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意一笑,将双脚探入他衣裳,在他腹部来回摩挲取暖。
突然间,我的脑子里涌进了许多画面。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我是这故事里的恶毒女配。
而被我欺负羞辱的苏清歌,才是故事里真正的女主。
当初王妃逃难时独自生下孩子。
我娘竟趁王妃昏迷时把我和苏清歌换了。
苏清歌认祖归宗后,代替我成为了公主。
不久就和成为太子的萧临渊相爱、定亲、成婚。
而我被萧临渊关在宫里,受尽折辱。
从前偏爱我的表哥楚沅也站到苏清歌那边,说我又蠢又坏,骄纵跋扈,不如苏清歌聪明温柔。
可我从来就不会读书。
他也早知道我性子骄纵。
我一直都是这样。
从没变过。
变的是楚沅。
他只是喜欢上苏清歌。
就讨厌我了。
那些他以前能包容的缺点,现在全被放大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连一直说为我而生的顾寒,也投靠了苏清歌:
“你不过是个冒牌货,不配我效忠。”
我的一切,转眼成空。
不。
应该说是物归原主。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萧临渊和苏清歌大婚那天,他的侍卫将我丢进猎场,死无全尸。故事里我的结局草草收场,众人拍手叫好。
我死无全尸。
好一会儿,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
肯定是苏清歌在诅咒我!
而且!我哪里恶毒了!我怎么恶毒了!
我给他吃给他喝还给他奶娘看病!
我根本不恶毒!我又善良又美丽还善良!
我不甘心地捏了捏萧临渊的脸,叫他小跟班,故意羞辱:
“小跟班,你若有朝一日得势,会要我的命吗?”
少年神色冷淡,目光却凶狠:
“会,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和故事里一模一样的话。
我凑近他,轻轻在他干燥的唇上一点,眨着眼睛娇声道:
“别这样嘛,往后我给你当小跟班,你别要我的命可好?”
他耳朵猛地红了,眼中的厌恶顿时凝滞。
我扬起嘴角笑道:
“瞧瞧,你竟然害羞了呢。”
略略略!
我才不给他当小跟班呢!
他恼怒离去。
从那日起,我夜夜入梦。
梦里都是那所谓的剧情,和那道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不断重复,我是恶毒女配。
等到女主再度出现,我就会死无全尸。
我自然是不信。
为此,我还请了不少道士来府里驱邪。
直到一月后,皇伯伯南巡回宫,带回了许久未见的苏清歌。
我梦魇里的女主。
皇伯伯说,他在路上遇险时,苏清歌正好路过,救了他。
说了许多话,最后道:
“安乐,朕已经认清歌做了义女,下个月封为公主。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如遭雷劈,身子发冷地后退,眼前景象模糊不清,恍如那场怎么也醒不来的梦。
我被困在了梦中。
苏清歌面带笑意向我伸手:“安乐姐姐,好久不见。”
我木然伸手,与她相握。
梦里也是这样。
苏清歌搬进了皇宫。
一切似乎如常,一切又似乎全变。
女主二字在我梦中愈发频现。
我惶恐四顾。
楚沅的目光追随着她,连向来冷淡的顾寒也因她而有了波澜。
皇伯伯在殿上赐座,与她亲切交谈,小姐少爷们纷纷称赞她知书达理。
众人围绕着她,我却被隔绝在外。
我分不清这是梦是醒。
掌心掐出血痕,却仍不见天明。
腰间一只手灼热异常。
我泪眼朦胧地转身,对上萧临渊担忧的目光。
他扶住我摇晃的身子,少年清冷的声音带着关切:
“安乐,你哭什么?”
恐惧再度涌上心头,我哽咽着道:
“萧临渊,你会杀了我吗?”
他神色骤然阴沉。
我望着人群中游刃有余的苏清歌,声音发颤:
“你以后,会为了她,杀了我吗?”
萧临渊随我看去。
冷笑一声。
难得骂道:
“安乐,你疯魔了吗?
