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清风徐吹,艳阳高照,人头攒动,细密如织。
本该是一片欢腾的局面,却是被一排排整齐的牢笼,所打破。
无数森寒的牢笼之中,关押着号称天衍界最为“穷凶极恶”的妖族。
细数之下,竟有数万之众!
细看之下,竟不乏有小妖!
细听之下,竟只剩下哀嚎!
细闻之下,竟起遍地腥风!
这其中,尤以最中心处,一个金铸牢笼最为瞩目。
八角镶龙首,嵌以血色美玉为目;
横杆修龙身,饰以白玉足银为鳞;
笼锁铸龙爪,造以玄铁精铜为趾。
犹可见其上残血,令观者无不颤栗。
空笼虽可见,却不见笼妖!
举目四望之下,一处占地千丈又余的空地之中,正有一少年,身形平躺,气息飘忽,似有似无。
这个少年,正是万妖窟之中,用尽全身力量意图得到自由的妖族少年——血殇。
而今,他即将作为人族天祭仪式的主祭,命殒于此。
因为撞击的力度太过霸道,他至今还在深度昏迷之中,不知外界的危险正在靠近。
说起来也怪异,这千丈方圆的土地,居然平旷到不生一棵杂草,甚至不带一颗小砂砾。
血殇静静的躺在那千丈方圆之内,俨然已是一件死物。
就连烈阳当头,也不曾感觉到丝毫。
人族中有修为高强的修士,手持长棍站在原地,看着地面之上的棍影与棍体逐渐缩小,嘴角不禁带笑。
烈日依然当空悬,清风依旧徐缓吹。遍地腥风宣末世,数万妖族难再存!
伴随着最后一点点影子,与长棍相结合在一起,数万人族手持棒槌般的鼓锤而立。
紧接着,一声声颇有规律的鼓声,接连响起。
“——咚!”
“——咚!”
“——咚!”
十声,百声,千声,万声,交织一片,沉闷遒劲,激荡万千!
一声声,一下下,扰乱人族思绪,带起妖族战意,沸腾天衍万族。
漫天鼓声不曾止歇,又有数万人族,手持丈许长号,朝天而鸣。
“——呜!”
“——呜!”
“——呜!”
十声,百声,千声,万声,交错纵横,浑厚哀伤,似泣似涕!
一声声,一下下,激荡人族情绪,平复妖族怒意,止息天衍万象。
天地间,再无它音。
“承蒙上天赐福,妖族为祸终报,人族日渐趋上,世代兴替轮换,终成今日辉煌!”
“然吾族虽辉煌,仍不忘天之幸,适逢乘虚仙纪,作此万年大祭,以效上天恩泽!”
“世间虫鱼鸟兽,天地晦明阴晴,人族生老病死,万灵存于世间,无不求之于天!”
“凡生灵之有数,凡物藏之无尽,凡生老之病死,凡兴衰之轮回,无不生之于天!”
……
一身披金丝玉衣,面戴鬼神蛇马面具老者,手持四棱法杖,立于千丈之地,口中念念有词。
细观其手中四棱法杖,却见其上刻有——日、月、天、地、山、河、人、神、五行、百兽,与万灵之图案。
看似繁乱之下,而又秩序井然,俨然一道道法则,存于其上。
忽而,老者身形颤抖,双手高举法杖,仰天高声吼道:
“愿苍天保我人族万年平安!”
在说完此句后,老者手中法杖不断在地上敲击,散发出一阵阵令人感到恐惧的气息。
“吼!吼!吼!”
数万妖族,纷纷在囚笼之中嘶吼起来,做着最后的挣扎。
也是同时,一道道怨念之气快速升腾,转眼便是将整个地域遮盖,昏暗如墨,不见天日。
而原本安定的百万人族,一同随着老者的话语,祈祷起来。
“愿苍天保我人族——万年平安!”
“愿苍天保我人族——万年平安!!”
“愿苍天保我人族——万年平安!!!”
声音激荡,直冲九天,竟有阵阵雷鸣之势。
语罢,百万人族双手高举,猛然在原地跳动起来。
一脚接着一脚踩在地上,发出如山岳倾覆般的巨大轰鸣声。
“嘭!嘭!嘭!”
声声炸耳,声声震天,声声不绝!
却说诡异的一幕,也正是在此刻出现。
原本寸草不生的千丈之地,忽然没有丝毫征兆的出现一股怪风。
紧接着,沿着整个地域的边缘,开始出现一只只巨大的石虎,形象凛然,威武八方。
固若金汤的大地,忽然震颤起来,所有人族的脚下,都有几分慌乱。
一股深深的恐惧之意,转眼已经占据心头。
无数人族纷纷低下头颅,微躬着身子。显现出无尽的臣服之意。
手持法杖老者,更是直接趴在地上,手足伏地。
“轰隆隆!”
