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场恶战亦是在所难免,陈国将士率先出击,在战场上意气风发,步步逼近,而景雲这边则士气较弱,战略以防守为主,重在储蓄兵力。
而文舒容虽是想通了许多,却是如何也拉不下面子,她只得先在这城中再逗留一会。
按照与宁绾绾所制定的计划,陈国军队会轻而易举的拿下景雲一座又一座城池,而同时这也意味着,景雲军队必须不断被击溃。
文舒容曾动过心思,却被宁绾绾严肃回绝,“你只可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切不可直接告诉任何人关于我们的计划!我不能万分确信,那随行将士中,是否有陈国眼线。所以,在胜利之前,我们万不可轻信任何人。”
文舒容明白宁绾绾的担忧之处,为了事情发展顺利,为了不让枫郡晗产生疑惑,她们只能让这场战败来得更真实些,让顾明晨和枫郡晗,来个正面交锋!
自然,受伤也是在所难免。
第二次的交战,因为第一场的抗衡损伤太大,景雲依旧落于了下风,为了保存兵力,顾明晨和沈慕栎只得带兵退到后方阵营。
旧伤员未愈,又添新伤员,军营里最忙碌的,莫过于那些医者们了。
帐篷里哀嚎声不断,辅兵端换着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医者们也都在尽最大力以最快速度给士兵们止血、上药、包扎。
而在漫天泥土的那头,景雲失守的高高城楼之上,是陈国敌军敲鼓示威的欢呼声,与他身后帐篷里隐忍不住的痛呼声,形成强烈的对比。
顾明晨覆下眼睑,转身便踱步走向帐篷,迎面扑来的是灼热的气息,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涌进鼻腔,引起心头的不适,直令人忍不住干呕。
他的视线很快便被其中瘦小的那抹白色身影吸引了过去,只见她依旧干净利落的装束,束着高高的发髻,脸上是从容镇定的神情,时而盯着伤口微微皱起眉头,时而在恍然之时又舒展开来,又好似带着一丝淡乎其微的轻浅笑意。
她的额间已是大汗淋漓,发丝也已湿透紧贴着皮肤,只见她只是随手一抹,而那对黑眸,始终没有离开过伤口一眼。
她专注认真的模样,让这头的顾明晨却是欣慰一笑。
“眼光不错。”
秦鼎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轻挑眉头,一边打量着一边点头赞叹。
“你想多了。”
顾明晨收回视线的同时,只是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便否决了,而一旁的秦鼎却是似笑非笑,“别不好意思,那岚羽少主都可嫁与陈国为后了,你又何尝不可再另觅良缘?我瞧着这姑娘就挺不错,人美心善,她来的第一天,便与我打听过你的事,我看啊,也算是郎情妾意了!定不失为一桩美事!”
秦鼎在一旁越说越起劲,完全没看见顾明晨愈发黑沉的脸色。
顾明晨像是顾及兄弟颜面,只是在静等着秦鼎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舒容一直都是我妻。”
他的回应简单明了,毫无情绪波澜的嗓音又似是加了一分冷意,使得秦鼎干呵呵一笑便立马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昨日让我派出去的人已寻到你父亲,择日便启程出发,保准将你父亲毫发无损地送进将军府!”
“多谢。”顾明晨由衷的感激道。
秦鼎笑了笑,“何须客气,只要呀,待到这战争结束之后,你请我喝喝太上皇赏赐给你的那几坛上好的酒酿,我便心满意足了!说好了,定要喝他个一醉方休!”
秦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耳畔充斥着他的大笑声,而一旁的顾明晨,心情似乎也由此变好,望向远方的眼眸中,也充满了期待神色。
马车在这熙攘的集市中,无奈只能随着人潮的涌动而缓缓前进。
为了不引人注目,文舒容雇了个车夫来驾车引路,而这车内端坐着的,正是祁璟和文若澜。
在文舒容的百般劝说下,文若澜终是打消了带她一起走的念头。
路途刚启程,文若澜却似乎有了别的主意,既然带不走文舒容,那便把祁璟留下吧!思量间,文若澜缓缓开口,打破这车内的长久缄默无言。
“我早知这世间最险恶的莫过于人心的贪婪和野心,故而我才不愿舒容离开岚羽,以身涉险。”
文若澜看着那头低眸沉思的祁璟,轻叹了一口气,“舒容曾问过我,为何不愿将武功亲授与她,非要如此麻烦为她找个护卫,我便是害怕有这样一天,可偏偏,仍是没有防住!”
“那时她私自下山,我心想着她既是贪玩,便让她好生玩个几日,只要不接触朝廷之人便好。如此一来,竟逗留了一年有余,而祁璟你,也从未告知我她擅作主张的成婚。”
文若澜说着,轻轻阖上了眼,苦涩一笑,“祁璟,你记得你小时候与我请过的愿吗?那时,我见你人小鬼大,平日里沉默寡言却倒是藏了不小心思,你毫不胆怯,直言问我,‘宫主,待到少主长大,我可否娶她?’”
“既是如此,为何你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另嫁他人?”
文若澜的疑问让祁璟的眸子愈发的暗沉了,所有心事皆爬上他的眼瞳,却又在瞬间,被那抹轻笑克制压下,“只因她说,‘我喜欢顾明晨,他也说过,要娶我。’”
文舒容说这话时有多开心,祁璟便有多失落。他的眼眸里倒映着眉开眼笑的文舒容的模样,那对弯弯笑眼,正一寸一寸的吞噬着他的心。
他不甘,想要质问,却发现自己本就是一厢情愿!他不愿,想要抢亲,却终是在文舒容为他人穿上嫁衣时,无奈祝福。
“在这景雲上下,所有人都觉得我高攀,配不上他们的大将军。我向来不怕别人说什么,可就在我今日穿上这喜服时,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他依旧清晰的记得落在文舒容眼中的犹豫和彷徨,她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袖,弱声轻问道,“祁璟,我可以嫁给顾明晨吗?”
如雷灌顶,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静,没人知道那片刻之中他想过多少,又否决了自己多少次,也没人知道,当他那复杂的眼神中慢慢恢复原状,勉强展露笑意时的心酸。
他伸手为她顺理发丝,柔声道,“可以。”
只是一句应允,便让文舒容笑得格外开怀。
那日,他目送她离开那间屋子,却终是没有勇气看她挽上那男子手的动作,看她欣喜踏上花轿,看一看——那骑在马上的男人的容颜。
没有一声道别,他便决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