“第一,我是夏国皇后之子,明年便要回国继承皇位。
“第二,你是一国公主,并非草芥,杀人偿命,我有脑子。”
我愣住了。
连哭都忘记了。
用膳时,皇伯伯向萧临渊说道:
“殿下,公主顽劣,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朕知你在此为质子多年不易,但你品性端方,才学出众。
“待你回国,必成一代明君。”
我咬着筷子,没听伯伯说话。
目光始终追随着苏清歌。
她坐在顾寒和楚沅中间。
与楚沅说话,起初他不甚理会,后来她谈起他钟爱的诗词,吟诵她在宫中赐宴上所作的一首《江南行》……
看着楚沅眼中亮起的光,我心跳几乎停滞。
他兴奋地放下筷子。
捧着苏清歌的诗稿:
“这是你所作!我仰慕你许久,我一直当你是个隐居山林的高人……”
两人相谈甚欢。
我握着筷子的手渐渐松开。
梦里也是这样。
因着诗词,楚沅与苏清歌愈发亲近。
他们渐行渐近。
我对未来一无所知,还天真地为他寻得知己而欣喜。
他是我的表哥,是我一同长大的竹马。
我只愿他欢喜。
直到一场春日宴上,苏清歌将我吟诵的诗作,换成她所作。
一时间,我背负盗诗恶名。
众人唾骂,避之不及。
而楚沅。
在我父母双亡那年,牵着我的手许诺:
“安乐,别哭,哥哥永远站在你身后。”
在我被苏清歌陷害时。
他却率先在众人面前指责于我。
他道:
“我比谁都清楚安乐几斤几两,她下辈子也作不出这般诗句。”
“她性格娇纵,被宠坏了,其实她什么都不会,她就是个盗诗贼。”
我去向他解释。
他避而不见,认定我有罪,给我判了刑。
他说认识我,真恶心。
可是小时候,我被宫里的小孩欺负时。
是他背着我哭红的脸,寻到欺负我的男孩府里,将那男孩打得遍体鳞伤。
而那个男孩,是出使的别国太子。
最后的结果是楚沅被皇伯伯打得遍体鳞伤,被迫向皇子赔罪。
而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擦泪,因为手指颤抖,连药膏都擦不好。
他接过我手中的药布,轻轻拭去我的泪水:
“莫哭了安乐,我是哥哥,哥哥就是要永远护着妹妹的。
“我是兄长啊,安乐。”
女主的出现,竟让我失去了这个一直疼我爱我的哥哥,他的存在反倒成了伤我最深的利刃。
这是为何?
我不知那些梦境是否真实存在。
每每想起,心口便如刀绞般疼痛。
我低着头,泪珠不住地滴落碗中。
我擦干眼泪,一咬牙冲了出去。
萧临渊楚沅和顾寒紧随其后。
他们唤我的名字。
声音渐渐变得严厉。
他们质问我为何要害苏清歌,问我是否不想活了。
梦境与现实在我脑中交织。
难以分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名义上的母亲,王妃娘娘。
她紧闭着双眼,沉沉地睡着。我细细打量她的容貌,想寻找与我相似之处。
可她长着一张和苏清歌如出一辙的脸。那一刻,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
已无需多问。我是假千金。
那个一直被我看不起的苏清歌。才是这公主府里,真正的主人。
我所拥有的一切,本该都属于她。
而我。
夺走了她的人生。
还这般羞辱于她。我走到王妃身前,轻轻抱了抱她。“母妃,再见了。”
从今往后,我既是我,又不再是我。
我开始刻意疏远苏清歌、萧临渊、楚沅、顾寒。
甚至向皇伯伯请旨,自愿去安国寺礼佛修行。
皇伯伯不解我为何如此。
我说想要静心研读经书策论,修身养性。
我在府中第一次尝试抄写佛经,手指磨出血泡。
这才发觉自己连最基本的修行都不曾掌握。
要明心见性,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
楚沅几度寻我。
我始终避而不见。
末了一次他失控地问:
“为了那个低贱的质子,你连公主之位都不要了吗?连我也不要了吗?”
我应道:“是。”
他眼眶通红离去,此后再未出现。
顾寒带着我爱吃的点心来访。
他问我究竟怎么了?
我将点心倒掉,对他说:
“从此莫要再来。”
他黯然离去,一如既往地顺从我,不敢追问缘由,只是默默转身。
院中树叶渐黄,即将迎来寒冬,却终有再见春暖之日。
而我,永远止步于这个寒冬。
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已成追忆。
命运待我,何其无情。
就连意向对我厌恶至极的萧临渊,也在我即将要出发时,站在我窗前。
他起初防备地看我,渐渐变得茫然。
任他如何追问,我只是沉默不语。
最后他无力地问:
“安乐,到底怎么了?”
我只顾着快步离开。
一言不发。
他手足无措地拉住我,急切地问: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安乐,你厌倦我了吗?为何要厌倦我?我该如何是好?”
