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家
梅雪潇潇2016-12-14 18:035,232

  四月,阳光尚好,柳絮满城,到处百花齐放的盛景一扫冬日的阴霾。梧桐别院里粉色红色的牡丹堆叠娇艳,紫藤开出了一串串紫色的小花,杜若卷着风争先恐后的一笑倾城,脚步流连忘返间就踏了一地的花团锦簇。

     苏傲看林芊茵每日都在别院里,便拉着她去散步。芊茵睁大了眼睛“散步?”苏傲笑了笑“看梧桐。”芊茵就笑,知道他是怕自己闷着,“你满院子还不都是梧桐。”

     出了梧桐别院,站在大道上,无遮无栏的阳光红彤彤的照射下来,他拽着她躲到了街边一排梧桐树下的阴影里。梧桐叶大荫浓,他指给她看,一条红砖铺就的甬道直通远方,望不到头。街边的梧桐顺着道路的延伸齐齐整整,翠幔连天的一路追随下去。

      原来一样的碧绿却是不一样的风景。

     “我们顺着梧桐走,梧桐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他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闪着光芒,要把她融化般。她迎着他的目光回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芊茵指着砖红的甬路道:“丹渟的道路是循环的,街边的梧桐也是循环的,你要走到哪里?”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眸子真诚无比,“走到心里,没有尽头。”

     红日把一株株的梧桐染上了霞光,微风清爽,透骨绵长。枝叶在红日温柔里闪着金光,清清浅浅的碧绿叶子漫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他军旅出身,走路腰板挺直,身材修长,虽是穿着便装,却也英姿飒飒。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颤抖,双颊泛红。脖颈上的砖石项链似染了霞光般褶褶生辉。

     最让她头疼的是只要一出了梧桐别院就有一大排的侍卫跟着,本来只是随便散步,非要弄得惊天动地。

     她羞涩的想要抽出手,却被他更牢不可分的握着。长街寂寂,只有风打树叶的沙沙声响和她起伏不定的心跳声。

     他淡然若定,享受着身边美人如斯,“芊茵,过几天我们就回冉州。”他声音虽轻,却透着股坚定不移。他早该回冉州,只是因为她的牵绊,才耽搁了这么些日子。他已为她打算了一切,哪怕父母持反对意见,哪怕破釜沉舟,他这一生只认定了她。

      芊茵停下来,侧过身子望向他,惨兮兮的我见犹怜,“你要带我回大帅府吗?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他用另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嘴角擎着笑,温柔体贴的像冬日暖阳,“你放心,我已差人在冉州买了别墅,你不想回帅府就不回。”

     她的愁云惨淡终于舒缓了些,他抚摸着她的娟娟发丝,黑亮的如流水潺潺。她的睫毛很长,扑闪扑闪的,这让他想起了田园夜光柔和下的篱笆墙,墙上朵朵枝花缠绕那种幽婉的恬静的美。

     他接着道:“我连名字都取好了,叫千音阁。”

     她仰着头,想都没想就给予了否定“不好。”

     “怎么不好?”他聆听她的高见。

     “有点像寺庙里的名字。”

     原来如此,他哈哈一笑,“那就叫千音别墅,千音园。”

     她眨眨眼睛,一副惨兮兮的无辜模样,“我怎么今天才发现,我的名字原来跟佛这么有缘。”

     他更正她的说法,不容置疑的坚定在梧桐叶子的缝隙间泻进的阳光里愈加强韧端凝,“你的名字跟佛没缘,跟我才有缘。芊茵,到了冉州,我们成亲。”

     她看他全神贯注的眸子有些许的焦急和忧虑不安,呼吸都有些不平稳起来,“你怎么了?”芊茵问。

     他把她揽到怀里,嗅着她浑身散发出的如玉兰花般的香气,他也不知怎么了,莫名的竟然患得患失起来。把她实实的拥在怀里,他才感觉到一丝脚踏实地的安心。

    “如今时局越来越不稳定,各地军阀蠢蠢欲动,外国列强虎视眈眈,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我怕我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我再也找不到你,我怕夜长梦多,我怕造化弄人。”

     他说的动情,她感染至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了他无比坚定的信念,“不会的,就算沧海桑田,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他嚼着她的话,一语成痴,更紧的把他箍在怀里。

     远处的一排侍卫被高渐平立定一百八十度回身静立,侍卫大桥平日里和高渐平是玩笑惯了的,见此情形嘻嘻哈哈的道:“苏少的幸福也是我们苏军的大喜事,你干嘛遮遮掩掩的?”

     高渐平就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就你废话多,给我滚到排尾去。”大桥答了一声“是”迅速出队,军人的身姿挺拔,两拳握紧,提到腰际。拳心向内,自己喊了口令,跑到排尾去,边跑边喊“苏少幸福在望,高副恼羞成怒。”

     芊茵拍拍苏傲的后背,呼吸穿过他的耳畔,轻声细语,梧桐树刚开了白色的小花,朵朵初绽,轻盈洁白。“好了,侍卫们都看着呢!”

