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后山,峰奇秀丽,春色昂然。
一位白袍袈裟的少年和尚盘坐于悬崖边上,面容安详,静若幽潭止水,稳如磐石生根。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自然,只有风声徐徐而过。
突然间,空气中传来一阵波动,青天从入定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一名白袍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刀削般坚毅的面孔,忧郁而深邃的眼眸让人为之动容,额前那张扬的发梢宛如丝丝雪白。
在青天眼里,面前的岳凡与过去相比,有了很大不同的变化。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岳凡给人一种自然、野性、忧伤、冷漠的感觉。而现在的岳凡,显得清爽又厚重、坚毅且内敛,让人感到平静。也许,岳凡已经把自己伤感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只是偶尔透过他忧郁的眼神,才能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悲伤!
青天打量着岳凡,而岳凡同样在打量着对方。第二次见面,青天也改变了许多,尤其是气质。以前若是给人以朴实平凡,那现在则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灵性,对,就是脱俗!
虽然青天长的很俊,但他给人的感觉已经变得飘渺自然,让人不会去在意他的年龄与外表。当你第一眼看他的时候,心中就会不由的生出一丝亲切感。
“阿弥陀佛--”
青天起身合十,微微一笑道:“李居士,小僧青天有礼。一别数月,心中颇为想念。今日相见,想不到居士已经跨入天道之境,小僧更是有幸目睹了居士创刀之势,非同凡响!善哉善哉……”
岳凡鞠首回礼道:“你好,青天小师傅……”
“小僧岂敢为师者,李居士叫小僧青天即可。”青天伸手扶住对方,笑容依旧道:“小僧知道李居士也不是拘礼之人,而且居士乃是我佛宗的恩人,又何必如此客气。来,我们坐下说话吧。”
两人盘膝而坐,岳凡也不再客气,直言道:“青天,我这次本是赴约而来少林寺,但我听寇前辈和空闻大师所言,说你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关江湖之外的消息,所以我想借机向你打听一下。”
“这……”沉吟片刻,青天一脸平静道:“李居士,关于你的事情,空闻已经全都告诉小僧了。既然居士问起,小僧亦不打算隐瞒什么,不过,小僧想知道,居士对江湖之外的事又了解多少?”
“看来,这次总算是问对人了。”
岳凡定了定神,强压下激动的心情道:“我听说江湖之外还有一个奇异的地方,名为‘修行界’,那里的人都自称为‘修士’,武功之高强,天道之境的高手更是居多,他们以修炼自身为本,远离红尘不问世俗,几乎未在江湖中走动。只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些‘隐士’掌控着江湖与天下大势……当然他们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他们。”
看着岳凡有些急迫的眼神,青天似乎能读懂什么,随即叹息道:“李居士,你不是江湖之外的人,也不了解江湖之外的事。所以,很多事我都不方便与你说起。”
“为什么?”岳凡面容沉静,但身子却是有些颤动。
青天淡淡道:“其实道理很简单,这就好比你是江湖与寻常百姓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而修行界与整个俗世之间同样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并且更加严格、残酷。”
“那又如何?”岳凡目光深深的投向对方道:“我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人家,可后来还不是双手染满了鲜血。寇前辈说的对,虽然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江湖之人,但我已经身在江湖之中……现在,我身在江湖之中,而唯一的亲人却在江湖之外,你叫我如何能舍弃!”
岳凡话音沉重,每一个字都表述着自己的决心!
“唉!”青天无奈的摇了摇头,仍劝道:“李居士,我知道你是一个坚强、执著的人,但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非常之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亲人既然已经远离江湖,那说明她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事亦如此,你又何必勉强呢?”
“本不是属于这里的人?难道……”
岳凡心头猛振,突然间他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万雅儿的身世之迷。
“雅儿本就是万爷爷从水中救起来的孤儿,不知道什么原因失去了记忆,若是她那大师姐所说地都是真的,那她们才是雅儿真正的亲人,而我岂不是……要是自己真的把雅儿带走,岂不是让雅儿再一次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想到此处,岳凡感到异常矛盾,他已经无法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佛无常在空常在,一饮一啄莫强求……”
青天见岳凡心神不定的样子,转而肃然道:“即便李居士已经跨入天道之境,可在修行界也算不得什么。那些隐士的力量与势力之强大,不是你能想象的,更不是你所能抗拒的,小僧实在不想居士把自己置于险地之中!阿弥陀佛--”
“危险?我还在乎自己吗?不!我的心都不在了,还会在乎什么?”静静望着眼前面容严肃的少年,岳凡忽然转移话题道:“青天,想必你是孤儿吧?”