我不敢与他对视,紧攥着手指,低声道:
“萧临渊,你不是一向厌恶我吗?今后我不会再让你难堪,从前的事,对不起,你要打要骂随你——”
他怒气上涌,抓着我肩膀的手越发用力: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后认真地说:
“我不是讨厌你,我避开你只是因为为了给奶娘治病,在三皇子的医馆欠下了巨额药费,楚沅说只要我远离你,他便会替奶娘请名医诊治。”
“安乐,你送我香囊,我也一直好好珍藏着。”
“陛下召了太医为奶娘诊治,我回国在即,我定....还会再来找你的。”
“安乐,你且等我,莫要厌了我,莫要不理我,再也不会有比我更听话的。”
我失神喃喃,给了自己一掌。
他瞪大眼睛,我揉着发烫的脸颊,踉跄着往外走:
“不是吧?!剧情崩了?天呐!”
我离京那日,夏国传来了消息,萧临渊即将回国即位。他是皇帝亲选的继承人
他让下人送来亲手做的点心,还问我可要一同赏月。
我说好,你等我。
他便乖乖等着。
楚沅与苏清歌一道去了江南游玩。
顾寒在厨房研究着苏清歌爱吃的点心。
皇伯伯和皇后在院中赏花,与远游归来的苏清歌说话。
苏清歌逗得两人开怀大笑。
我的出现变得格外突兀,温馨的场景忽然尴尬起来,安静得令人窒息。
我以为我已做好准备。
身临其境时,竟还是这般难受。
那夜,我不辞而别,只留下萧临渊独自赏月。
我去了安国寺。
苏清歌曾经和萧临渊骂我的话都应验了。
我真的成了一个徒有美貌的废物。
我什么也不会做。
离开公主府时,我遣散了所有下人,只带了几件换洗衣裳。
真是要命。
我选了这座偏僻的寺庙。
本以为无功名在身,谋生艰难,如今却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容貌。
在这里百无一用。
原来,离开王府的庇护,清修的生活,是这般模样。
每日天不亮便要起身打扫佛堂,挑水劈柴,浇灌菜园,洗衣做饭。
这双从未沾过粗活的手,如今布满了茧子。
我哭过很多次。
萧临渊以前总说我是娇生惯养的公主。
10
我试着坚强,习惯,克服。
我想活下去。
我不想轻生。
我要先养活自己,才能思考该做什么。
这是一座远离尘嚣的古寺。
第一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流泪。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无用。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做这么多事情。
比我年长的师太都劝我回去。
她们都说,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就连方丈见我劈柴的手磨出血泡,还会叹息着说,施主何苦为难自己。
我摇头,我深知自己别无去处。
我又想起萧临渊。
他给我当了两年跟班。
是我强迫的。
我看得最多的是他埋头读书的背影。
那时候我笑他:“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享受当下。”
他脊背僵硬,眼神少见的冷厉:
“安乐,我和你不同,我读书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
如今。
我苦笑一声。
看着自己白嫩到布满冻疮的手。
这是我的报应。
后来,在一位游方郎中的指点下,我开始学习医术。
终于,这些年在公主府当个只知道打扮的美人儿的日子,有了一点意义。
起码,我学会了如何救死扶伤。
于是,一边跟着郎中学习,一边为寺里的香客诊治。
第四年,我终于能独当一面,下山救死扶伤。
我赌上自己所学的第一个病患,是一只瞎眼的野猫。
在一个雨天。
它在医馆前的水坑里扑腾。
我看了它许久。
我想,若是治不好它,我便放弃学医。
它又瞎又断了一条腿。
若是治不好,不如放弃。
放弃了,就不会再有遗憾。
可它在我的医治下慢慢康复,虽然眼睛依旧看不见,但至少能自如地行走,朝我蹒跚而来,欢快地撒娇。
这弱小的生命,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或许是一时心生怜悯。
我收留了它。
从今往后。
它只有我,我也只有它。
我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11
第五年,在这座偏远的安国寺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
我收拾着药箱,温声细语地道:“请进,请进。”
抬眸含笑的刹那,手中的药瓶坠地:
“是你啊,萧临渊。”
他目光凌厉,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
与记忆中那个温顺少年不同。
如今的他一身锦衣,眉目沉稳,愈发坚毅。
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天家贵胄的气度。
而我,在这座清净的寺庙待了五年,被佛门清规熏陶了五年。
我心中五味杂陈。
竟有朝一日,我在面对他时,心生自惭形秽之感。
我隔着门外明亮的阳光,笑着唤道:
“小跟班,阔别经年。”“现在,是不是该改口称您为陛下了呀。”
我拿着药箱走近他,眉眼弯弯,试图缓解尴尬:
“你身子可是不适,我给你把把脉,我们这般熟识,分文不取——”
他忽然落泪。
他紧攥我的手腕,泪水渐起,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我睁大眼睛,举着手里的药箱。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骗子。”
我手足无措。
他说:
“安乐,五年,我等了你五年。
“为何小跟班不能背叛公主殿下,而殿下就能随意抛弃小跟班。
“凭什么!