     他略威严了一下,“谁敢?我绝不轻饶。”苏傲搬过她的身子,指着侍卫给她看,正看到一排侍卫背对着他们,高渐平不知何故踹了大桥一脚,大桥则有模有样的跑到队伍的另一头。

     芊茵掩嘴而笑,阳光透过云层在头顶上腾焰飞芒,树影面积也从覆盖了整条砖红甬路缩减为肥大的碧水似的叶子只庇护了自己根部的位置。

     她突然很想父母很想家,她知道父母被安全的送出城心下稍蔚。

     苏傲喊过高渐平去取汽车带她回林家的老院子。芊茵的家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巷子深处愈加的静谧。芊茵一步一步踏着青石板路,想象着家里久无人居,必定满目苍夷。

     墙上一株绿油油的植物从墙里伸出来,她扶着黑漆漆的大门,心中一阵悲涌。她的童年,她的合家欢乐就在这扇门里,而她却再也追不回曾经的时光。

     门启开处,她眼前一亮,没有她想象中的荒芜,一切如旧。程天站在花架子下正惊喜的望向她。花架子下的石桌石凳,林铜川的躺椅,仿佛林铜川还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院子里的桃树正凋零了粉白色花朵生出嫩绿的小叶子,枝叶微颤在清风中袅袅婷婷。

     高渐平带人已经四下包围了庭院。芊茵给两人做了介绍,两人均微微颔首。程天给他们斟了茶,像招待客人一般,而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芊茵听着茶水蓄进杯子的哗哗声,无限感激,“程天,没想到你把这里照顾得和我们在的时候一般无二。”

     程天淡淡的一笑,和顺的面容透着股历经沧桑的沉稳和无言的酸楚,“知道你会回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把这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芊茵心中就是一酸,想起小时候,程天隔着墙偷偷递过来的风筝。她喜欢玩风筝,程天便在练功的时候偷偷的扎。风筝的图案是一只五彩绚烂的凤凰,踏着祥云,虹霓贯日,一条条紫气缥缈接碧霄。

     她在墙下仰着头看他墙上露出来的小脑袋和垂下来的凤凰展翅的风筝。她由衷的赞叹“真漂亮。”

  他抹着脏兮兮的脸傻傻的笑,“芊茵,你先玩这个,到时候我再给你做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她陶醉在憧憬里想象着更大更漂亮的风筝,程天却被程伯父给揪了回去,练功偷懒的代价是一顿鞭子。

     那些年的日日月月,花开花落,历历在目,程天身手敏捷,抓了麻雀烤给她吃,那是芊茵吃过最好吃的肉。往事穿梭,如今她要走了,她总得来亲口告诉他。

     “你这一年过得还好吗?”芊茵抽回思绪问道。

     程天拍了拍胸膛道:“生龙活虎,就是你们都不在,突然就静了,有好一阵子不适应。喝不到你泡的茶了,和林伯父不能切磋棋艺,蹭不到林伯母的免费大餐,林伯母的厨艺还真是让人回味无穷。”程天自顾自的说。

     芊茵心里压抑着沉闷,头顶白花花的天光被花架子上的叶子遮去大半,墙外的柳树飘下团团白絮,漫天飞舞。

    “程天”她打断了他,她怕程天再继续下去,她会动摇。“父母无恙,我已别无所求。”程天点点头。

    “过几天我要去冉州了,你要保重。”

     程天正端着茶壶往自己的茶杯里续茶,他的手明显一抖,险些端不住茶壶,心中汹涌澎湃,波涛翻转。他知她这一去,便是她最终的选择,再也看不见她,他的脸上仍旧笑着,祝福的笑容里含着牵强的不甘心和无可奈何。

     许久,程天才淡淡的道:“背井离乡,你决定了?”

     芊茵喃喃着,刚要开口,苏傲喊了声“芊茵。”

     苏傲端着茶杯,一直默默的饮茶。

     天光的刺亮柔和了许多,花架子上的叶子在微风的浮动下一颤一颤的,投影在苏傲的脸上也是一闪一闪的。

     苏傲笑容微漾,伸手替芊茵摘下她头上的一团柳絮,“冉州是芊茵的家,她回冉州,算不得背井离乡。”

     他的语气轻而缓慢,酥得要掉落一地的饼干渣滓,他的手从她的头上滑到桌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微微透着汗,他用他粗糙干燥的掌心给她擦去。

     他眼里望着她,温情注目,嘴里却对程天说着话,“芊茵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此去冉州,自然要跟你告别。”