“呃!”青天微微一愣,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随即点头道:“小僧自小便是被师父抚养长大,不知父母与兄弟,应该算是孤儿吧。”
“既然没有‘得到’的喜悦与幸福,当然不会有‘失去’的痛苦与期盼,拥有以后再失去,那种辛酸更是痛苦……”岳凡神色黯然道:“青天,也许你无法体会我现在的感受,眼看着唯一的亲人从自己身边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管以后如何,我依然坚持,这是我唯一的执著,哪怕只是一个答案我也不会后悔,还请你告诉我。”
“阿弥陀佛--”青天抬头对视岳凡,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份诚挚的笑容:“不得是为得,失去亦是得,小僧现在明白了。”
“青天,你……”对方蓦然的转变令岳凡感到疑惑。
“还请李居士勿要不用见怪,刚才小僧只是出言相试而已。”只听青天笑言道:“小僧并非迂腐之人,其实以居士对我佛宗之恩德,提出什么要求也不算过分,不过小僧还是把最坏的打算告知居士,希望居士能知难而退……可是现在看来,小僧如此作为却是显得多余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谢谢你,青天!”
“李居士不用客气,小僧和小米他们可是非常佩服你呢。呵呵~~”
“……”
一阵洽谈,二人之间的关系彼此亲近了许多。
“李大哥……”青天也不见外,直接说道:“实不相瞒,小僧也是身在江湖之外,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隐士’。”
果然如此!岳凡镇定的点了点头,显然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一些。
“其实修行界很大很复杂,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得清楚。不过小僧会把所知道的告诉李大哥,也希望你能有所准备……”
顿了顿,青天继续道:“据小僧所知道,我们这些所谓的‘隐士’,只是修行界很的一小部分势力,而且都有各自的势力,如‘飘渺峰’、‘葬剑谷’、‘无忧岛’,还有江湖上的三大禁地之二‘武神殿’与‘天门’,另外还有一个特殊的隐士组织‘圣域’。其中,‘飘渺峰’乃是隐是宗派里势力最为强劲的,而这‘圣域’正是在背后掌控天下走向的势力。”
“……”听闻青天所言,岳凡沉默了。他对这些隐世宗派的势力倒没有半点感触,而是在想如何能找到雅儿,一个个的寻找显然不太现实,先不谈上哪儿找,就算找上门去,别人又岂会搭理一个江湖中人?
似乎看出岳凡心中所想,青天唤醒对方道:“李大哥,我知道你很着急,但现在局势不定,你更应该冷静下来。”
“冷静!?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我该如何冷静?如何冷静?”岳凡痛苦自责,右臂用力一挥,远处山壁“轰”的一声震响,顿时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鸿沟!
“李大哥……”青天心下骇然,即便自己已经给了对方很高的定位,但是岳凡的强悍还是远远超出了他原来的想象。
“好强悍的一击!至少也是‘天道一品’,而且看样子,李大哥还未尽全力……就算是以刀入道也不可能如此强大吧?!厉害啊,厉害!”
轻轻甩了甩头,青天干脆不再胡思乱想。
宣泄过后,岳凡轻松了许多,深吸一口气问道:“青天,你知道这么多,那你是属于哪个隐世宗派的人?”
“阿弥陀佛--”
平复心境,青天回道:“小僧的师父,与小天、石乾、泉清他们的师父都算是‘圣域’一方的人,所以小僧也算是‘圣域’的人。”
“圣域?!”岳凡一怔,随口道:“那你们……”
“阿弥陀佛--”
青天打断对方,摇头道:“有些事很复杂,我一时也无法解释得清楚。简单来说,‘圣域’内部已经分为了两派,我们虽然算是‘圣域’的人,但我们并没有在暗中控制天下、江湖。相反,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守护神州之地,而我们最大的敌人则是‘魔门’。”
苦苦一笑,青天叹息道:“这次出山,小僧就是为了‘魔门’之事而来。”
“原来如此!”岳凡恍然,许多事连在一起,心里也逐渐明悟。
“李大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青天话音一转,望向岳凡道:“要不等这次‘武林第一大会’过后,我引你去见小僧师父,师父他一定知道如何帮你……其实,小僧的师父也想见见李大哥,只是为佛宗重建之事抽不出空来。”
“好!”岳凡想也没想便同意,毕竟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青天也不意外,微微笑道:“李大哥,可记得小僧请你来少林赴约一事。”
“呃!”岳凡一怔,差点把上少林的本意给忘了,随即道:“青天是说我身上修炼的功法一事?”
