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天,百花齐放,满园的梧桐开着淡紫色的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冉州的街市繁华,鳞次栉比。历来是商家的首选之地。都说这里山美水美,人杰地灵。连阳光雨露都是格外的眷顾。
高渐平正在街上巡视,只见前面密密匝匝的人群一阵吵嚷。高渐平扒开人群向里望去,苏瑞雪站在中央,气鼓鼓的小脸上挂满了冰霜,道:“明明是你毁了人家的棉花糖,还口出恶言,那么蛮不讲理。”
对面一个中年男子微胖,身形猥琐,一脸的痞子相,“小姐长得这么标致,我带你去会宴楼,想吃什么都有。”边说边色咪咪的过来拉瑞雪。
瑞雪一片焦急之色,惶惶道啊:“你这人谁呀,怎么这么无赖。”
男子拽住瑞雪的胳膊,道:“我是谁,让我慢慢的告诉你。”
瑞雪一个小姑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宛如风中的蔷薇花楚楚可怜,直急得就要哭出来。高渐平见势一步上前,一手拽过男子拉着瑞雪的手,另一只手握拳已经重重的落在了男子的脸上。那男子踉跄了一下鼻中流出了血,正待开骂,高渐平上前一脚已经把他踹在了地上,“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大帅府的三小姐你也敢无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高渐平拔出了枪就对准了他,人群一见拔枪全都散去了,瑞雪还犹自惊魂未定。男子也顾不得疼痛,在地上爬起来就跪地求饶,“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三小姐,小人该死。”
高渐平又踹了他一脚,收起枪骂了一句“滚”男子倒退着就仓惶逃命。
高渐平转过身来迎着日光,一道光茫射在他神清气朗的脸上,越发的正直坚定。他道:“瑞雪小姐没受到惊吓吧!”
瑞雪看着掉落在地上被踩扁了的棉花糖,有点失魂落魄的道:“还好有你。”
高渐平说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然后跑了出去。不一会手里拿着一个棉花糖,来到正翘首企盼的瑞雪身边道:“给你的。”
瑞雪到底是个小女孩,喜上眉梢之色早已表露无疑。棉花糖的雪白之色如梨花绽雪,朵朵层云。瑞雪心情也好了起来,似乎早已忘记刚才的不快。
高渐平道:“瑞雪小姐,我送你回大帅府吧!”
瑞雪想了一下道:“我不回家,我要游湖,你陪我游湖吧!”高渐平面露难色道:“游湖?我一会还要回军部呢!”
瑞雪不悦的道:“你就知道听我哥的,难道你就没有自己吗?我要是自己去,再遇到坏人,你也难辞其咎。”。
高渐平笑了笑,她说的不无道理,她若有事,他的确难辞其咎。这小丫头倒知道如何将倒打一耙。这些年,他只知道唯命是从,除了苏少,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是自己。他道:“今天就索性破回例,走吧,我陪你游湖。“
青山绿水间有云雾缭绕,远山含黛,只见那湖水潺潺,清泉映照,远远的有小舟立于湖面,遍地的清新气息一路醉入鼻息。
瑞雪一路拿着他的棉花糖,浅笑低吟似鸟莺婉转,她走得累了,大喘粗气,回手把棉花糖递给他拿。高渐平瞅着这如棉似雪的棉花糖,他又犯难了,这一个大男人,这要怎么拿,他还是接了过去。他一路瑞雪小姐瑞雪小姐的叫着,终于有一次,瑞雪突然回过身来,她用手指着他,正好指着他的鼻子,她仰望他道:“把小姐两个字去掉。“
他就以军人的礼节打了个立正道:“是。“
她咯咯娇笑,笑声穿透云霄,远远地悦耳之声像饱含着清爽气息里的露珠。
大厅里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大朵的粉红芍药,透明的雕花瓶子里盛了一半的水,水浸着花枝,慢慢渗入,不离不弃。