     他顿了顿,眼神一直瞅着她笑,好像总也看不够似的。然而明明是对程天说着话,“芊茵说程兄身手不错,不知有没有意向加入我苏军,一展所长。”

     苏傲最后才把眸子转向程天,依旧笑容可鞠。他的笑在天光里给人一种压迫感,芊茵从来没见过原来笑也可以这么霸气,明明很温柔,却让人窒了呼吸。

     程天道:“谢苏少美意,程天村野莽夫,无拘无束惯了,恐坏了苏军秩序,就不打扰。”

     苏傲点头,“人各有志,有人投笔从戎,有人解甲归田。不过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苏傲说的淡定自若,程天听的愁肠百结。他看苏傲为芊茵摘下柳絮的小动作,还有那口口声声的芊茵说,程天深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已经完败。感情的战场从来都是没有硝烟,却最是能让人遍体鳞伤。

     团团柳絮挣开柳树的怀抱,龙飞凤舞般寻觅着自己的归宿。轻灵的犹如羽毛,洁白的犹如雪球,飞落到地上白茫茫的一片。程天在那一片洁白里找不到自己的柳絮,依稀迷离间只有那心碎无声的惆怅。

     回到梧桐别院,已天约黄昏,花花草草都安静了下来。一路穿过游廊,厅前的粉红牡丹被黄昏披上了一层霞色,优雅而柔和。

     芊茵微沉着脸走上楼梯,苏傲从后面拽住了她,自心底而发的绝对耐心,“你怎么对我不理不睬的?”

     她斜着他那副胜利者不可一世的姿态,“你明知故问。”

     看她的娇嗔模样,他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心旷神怡,想要表现出的无辜也被内心的喜悦乱得一塌糊涂。

     “我明知顾问什么?明明是你大小姐脾气爆发,一路上对我甩脸子。”

     芊茵见他厚着脸皮的强词夺理,仿佛从平时的威严霸气中滤出来的渣滓,一种最初的最原始的痞相。“你干嘛故意刺激程天?”

     他笑着逼近她一步,她往后退一步,身子便靠在了楼梯扶手上。她怒目圆瞪,他悠闲自逸,“全都看出来了?”

     她被他这一句近乎戏谑的语气气得就要发作,用一种我不是白痴的眼神回望他,语气似受了委屈却当仁不让,“你哪里是让程天参军,分明是显威风。还一路拉扯上我,好像我跟你合谋似的。”

     苏傲两手扶在栏杆上,把芊茵圈在自己的领域里,几乎贴着她的身体。“那小子,我从一进门,就他瞧你的样子,我早都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给你面子,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她在他限制的狭小范围里手足无措,他紧紧的贴着她,她微向后仰,心扑通扑通的跳,这样的举动本该恼羞成怒,一股暖流却如电击般涌遍全身,仿如置于云霄。火辣辣的从心里升级到脸上,灿若红霞。

     她的鼻息里全是他的味道,霸气的,温柔的,心怀不轨。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红通通的,像块火炭,仿佛要窒息,低着头躲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半响才似命令的道:“程天是我的亲人,你不许欺负他。”

     苏傲柔邪的笑着,更摆出一副言听计从的姿态,“如果你是以夫人的身份发号施令呢,我必当遵从。如果不是,那就另当别论了。哎,程天也说了不顺耳的话,你就无所谓,我说两句,你就不依不饶,你这样的亲疏远近也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吧!嗯?”

     她侧着头看楼梯的栏杆,白皙的脖颈显露在他的视线里,还有那低头的娇羞。他的呼吸要喷到她的脸上来,芊茵转过脸瞪着他道:“他是由心而发,你是借题发挥。”

     他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笑的和蔼可亲,阴阳怪气,“他也值得我借题发挥,要说借题发挥,对你还行。”

     她被他的呵气痒的不行,心里一阵发毛,用双手抵着他,“你快起来,堂堂苏少,像什么样子。”

  能将赖皮发挥到淋漓尽致,芊茵总算领教了。

     然而他却不准备放过她,抓住她的两只手反剪在后面,“大街上忌讳,自己家里也忌讳,那在房间里还要不要忌讳啊?”他腆着脸,就要亲她,她被他反剪着双手只有脑袋左摇右摆。他的呼吸沉重起来,握着她的掌心都在发烫,她的心咚咚的跳,像有个什么东西塞在喉咙里,她羞红了脸,嗔了一句道:“无耻之极。”

     他兴致颇高,用一只手制住她的双手,腾出另一只手来扶过她的脑袋,很用力很用力的亲了下去。她逃无可逃,仿如置身火山岩洞,周围都是炽焰,他拥着她,只那一刻,满满的幸福团团围绕。

     她心慌意乱,情急之下,一脚踩在了他的脚上,趁着他吃痛的空当,顺利抽身,逃也似的奔上了楼。听着他在身后叫嚣,“是你自己想入非非吧!我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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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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