一声震天巨响之下,上百石虎居然开始移动起来,似乎在朝着既定的位置移动。
细看之下,竟然有一百零八只之多。
这还不算完,在石虎就位之后,原地不知何时居然又多出一些石牛。
身形庞大无比的石牛,远远看去,浑身散发出无尽的力量感。
紧接着,石鼠、石蛇、石兔、石猪、石羊、石猴、石鸡、石狗、石马、石龙,纷纷出现。
远远的望去,一百零八虎在最外层,其次为九十九牛;
中间分列九十鼠,八十一蛇,七十二兔,六十三猪,五十四羊,四十五猴,三十六鸡,二十七狗;
十八马护佑九龙,位于最内。
每个石像高尽皆有数丈又余,人族在其身前,简直无法触摸其足趾,更不谈与之争高。
“——跪!”
虽然趴伏在地,但祭司老者丝毫不含糊,口中轻声道。
仅此一字,百万人族纷纷响应。
“——咚!”
只一瞬间,地上黑压压一片,所有人族尽皆顺从。
膝盖撞击地面之声,再度引得一方大地为之震颤。
气势不可谓不叫一个大!
“轰!”
众人跪地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覆压整个地域,尔后直接绵延至整个天衍界。
可想那股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
紧接着,一道圣光出现,原本黑压压的虚空,忽然出现几道亮光。
却在这时,异变突起。
那亮光还不曾有时间降临此界域,便是被一团黑云直接碾压,消失不见。
“嗡嗡!”
空间几度摇晃不定,似乎随时会因为一股巨大的力量,而坍塌下来。
向黑云上方看去,此刻正有两颗血盆大眼,发出血色的光芒,诡异的注视着天衍界的一切生灵。
而位于下方的诸族,对此却是不知半点。
“我苦等上万年之久,灵体终于可以降临此界一次,却遇到个与我同族的献祭,真憾事也!”
一座山岳般巨大的神灵,隔着虚空喃喃自语道,其声音似不属于九天,来自天外。
颇为艰难的吐出一句之后,他血瞳一闪,径直消失。
黑压压的云气快速朝着他消失的地方汇聚,卷袭,俨然找到一个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这幅壮观的场景,在地上诸族看来,却是实在有几分恐怖的。
天上,一团又一团黑色云气向着中心,汇聚,糅合,继而消失。
这场景就仿佛,万丈之高的天穹,被硬生生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将云气带走一般。
天衍界诸族,无不感到恐惧。
待得最后一丝云气消失,一道隔着虚空的传音出现。
“本尊一怒,定要此界生灵涂炭!”
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愤怒之感,传递下来,却是能够将诸族的心肺撕裂的。
献祭老者感受着那近乎死亡的味道,忽然瞠目结舌,楞在原地。
“是妖族虚劫境强者!我居然用人族给上神之物——献祭出一位上界妖族虚劫境强者?”
话语之中满是惊诧,恐惧,与颤栗之感。
更有无数跪伏在地上的人族,双手捂着胸口,面露痛苦状,简直生不如死。
“呃——嗯!”
血殇一声哀嚎,捂着脖颈径直坐起来。
抬头望向苍穹的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召唤着他。
“咦?”
九天之上的妖族似乎是发现什么怪异的事物,语气忽然一转。
忽然间,天地间腥风大作,黑色的妖风汇聚在千丈方圆,将血殇紧紧的围绕在其中。
就在血殇内心狂颤之际,一双血瞳径直出现,强大的杀戮之意,直接吹得血殇肝肠欲断。
强大,那是何等的强大?才能有这般大的威势!
渺小,我是何等的渺小?才会有这般畏惧之感!
一瞬间,血殇内心被压抑十年又余的强者之意,被彻底激发。
浑身的燥热感,瞬间就让他有一种,想要大吼一声的冲动。
这样的念头刚刚出现,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嗷!”
下一秒,爆发出一声猛烈的嘶吼!
压抑在内心十四年的委屈,积攒在内心十四年的愤恨,深藏在内心十四年的悲痛,只化作这一声嘶吼。
尔后,再度归于平静。
似乎,从未发生半点。
可谁知,以他为中心,上空的黑色云气,居然在那一声嘶吼之中,退避几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立于外界的人族,尚来不及思量到底发生何事,便是已经结束。
可趴伏在地上的祭司老者,却是将这一切,都已然看在眼中。
以他的位置看来,此刻正有一个千丈大小的黑色脑袋,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渺小到几乎可以被无视的血殇。
那黑色脑袋,不断翕动,似乎正与血殇说着什么。
仅仅分秒间,血殇猛然爆发出一声嘶吼,这一声吼叫,老者丝毫不怀疑,若是他自己全身接下,只有一死。
而九天之上那个巨大的存在,居然也因此被震退,更是消散部分形体,才得以停止。
这一刻,祭司老者的内心,忽然发觉,这番天地,也许真的要有大事要发生!
正这般思量着,却见那千丈大小的黑色脑袋,忽然退却。
分秒间,黑色云气便是再度消失不见。
而停留在原地的血殇,似乎被抽去三魂七魄般,僵死在原地。
仅仅是这一瞬间,祭祀老者瞬间感觉到,一股危险的味道,正在靠近。
忽而,一声愤怒的嘶吼,从先前黑色云气消失的地方,再度传出。
这一次,万千人族再难幸免。
有强者,七窍喷血而死;有弱者,更是炸体而亡。
先前浑身僵死的血殇,忽然开口道:
“——仅仅是一声虚化的吼叫,便能产生如此威势,若是本体降临这界,究竟会产生多大的破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