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踏雪寒梅
梅雪潇潇2016-12-15 10:194,338

  记忆中盛夏的梧桐别院里,满园的梧桐开着淡紫色的小花,他说他们相识在梧桐树下,梧桐就是他们的红娘,有她的地方一定要有梧桐。他还说她就是他的凤凰,他是她的梧桐。凤凰栖梧桐,凤凰是高贵的,因此要站在高高的梧桐树上,鸟中之王自然不会栖于平凡之树,只栖于树中之王。

       自从芊茵磕了额头,苏傲就彻底的着了慌,他知道她的烈性,对她再也不敢有一丝的冲撞,每天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在军部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回到千音阁,她若睡了,他便在门口静静的凝望她。他想只要她在,又何苦奢望她的笑;只要她笑,又何苦奢望她的真。他把自己降到最低的档次,她在就是他最满足的幸福。

       雪花又至,下了整整一夜,天亮方才放晴。不知为什么这一年的雪总是无穷无尽的,芊茵的头上还粘着小小的纱布,其实伤口已经愈合,是苏傲小题大做,才没有拆去。

       林芊茵打开了大门赤着脚踏入白雪茫茫,侍卫长柯双齐跟了出去,挡在了她的前面,道:“林小姐,你这要去哪?请回吧!你这样出去苏少回来会要了我的命。”

       芊茵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冷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她走一步柯双齐就往后退一步,柯双齐急急的道:“林小姐如果再不停下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芊茵一双不屈的眼睛盯得柯双齐冷汗直冒,她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你敢碰我,就拿我的尸体回去复命。”

       柯双齐终于让开了芊茵前进的路线,他领教了她的性子,连苏少都赔着小心,他更不敢擅自做主惹出点什么祸事。脑门上沁着汗,吩咐手下人道:“赶紧去通知苏少,越快越好。”

       出了千音阁,她顺着大路往前漫无目的的走,不知要做什么,不知要走向哪里,只是消散心中无形的痛楚。柯双齐领着一大队卫戍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漫漫长街,皑皑白雪,芊茵的脚早已冻得没有了知觉,雪地上留下了一排小小的脚印,步步都承载着悲痛欲绝的心酸。父母的无辜惨死,程天的生死不明,苏傲的霸道拘禁,都让她的心痛到难以愈合。她抬头望了望天空,蓝蓝的,雪后的天更加清新,天边飘着几朵白云,在遥不可及的天际里轻快的浮动。

       远远的急刹车的声音,轮胎像施了魔法借不上力,车子不受控制的在雪地上一百八十度的打了个滑。车子还未停稳,苏傲就已经打开了车门朝着芊茵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雪地里,芊茵白色的棉裙,已经冻僵的身子歪歪的行走,赤着双脚飘飘忽忽的,在茫茫的雪地里只有一个移动的小点,仿佛被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了一样。

       苏傲跑过去横抱起她,心中万箭穿心般,英气的脸上说不出的心疼与怜惜,眼睛里氤氲着水珠。她的脸冻的惨白,神情恍惚,声音有气无力。芊茵看着他悲痛欲裂的目光,伸出尚能微动的瘦弱的玉手,轻轻的拂下他脸上的泪珠,弱得像空气中的一粒尘埃,微颤着道:“你怎么哭了!”

       他把她抱到了车上,用他的大氅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把她的脚贴在了自己的衣服里,刺骨的凉气像冰溜子一样钻进他的身体。她的脚缩了缩,又被他拽了回去。他深深的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只是在痛,是什么样的绝望让她这样摧残自己。

       到了千音阁,高渐平开车去接医生。他搂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大红的丝绒棉被覆盖着,她仍然在他的怀中冷得瑟瑟发抖。

