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蘅叹口气:“我哪里有法子,这事儿还不是夫人定下的——要我说,你也别在我这自怨自艾了,去问一问你娘,看有没有法子跟进宫里去。”
小喜得了主意,顿时打了鸡血似得,恨不能一蹦三尺高,拍着手道:“还是小姐聪明!奴婢这就去,顺带问一问,是不是真要带红儿姐姐,她才惹了您生气,没道理进宫还带着她,惹祸怎么办?”
她哪里是怕红儿惹祸,分明是怕红儿再在夫人那里走一遭儿,从柴房里放出来,又成柴禾院的第一大丫鬟了,自己才来,根基不稳,和红儿本就有利益冲突,自然不盼着对方好。
眼见她笑嘻嘻走了,宋蘅这才把衣裳重新收拾起来,望着窗外,长长叹出一口气。
很快,她就要见到那对儿狗男女了。
小喜到了后半夜才红肿着眼睛回来,宋蘅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挨了谁的欺负?”
“小姐……”小喜抽抽搭搭,“奴婢明日不能陪您去宫中了。”
原是这件事。
宋蘅抽了抽唇角,漫不经心得安慰:“可是红儿跟我?”
小喜不忿:“就是她!也不晓得给了祝嬷嬷多少好处……便连我娘,这次也不入宫的。”
宋蘅挑眉:“祝嬷嬷跟着去吗?”
“嗯。”
宋蘅无意哄她,点点头,“早些歇了吧,待咱们娘娘封了皇后,怕还得入宫觐见,介时我再带你去。”
话虽这样说,可宋蘅猜测,宋茵这后位,怕是不能如愿以偿了。
宋家原先的势,怕已成楚元韶新的一根刺,他既容不下她与施家,又怎会容宋家与宋茵呢?
况且,宫中最好利用的,也绝非宋家女。
隔着半城宫宇,宋蘅思量着宫中旧人,旧事。
小喜得了她一番安慰,心情稍稍回落了些,本就是在庆嬷嬷那里哭够了回来的,如今人也累了,洗漱一番,草草睡下。
是夜,宋蘅翻来覆去睡不着。
寝被寒凉,也无炭火,她和衣而卧,手脚都是冰凉的。
冷风吹着门扉,“咯吱”“哐啷”在这冷寂幽深的寒夜里,竟有种奇异安宁之感。
宋蘅呼吸放的很轻,淡漠的眸子盯着长了蜘蛛网的屋檐,良久无法入睡。
楚元韶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从他登基之后,广纳妾侍起,宋蘅便渐渐与他离了心。
她自为她的国,楚元韶耽于美色,她虽伤心难过,可施家流于血脉的忠君爱国,不会因他贪花好色,就要另选明主的。
只是这份忠君之情,却成了施家与她的软肋。
他伤她家族、子嗣,全然无视了从前辅佐他登基为帝的辛劳,把那些蛇蝎女子、庸碌之辈,当成救赎。
这份小人得志的狭隘眼界,终是让施家走上了绝路。
施琅华死的时候,是不忿的,是仇恨的。
可自她成为宋蘅,仇恨依旧在,但却多了一份幸灾乐祸。
便是不用她出手,楚元韶的皇权统治,也在走向下坡路。
夫妻齐心,还扛不过西厂,杀不掉司北宸。而今施家不在,司北宸在朝中,再无劲敌。
楚元韶以为抬出个宋茵,抬起了宋致远,便能挡住西厂的侵吞皇权之势?
在她施琅华尚为中宫皇后之际,楚元韶便是想纳个青搂楚馆之女为嫔妃,朝中一片沸反盈天之态,有她出面点头,那女子照应入得了后宫。
哪似现在,司北宸一句话,宋茵的凤冠,便再戴不起来。
如今只是后宫之事,那么以后呢?
楚元韶在司北宸面前,铩羽而归,一次两次之后,朝臣们会看不清,如今谁才是大庸的话事人吗?
第二日一早,红儿脸色红润得回来了。
瞧她这油光水滑的皮子,怕是柴房关押两日,没受半点苦不说,兴许吃喝不错,怪不得养的比她这大病初愈的人还健康。
宋蘅冲她点点头,不算冷漠,也不见多热络。
但红儿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虽说她是夫人做主留下的,可若三小姐不高兴,还记着从前的仇,怕以后的日子格外难过些。
小喜没搭理她,撇过头去,殷勤侍奉起宋蘅来,“小姐要不要尝尝这粥,熬得稠稠的,搁了红枣桂圆……”
红儿理着床铺,心里颇不是滋味。
原先柴禾院只她一个丫鬟,而今来了个竞争的,还是庆嬷嬷的女儿,打不得骂不得,可不添堵。
宋蘅也顺着小喜,舀了一勺热粥,就着几样小菜,用了一餐饭。
待换衣梳洗后,在小喜幽怨的目光中,宋蘅还是带着红儿前往正房。
佟氏也早料理清了,正叫人准备车马,见着宋蘅远远而来,一身衣裳格外柔婉甜美,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宋芍前儿才做好的衣裳,才上过几次身,喜爱的很,竟给了宋蘅?
她狐疑得看了眼宋芍。
宋芍忙笑道:“挑来拣去,只这件妹妹瞧得上。”
她不敢说自己故意为之,把这锅推给宋蘅去背。
果然,佟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只天光明亮,也没时间再换,只得挥了挥手,不理会宋蘅的请安,先往宫中去再说。
本还打算留着宋蘅,起码做做样子给宋致远看。
而今瞧宋蘅有了自己的心眼,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起了花招,佟氏心中岂会舒坦?
再者,宋蘅敢在今日碍眼,可不就是要刺她与宋荔的!
佟氏只消一想宋蘅的那些心机打算,便想起了自己当初差点折在兰姨娘手中的往事。
“狐媚子!”
佟氏压低了声音,咒骂一句。
宋荔瞪着宋蘅乘上马车的背影,咬牙切齿,没听清母亲的话,扭头问了句,“娘,你在喊我么?”
佟氏嗤了一声,揽过女儿,去前头的车驾,“没有,今日离着你三姐姐远一些。”
宋荔懵懂,只见佟氏对着红儿招招手,把她叫到近前来,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一交代,才打发了她去后头侍奉宋蘅。
宋荔在旁边听的双眼亮晶晶的,兴奋激动,“娘,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佟氏兴致不高,闭目养神,漫声道:“你姐姐给家里添的麻烦还少吗?况且,待她见了你三姐,怕是要感谢咱们替她出手料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