芊茵走在大厅里想要出去透透气,刚走到偏厅,就听到里面采心和玲朵在争论。采心嗤的一声,气焰嚣张的道:“那装出来的娇媚样子,十足十的就是个九尾狐狸,苏少都快被她迷得丢了七魂八窍了。”
玲朵一阵不服气的抗议之声,“谁要是有芊茵小姐的好模样,也会去做那九尾狐狸,九尾狐狸怕什么,苏少喜欢不就行了,采心, 你跟着操的哪门子心。”
接着采心好一阵的鄙夷之声自门里传来,“再怎么喜欢也上不了台面去,那正主就在那大帅府里,可是个醋坛子。”
玲朵道:“上不上的去台面哪是我们能管的,我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采心一跌连声的愤怒像子弹上膛一样连珠带炮,“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跟着她只是苦了我们,竟讨不到半点好处。”说着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不比那富家小姐出手阔绰。”
玲朵忿忿不平的反驳道:“姐姐说话越发过了,芊茵小姐知书达理,从来不为难我们。纵使伺候着太太奶奶们,若是碰到个好性的,也是我们的造化,若是个火爆脾气,那才叫够受呢!”
采心啐了一口,仗着自己年纪大有经验些,玲朵只不过是个小丫头,骂道:“你这么护着她,别说她做不得少奶奶,即使做了少奶奶,难不成你还指望她给你个姨娘当?”
玲朵被采心欺负,反驳不过,竟赌气的哭了。门里门外隔了愤怒委屈,采心的鄙夷不屑,玲朵的抱屈含冤,竟是花朵和杂草,相容相生,杂草顽劣,一茬又一茬,总是除之不尽。
芊茵在心里默念着醋坛子,由内向外心里着实的开怀一笑。
老远的就听到军靴的咚咚声,苏傲一身戎装的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采心就问:“林小姐在楼上吗?”
采心答:“在餐厅吃饭呢!”
苏傲点头,“给我也加副碗筷。”
苏傲走进去,芊茵下巴拄着筷子,正百无聊赖的看向门边,柯双齐站在门口打了个立正,他把军帽递给柯双齐,对着芊茵笑着道:“我竟也是饿了,我们一块吃。”
芊茵像没看见他一样,也不作答,苏傲陪着笑,一副认罪伏法的表情道:“是不是菜做的不合胃口吗?你喜欢吃什么,让他们再去做。”
芊茵牵动了一下嘴角,斜了一眼他,复又愤愤不平的不再理他。苏傲伸出手来试试她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芊茵一手挡住他伸过来的手,横眉立眼的道:“你说过早一点回来的,看来你说话也是做不得数的,平日里不过是哄哄我罢了。”
看着她的浅怒含嗔,他至心底的升起一股暖意,就像冬日里燃着的篝火,不止温暖,还有前途一片光明的希望。他给她夹了一口菜道:“今天穆师长找我来商量点事,所以才回来晚了些,我知道你是分得清轻重的,断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
芊茵就霍地站了起来,冷言冷语道:“原来我竟是个无理取闹的,哪里配得上你苏大少的软语温存。”说着话放下碗筷向门外走去。她之前对着他都是陌生的难以置信,如今的无厘头火气更像是个撒娇的小女儿家作派,他想着这才是他想要的样子,苏傲柔着性子喊了声“芊茵”
她已经走到门口,刚要走出去,柯双齐就用胳膊挡了一下,想阻止她出去。芊茵目光寒冷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下,柯双齐的脸上一道红红的指印,芊茵含着愠怒道:“别碰我,你好大的狗胆,还想像上次一样把我的衣服都扯破吗?”
柯双齐立刻慌道:“属下不敢。”
芊茵振振有词,得理不饶人之势越发气焰高涨,“你当然不敢,除非你活腻了。”
苏傲被他们说的一头雾水,摸着脑袋道:“怎么回事?”