“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
他的泪水与灼热的气息烫得我颈间发烫。
“我——啊——”
他狠狠咬上我的脖子,疼得我直发抖。
见血了!
定是见血了!
“萧临渊,你当真是狗啊!”
我疼得直抽气。
他松开牙齿,抬起手腕。
我五年前咬下的伤痕,至今未曾痊愈。
“疼吗?
“可是安乐,我也疼。”
“为何你从不不肯怜惜于我?”
五年前,我从皇宫离开后的当天,满城的人寻我寻得发狂。
我如一缕轻烟,消散无踪。
果不其然,萧临渊道:
“是苏清歌。
“至今不知,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萧临渊回国后,登基为帝,苏清歌也得到了帝后的所有偏爱,楚沅和顾寒都成了她最得力的臂膀。
不出所料,祖父欲让萧临渊迎娶苏清歌为后。
萧临渊紧握我的手,低声道:
“苏清歌此人,处处透着蹊跷,陛下、皇后娘娘、楚沅、顾寒,他们似乎都忘记了你。
“仿佛,在那座皇宫里,你从未存在过。
“我时常在想,你当真存在过吗?
“为何,只有我记得你,却又寻不到你。”
他低声喃喃,充满了茫然。
我将梦中所见都告诉了他。
望着他惊愕的神色,我道出我的命运:
“一个月后,你与苏清歌大婚当日,我会被你丢进猎场,五马分尸。
“我的结局是,死无全尸。”
那一幕总在我眼前浮现。
起初心生恐惧,如今已然释然:
“萧临渊,我对你的心意很复杂,我对不起你,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你恨我吧。”
我低头盯着脚尖,又抬眸望向晴空,浅笑道:
“我已不再惧怕死亡。
“我煎熬得太久了,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去偿还我娘犯下的过错。
“我本该过着清贫的一生,偷来的二十几年光阴,还是这般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日子。
“临别前只求一事,我有只猫,你可愿替我照料?
“它很乖的,虽然它看不见了,腿也瘸了,可是它嗅觉灵敏,会自己寻食,也会自己找地方方便……”
我絮絮叨叨地交代“大黄”,说得口干舌燥。
这才发觉萧临渊始终未语:
“说完了吗?”
我点头应是。
他扯出一抹苦笑:
“阔别五载,你竟无话可说,只顾交代身后事。
“连只猫都比我重要。
“可是安乐,我要你的命,又有何用?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力更改,既然命运相连。”
他紧握我的手:
“那便纠缠一生吧。
“死了如何赎罪,你倒轻松了。
“活着才是折磨,才算赎罪,不是吗?”
是。
活着才是赎罪。
才是煎熬。
12
我随萧临渊回国,带着那只瘸腿的猫。
他当众宣布了要迎娶我为皇后。
苏清歌面色铁青,行至我身旁:
“你竟然还活着。”
也是,谁能想到,我这样的人,竟然能在这偏僻之地活下去。
皇伯伯待我冷淡,楚沅顾寒日日围着苏清歌。
她扬起下巴道:
“如今的你,还有什么呢?”
可话还未说完,她便被萧临渊命人请了出去。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
13
可在我和萧临渊大婚这日。
苏清歌扮成侍女混了进来,一把匕首朝萧临渊刺去:
“我是女主!我才是女主!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攻略成功了!”