       他闭了下眼睛,心绷得紧紧的,他恨自己,恨得撕心裂肺,心好像针刺一般疼痛。放手舍不得,留下何其难。他紧皱着眉头,深邃的眼眸里渗出血一般的刺痛,遍及全身。

       芊茵缓过来了一些,在怀里仰望他意志消沉的脸,自顾自的嗫嚅着道:“还记得在梧桐别院,你每天总是欺负我给你泡茶,可是你知道吗?一种茶喝一辈子也是会厌的。”

       “你总说我是凤凰,你是梧桐,以前还以为只是你的戏言,只是戏言成真,凤凰落佩。”

       “第一次见到你在梧桐树下,你那么俊逸不凡,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喃喃着,很满足很陶醉的模样。他木然的听着,每说一句他的心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心口一滴一滴的淌着血。她说:“好冷。”他给她紧了紧被子,用手背试了下她的额头,滚烫的厉害,把她更紧的拥着,怜惜着。她最后发出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梦醒了,心,好疼,好疼……”她在他的怀中安稳的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宛如明月下的夜来香,不喜热闹,没有争夺的欲望,只是开在万簌俱寂的夜里,安静极了,甜美极了。

      

       医生来了,简单处理了一下,开了些药,然后嘱咐了朱妈,采心一些事项,被高渐平送了出去。苏傲一直坐在书房的沙发里抽着烟,一支接着一支,眉头深锁,思绪乱的难以平静下来。他用手掌重重的揉着眉心,一闭上眼睛就是她纤弱的身子孤单的踏在一望无际雪地上的情形,那楚楚可怜的身影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不知何时突然升起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负罪感,在他的心里灼烧起来。

       高渐平和柯双齐在楼下不时的向上张望,柯双齐道:“苏少一个人在书房闷了这么久,怎么办?”高渐平叹了口气道:“我去想办法。”

      

       新都大饭店是冉州规模最大的饭店,坐落在冉州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高渐平把情况告诉了于校稚,于校稚亲自上门把苏傲连拉带拽的领出来散心。

       包厢里装点考究,灯光摇曳,几名侍卫在包厢外和楼下守着,店老板见是贵客,亲自开了一瓶法国红酒,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弹琴的唱曲的小心伺候着。

       于校稚给苏傲倒了杯酒,意味深长的道:“多大的事,何苦这样子?”

       苏傲咕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沮丧着道:“你也是深受其害不能自拔的人,又何必来劝我?”苏傲和于校稚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当年瑞萱和于校稚被苏宗列棒打鸳鸯,苏傲自是知晓内情的,他也问过瑞萱如果让她从新选择,她会怎么做,瑞萱都只是淡淡的一笑置之。

       于校稚道:“你和我自然是不一样的,人在希望就在,我呢?恐怕这辈子也没指望了。”于校稚掏出一盒烟递给苏傲,苏傲接过来只在桌子上墩了墩却并没有点燃,道:“那你为什么固执了这么多年?

       于校稚苦涩的笑了笑道:“我这一生算是栽在你们老苏家手里了,起先是为了瑞萱的情投意合,如今是为了你那点的蝇头小利,哪天你把我撤了职,我也就彻底能活一回自己了。”

       这是兄弟间最亲密无间的玩笑,搁在平时他也能玩笑回去,今天苏傲实在是一点心情都没有,辜负了这一番用心,苏傲淡淡的道:“你一直没成家是因为萱姐吗?”

       于校稚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烟,吐出一口青烟袅袅,有点悔不当初的道:“前两年一直是心有不甘,总以为瑞萱还会回来,现如今一个人过着过着倒也是习惯了。”

       苏傲苦闷的无处排解,习惯了?他能习惯没有她的日子吗?如果真能习惯,也许她就不用受折磨了。从此放了她,让她自由自在的翱翔天空。那么自己呢?不过是多了具行尸走肉的躯壳而已。于校稚又给他蓄了一杯,他连着郁闷一并饮下。

       于校稚就给唱曲的歌女递了个眼色道:“还不快给苏少斟酒,今天苏少要是高兴了,重重有赏。”

       歌女会意嫣然一笑,绫罗绸缎裹着柔软的腰肢,媚态横生艳丽无比。徐徐的往杯子里倒着酒,浓烈的香水气味扑鼻而来,娇媚的嗓音贯穿耳膜,“不知怎样才能让苏少高兴呢?”

