松口气,淑兰夫人又岂会如她所愿,放她一马:“这位……是宋府的小姐吧。你们在宫外,自然不知道,那园子里的桃树,绝非凡品,乃是盟国贡物,千里迢迢送来京城,象征两国邦交。如今把这‘邦交’明证毁了,往小了说,毕竟不是活物,再移栽便是。可若往大了说,扣一个挑拨两国内战的罪名,不为过吧?”
宋茵一凛,好笑道:“快别闹笑话了。什么时候几棵树就成明证了?不过是攀折几枝花枝罢了,淑兰夫人也是大惊小怪。”
淑兰夫人慢悠悠道:“是不是大惊小怪,你我都说不好,反正臣妾已经派人去请陛下来了,孰是孰非,端看陛下怎么办了——前阵子陛下可还说,要于那处林子里办赏花宴,而今还有三五日,啧啧,贵妃娘娘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吧。”
淑兰夫人身边的人,早在抓住红儿的时候,便猜测此举是宋家几女内讧,一个哄了另一个出来。
也有宫人认出来宋荔,知道她是宋家嫡出小姐。
这下子,淑兰夫人心中也理清了些——大抵是嫡出的,嫉妒那庶出的,才想出这阴损的招子。
可惜啊,不该惹上她。
把她淑兰夫人当刀使,也得看一看,她这把刀肯不肯听一个小女孩的啊!割伤了手,靠哭,可保不住命的!
外头有内监唱喏:“陛下驾到——”
众人神色各异,纷纷起身。
楚元韶在外头就听说,宋茵召见了娘家人入宫,奇怪的是,淑兰夫人也在此。
他还奇怪,什么时候淑兰夫人和宋家人这样亲近了。
挑帘进屋,就见满屋子女眷,香风袭人,可地上趴着一女,浑身湿透,显然不是他以为的融洽和睦。
“这是怎么了?”
宋茵赶忙请罪:“……是宋家的婢女红儿,入得宫来,不懂规矩,冲撞了淑兰夫人。”
瞧着惨象,淑兰夫人没事人一般立在这儿,楚元韶不解,询问出了何事。
淑兰夫人可不容宋茵抹黑,便把刚刚园子里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总归这麻烦不是她惹来的,而是宋家,不论如何,当着陛下的面,要叫宋茵给她个交代。
今日是宋府一个庶女身边的婢女,敢明目张胆毁了她的园子,明日是不是还有哪个脏的臭的爬到她地盘撒泼打滚呢?
宋家三个女儿,都是未嫁之女,不好留在殿上。
佟氏接到内监暗示,赶忙要带着女儿们避出去。
随着起身的动作,宋蘅终于有机会,去看上首的那对在一起说话的狗男女一眼。
女的面容姣好,清丽婉约,妩媚动人,男的俊逸潇洒,风流毓秀。
任谁说,都是天之娇子,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而他们看上去,确实恩爱。
宋蘅双拳袖在掌心,默默量算着她与狗男女之间的距离,只消几步,就可手刃仇人,这可真是个巨大的诱惑……
她低头,看向不同于“施琅华”的柔荑,没有厚茧,没有伤口,仿若羊奶一般的柔腻细滑。
凭着这样一双手,是无法杀死狗男女的。
况且,他们纵是死了,泼到施家与她施琅华身上的脏水,也无法涤清。
死,也太便宜这二人了!
他们做的孽,可不允许他们轻易的,毫无痛苦的死去,她要亲手,一点点,把他们从她身上夺去的东西取回来!
她要他们忧悲恼,怨憎会,恩爱却别离,所欲而不得!
他们所珍视的,她便毁掉;
他们所爱慕的,她便夺走!
宋蘅垂首低眸,免叫人看见她眸中的怒火灼灼,安安静静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淑兰夫人的宫女正质问红儿。
红儿今日出门,再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驾面圣,早就吓得腿软肝颤,说话含含糊糊,吐字不清。
说起前因后果来,只说话颠三倒四,很不叫人喜欢,一时说是宋蘅所为,一时又说是四小姐让她去的。
淑兰夫人一威胁,她便改口。
宋茵一瞪眼,她又含糊。
淑兰夫人连她,带着宋荔一起,没少编排。
无非是后宅之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宋荔随着母亲往外告退之际,便在门廊听着了一耳朵。
姐姐说的没错,这淑兰夫人真惹人厌烦的很。
她的宫女不过是远远看见了自己,那时候她手中根本没有桃花枝。再说了,红儿叫吓成这样子,说什么都能信吗?
宋荔攥紧了拳头。
之后,殿内的声音渐渐远去,辩认不清。
殿内却全无一点清静。
淑兰夫人和宋茵针锋相对,一个小事化大,一个大事化小,陈年的旧事都不知抖落出来了多少。
楚元韶叫她们两个吵得脑仁儿疼。
无非是为了这个叫红儿的婢女,多攀折了几枝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