“正是如此。”青天面色一正,起身双手合十道:“小僧师父肯定,李大哥所修炼的正是我佛门秘传。所以我师父有个请求,希望李大哥能考虑考虑。”
“请求?你说。”
岳凡起身扶住对方,能让青天师父所求,必然不会是小事。
青天深深鞠了一礼道:“小僧师父希望李大哥能成为我佛宗的沙门护法。当然,师父说这并不是什么条件,只是他的一个请求罢了。”
“什么?!”
岳凡一时错愕愣在原地,心中转念半天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山道边又有人来,正是寇斐、空闻等人。
看见山道上寇斐等人出现,青天也不再谈论此话题,对着岳凡道:“李大哥,这件事关系重大,还请你好好考虑一下,等见到小僧师父在做决定也不迟。”
“好!”岳凡微微点头,不由长长出了口气,暂时把烦杂的心情抛开一边。
有时候,是非就如同不停逆转的旋涡,越是身在其中,就越是感觉到旋涡的庞大,若是不能超脱,那将会被它所淹没。
“李小子……臭小子,你终于醒了。哈哈--”
大笑声中,寇斐从远处跨步而来,数十丈距离,竟然只行了两三步,便站到了岳凡、青天二人面前,那份绝妙的轻功,当真是说不出的飘逸。
看见对方略带惊异的眼神,寇斐洋洋自得,开口笑道:“李小子怎么样,你看老夫这套轻功身法‘缩地成寸’还算不错吧?嘿嘿~~老夫我可是很低调的,所以很少用这套轻功,比武的时候都让着你呢。哈哈--”
“哦!是什么?”岳凡眼睛一亮,摆出一副接招的架势,心中正想着试试这次创刀的力量,谁知寇斐却顾作视而不见。
如此同时,空闻等人也跟了上来。
莫北瞧着寇斐那神气劲儿,心头很是不顺,一脸鄙夷道:“小兄弟别听着疯老头胡说八道,什么劳子叫低调?老头子我就从没见他谦虚过。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刚才那招明明就是跨入天道境界后,借天地之势施展的轻功手段,瞧他那副得意样。要是老头我没猜错,寇老头儿这招‘缩地成寸’也是才领悟出来的吧?嘿嘿!”
“你……”被人说破脸批,寇斐气得一脸通红:“好你个驼老头,老夫就是爱显摆咋得了?有本事咱们来练练,别像个娘儿们似的,只会耍耍嘴皮子。”话一出口寇斐就后悔了。
果然!一旁站着的久玄秀眉一拧,冷冷道:“寇斐!你那张臭嘴说什么?我们女人怎么了?怎么了?有本事你再说一次!哼~~”
“没,我没说什么,真的没说什么。”
寇斐身子一缩,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给缝起来。自己怎么就没注意身边还有个女人,而且是很凶的那种!
看到寇斐吃憋的样子,众人不禁莞尔,悬崖之上一时笑声朗朗。
此时,在京都皇城内笼罩着阵阵阴霾。
自从三日前,大明国师匆匆离开以后,大明皇室顿时动荡不安,而崇祯皇帝也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朝廷中的各派势力纷纷暗中举措,宫闱之内气氛异常紧张,隐隐透着血腥的味道!
御花园中,歌舞升平,一片欢声笑语,绿莺娉舞,而一名年轻男子正嬉戏在其中。
此人身着金丝黄袍,胸口秀有一条红龙栩栩如生,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目若朗星,可谓金光闪闪、贵气逼人,只是配合他脸上猥琐的笑容,一身气质顿时荡然无存。
“太子殿下,现在皇上病危,你应该相拌于左右,现在却在花园内如此嬉闹……这,这成何体统?”