       苏傲冷嗤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打银票,啪的一声摔到了桌子上。歌女眼前顿时雪亮,满脸生花,立马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苏少?”

       苏傲厌恶的道:“只要你从新都的门口走到街尾再走回来,这些钱就是你的。”

       歌女不明就里的心花怒放,兴奋的道:“此话当真?”苏傲把那支烟点燃不屑的道:“一言九鼎,不过你若做不到也要受罚。”

       早被银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哪还顾得上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行人轰轰烈烈的下了楼,听说走一圈就能拿到巨额银票,新都饭店的门口一下子聚集了形形色色看热闹的人。

       街上一片雪白,耳边吵嚷嚷的人群一波一波不断涌来的艳羡之声不绝于耳,歌女兴冲冲的露出斗志昂扬的笑容。

       正要迈出胜利的第一步,苏傲喊了声停,毫无血色的脸上读不出内心的喜怒哀乐,道:“我没说让你穿着鞋走,脱了鞋光脚走。”

       歌女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灰突突的,生生的挤出了一丝苦笑,饱含畏惧的颤涩,“苏少,这,这怎么走啊!”

       苏傲低沉而让人不敢抗拒的道:“走,做不到要受罚。”空气瞬间凝结起来,乱哄哄的吵嚷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人也都收敛了看热闹的念头,不可思议的盯着场上的情形。

       慢慢脱下了皮鞋,就是一阵凉风打在了脚面上,试探性的把脚踩在了雪上,入骨的寒凉沿着脚心往上蔓延,回过头求饶似的看了眼苏傲,小心着道:“我不要那钱了,可不可以不走了。”

       苏傲拔出了枪对准了她,冷冷的道:“哪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歌女一见枪立马腿就发软,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苏少饶命,苏少饶命。”

       于校稚见情势不妙,急忙过来拉住苏傲道:“瑞林,实在犯不上跟个歌妓较劲。”苏傲便垂下了拿着枪的手。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勇气在雪地上行走,哪怕是拿枪指着头。原来不是所有的微笑都那么灿烂,哪怕你真心悔过。

       苏傲一下子扒开人群,喊了声高渐平回千音阁就急急的往回走。

       回到千音阁已是傍晚时分,冷冷的余晖斜斜地射在窗子上,打出了一道暗红的光。芊茵已经醒了,呆呆的坐在床上,她的目光也是呆呆的,对着窗外似乎遥望着远方,眼神里却没有聚焦点,模糊不清的。苏傲走进来,抓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期待的目光道:“芊茵,一辈子喝一种茶不会厌,只会越来越依赖。”

      “我们走,走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以后我再也不是苏少,我只是你的瑞林。”

       没有惊喜,没有抗拒,仿佛一切她都不为所动,芊茵默然道:“为什么我的生命里一定要有你?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因为你是苏少,你高高在上,你可以为所欲为。而我于你不过是一支鲜艳的折枝花,你只求插在瓶子里被你修剪的光彩夺目,而不惜它脱离了泥土灿烂几日之后的枝叶凋零。”

       她的悲戚在他的耳畔滑过,他的心被嗜咬的千疮百孔,仍要一点一点的补救回来,她的眼神那么空洞,冷得那么疏离,他觉得四周都是她的寒气,而他要在她寒气的包围里破茧成蝶,他颤颤的动情的道:“芊茵,我爱你。”

       “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你征服的欲望,你爱的是你最终的成果。”她淡淡的,思绪没有起伏没有波动,像晴朗的天空下平静的湖面,她抽出手,眼里浅浅的忧伤,转过头躺回了床里。

继续阅读:第二十五章 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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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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