我及时扑上前去,萧临渊这才躲过一劫。
我按住腹部的伤口,萧临渊慌了神,手足无措。
我却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我轻抚他惊慌的面容,拭去他眼角泪水,欣慰地道:
“你知不知道,我也很难过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呢萧临渊。
“一夜之间,我从公主沦为野种,太荒唐了。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于你,我亏欠你,我赔不起,我只能逃避。
“我也想你的呀,我那么喜欢你,我日日思念于你。
“还好,今天,我赔给你了。”
我缓缓合上双眼,耳畔回响着他的哭声。
终于,我不欠他的了。
14
萧临渊番外
我生于宫闱,却无人问津。
母亲是个宫女,被醉酒的皇上临幸后有了我。
她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奶娘照看我。
记忆里,宫中处处冷眼。
是奶娘日日守护,我想报答她的恩情,却不慎打翻了灯。
殿内火起,波及了偏殿。
我本以为要受责罚。
其他皇子犯错时,总要挨上几十板子。
我已做好受罚的准备。
奶娘跪地求情,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这宫里是待不得了。
她领我去了偏殿。
她将我搂在怀中,轻抚我的头。
她未曾责骂我打我,只怪自己疏于照看。
奶娘其实性子暴躁,在外常与人争吵。
可对着我时,她总是温柔的,甚至是讨好的。
这是我在世上,感受到唯一的温暖。
十三岁那年,皇后突然收我为嫡子。
我以为终得重视,却被送去他国为质。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从未得过。
命运总是弄人。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般境遇。
便只能忍辱偷生。
在他国时,我因才学出众,得以入学,不仅免去束脩,还有优待。
同窗作为身旁的,是一个极美的公主。
那是我初见如此精致的女子。
她总是带着香气。
与我从前见过的女子皆不相同。
她身份尊贵,行事肆意,发髻日日变化,衣裳也是。
她的衣裳从不重样。
我不能容忍,她上课时总拿着铜镜臭美。
虽她确实美貌。
我颇厌她不求上进。
直到她捧着点心放我案前,握住我的手,娇声央求:
“好殿下,帮我写完功课可好?”
她的手娇嫩柔软。
极软。
我仍是拒绝了她。
她也不恼。
转身便对身后的男子故技重施。
那人应允了,她欢喜不已。
我心中愤懑。
轻浮无度的公主。
不知避讳男女之防,竟这般轻佻。
那夜梦见她,醒来一身冷汗。
此后,我不敢直视她。
她却愈发亲近。
她贴近我身侧,与我撒娇,分我点心,还说:
“萧临渊,为何不喜欢我,你若喜欢我,我必待你极好。”
可她对谁都这般亲近。
这般好意人人都有。
我不愿要。
我心神不定。
她因我拒绝她的心意而不理我。
她冷落于我。
我备受煎熬。
头一回,我做错了题。
我恨她蛊惑于我。
那年冬日,奶娘染上重疾,命在旦夕。
临终前,她将积攒的银两都留给了我。
而后,撒手人寰。
差一点,我便能救回她。
那年我十七,如遭雷击。
倾尽所有求医,可奶娘已去。
最后,三皇子寻上门来。
他令我远离公主。
他说我不配。
他说我这等质子,该烂在这里,岂敢觊觎天上凤凰。
他说得是,我不配。
我更加勤勉读书、习武。
我渴望摆脱这暗无天日的处境。
我刻意疏远她。
偏她不知避讳,一次次靠近:
“安乐,你喜欢我什么呢?”
少女笑意清甜,以天真面容说出狠毒话语。
“我就喜欢你不待见我的模样呀。”
原来。
我也不过是公主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
真是荒谬,又可恨的女子。
她轻易便能亲近我,戏弄我。
在我沉沦其中时。
又将我弃之如敝履。
世间再无比她更恶毒之人了。
得知我被立为太子那日,我恍如梦中。
后来我才知道,也是在那日,她得知自己并非真正的公主,而是被抱错的假公主。
我竟不为自己高兴,反而在想。
她这般娇生惯养的公主,从未经历过任何挫折,若知晓此事该如何是好?
她定会承受不住吧。
我竟下意识地想要将此事隐瞒下来。
原来,我也不过是个被美色迷了心智的痴人。
事态渐渐朝我预料的方向发展。
再等等,再等等,我能很快成长。
我会迎她入宫。
无人会知晓她并非真正的公主。
可我没想到,最后说出真相的人会是她。
她不辞而别。
我守了她一夜。
没等来她的身影。
只等来了她的书信。
再寻不到她的踪迹。
一夜之间,她从我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寻不到她。
我几近疯魔。
她竟如此无情。
她果真是个狠心之人。
不值得怜惜。
她就该被我锁在宫中,与外界断绝往来,此生此世,只能见到我,也只有我。
我守在她床边。
今夜,本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这是场无人祝福的婚事。
无妨,我爱她。
旁人的言语,不足挂齿。
五年光阴,足以让我看清自己的心。
我双手合十,向天地神明祈求,救救我的皇后。
她美丽善良,只是性子刁蛮了些,可也只对我一人如此。
我心甘情愿。
我愿意的。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慢慢握紧了我。
神明终究还是垂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