柯双齐战战兢兢的道:“是林小姐要出去。”
芊茵不待他说完立刻抢着道:“我是要出去,到花园里走走,难道苏少这里我竟是连花园也去不得的吗?”
柯双齐从来没见过林芊茵这样的架势,一时语塞道;“林小姐。”
芊茵犹自愤愤的难以自抑,“不要叫我林小姐,你又何时真正的尊过我,当面就唯唯诺诺,背后就凶神恶煞。你这样两面三光,不知是欺我是个弱女子,还是当你们苏少是个昏庸之人,抑或是你们主子背后纵了你,让你以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柯双齐被她一顿抢白,竟无言以对,只一味的属下不敢。苏傲坐在桌边,用胳膊抵着桌子,听着芊茵连敲带打的愤怒,中指的指肚揉着太阳穴,在心里笑的无可奈何。他心平气和的嘱咐柯双齐道:“你以后就在外面当值罢!屋子里的事你就别管了。”
柯双齐答应了一声悄然退下,芊茵也不顾他,扶着楼梯间的白玉扶手,悠然自得的走了上去。
屋子里满室的茉莉淡淡的幽香,软绵绵的地毯无声无息。芊茵坐在地毯上抓住绒毛的两只小爪子逗它玩,绒毛披着一身雪白在用嘴巴温柔的噌着。苏傲走进来在沙发上落座,棉白蕾丝的沙发罩镂空锈着花开并蒂的水芙蓉花样。
苏傲弯下腰抚摸了两下绒毛道:“你若看着他不舒服,直接说就是了,何必动那么大火气。”
她屈着膝盖,长裙盖住了脚面,捏着绒毛的爪子无关痛痒的道:“你的属下,我有什么可舒服不舒服的。”
苏傲笑着道:“你都那么一顿趾高气昂的训斥了,你可比我威风多了。”
她的小伎俩哪逃得过他的火眼晶晶,芊茵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微笑,“那是因为有你在身后,借着狐假虎威的光越俎代庖罢了。”
他看她笑得那么纯真,心头就是一喜,这笑容他等待了多久,盼望了多久。外面的夜静悄悄的,朦朦胧胧的月光洒了一地的雪白,仿佛那夜也跟着柔和了许多。屋子里暖暖的光衬着她绝美的笑,他心中简直百花齐放,这一刻幸福到忘乎所以。
他说:“你不生我的气了?”
她似乎很是郑重其事的想了一下道:“生气能威胁到你吗?不管我怎么闹,你都一副金刚护体的气派,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干嘛自讨苦吃。”
园子里的花争先恐后的绽放着,密匝匝的桃红柳绿在微风中轻摆柔枝,艳丽无比。
书房的门开着,苏傲正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看军事地图,柯双齐走到门口敲了下开着的门,进书房打了个立正道:“苏少。”
苏傲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轻松的坐在椅子上拿出根烟,柯双齐给他点上,苏傲道:“别往心里去。”
柯双齐有苦难言,听苏傲这么说知道自己的气没有白受,立即道:“不会的。”他想解释一下,欲说还休的道:“苏少?”
苏傲往烟缸里弹了弹烟灰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道:“若论战场厮杀,你是好手。比口才,你哪里是她的对手。”
柯双齐也笑了笑:“苏少明白就好。”
苏傲往椅背上靠了一下,呼出一口烟,青色的烟圈渐渐扩大,消散在屋子里。苏傲似对柯双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只要她能改善心情,就由着她罢!”
柯双齐道:“一切听凭苏少差遣。”
苏傲没有再说什么。他以为她只是耍耍女儿家的小性子,他想着她咄咄逼人的小女儿家模样,他就感到好笑。清灵剔透的她,盛气凌人的她,即使纵着她又何妨。夫差为西施修建响屐廊,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苏傲想着他们宁愿背着千古骂名也要向天下展示的爱,是那种爱到极致无法言喻的情怀,如今他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