“是啊!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朝中混乱,还需太子主持大局。”
“太子殿下身系大明安危,一定要慎言慎行啊!否则,万里江山葬之他人手中!”
“张老说的不错,还望太子殿下任重而道远……”
周围数名大臣恭身而立,一个个苦口相劝,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哼!”朱康太子停下动作,怒声道:“够了!你们是什么东西?尔等不过一届臣子,也敢来教训本太子?”
“太子殿下……”
“滚,都给我滚!”朱康太子打断话音,面色阴寒道:“你们要是再敢说半句,本王就把你们统统打入天牢之中。哼!”
小人岂能居大位矣!众大臣苦叹的摇了摇头,最后俱都颓然而去。
待大臣们离开,朱康太子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正要继续嬉戏,不料又有人来。
“老臣恒山,参见太子殿下。”来人正是太傅恒山。由于三公主朱静月与平乐郡主朱凤私自偷出皇宫,他受崇祯皇帝之命在外寻回二人。可是,寻人途中突然传来崇祯皇帝病危之事,他这才千里迢迢急赶回来。
再怎么说,太傅恒山也是两朝皇师,岂能怠慢,是以朱康太子挥退众人,只有下一位中年太监在一旁伺候。
“原来是太傅回来了,无须多礼、无须多礼,快请坐下说话。”朱康太子整了整衣衫,自顾坐下,一脸淡定。
恒山仍然站立,恭声道:“皇上病重不起,此次老臣前来是希望太子能暂主朝局之事,不然……”
“太傅失言了。”
朱康太子一阵不耐,打断道:“自古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父皇并未西驾,也没有禅位与我,我身为人子又如何能代父执政?而且朝中之事有众位大臣便能应付,哪用得着我。”
“……”恒山不言,心中却是暗暗惊讶,对方竟能说出如此理直气壮之言。难道在太子背后还有黑手?为什么国师刚走,皇上便病重不起?难道一切都是巧合,还是……越往深处想,恒身越是觉得一个惊天阴谋笼罩着整个皇城。
朱康太子撇了撇嘴,懒洋洋的道:“太傅还是请回吧,国家大事还有需要仰仗太傅和众位大臣呢!”
“太子殿下……”恒山还要相劝,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将他所言打断。
“老臣秦瑜,参见太子殿下……”
朱康太子见到来人,一脸笑容道:“丞相无须多礼。”
秦瑜站立,转向恒山道:“原来太傅回来了,未及时拜会,失礼失礼。”
“哼!”恒山面色不善,借故离开此地,心中却是在另作打算。
“太傅这走了?那秦瑜不送了,呵呵……”秦瑜悻悻一笑,眼睛眯成一线。
待恒山离开,朱康太子不屑一笑道:“他们以为我是白痴不成?无兵无权的一国之君我做来何用!我那父皇一日不死,兵权一日无法集中在我手里。让我上位,还不是让我当个傀儡,哼哼!想要我坐政,除非把兵权交出来。嘿嘿~~”
“太子英明!”秦瑜面色恭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不知是为何意。
“小文子……”朱康太子叫过身后的中年太监道:“灭杀之事进行的如何?”
“这……”太监一脸媚色道:“回禀珠子,本来我们的人快要得逞,不料三公主身边突然出现高手相救,我们的人无法下手,所以……”
小文子原名文斌,乃是太子心腹。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可谓皇宫内除了国师之外第一高手。只不过,朱康太子不仁,文斌面对这位脾气暴戾、阴晴不定的主子,心里仍是步步谨慎。
“哼!”朱康太子眉头一皱,冷冷道:“这么多人都杀不死那丫头,要他们有何用?”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文斌面色苍白,不由把目光投向秦瑜,希望对方能为自己解围。
“咳咳……”秦瑜轻笑道:“太子无须生气,现在大局在握,一切将会水到渠成。三公主势单力薄,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依老臣之见,这件事就交给闻斌亲自去办足以。”
朱康太子微微颔首,恢复平静道:“那好,小文子你听着,这件事就由你亲自去处理,要是失败,你把自己的头带回来就行了。”
“是是是。”文斌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连忙应声而去。
朱康太子与秦瑜相对一笑,随即招来舞女,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费尽心思得一桑隅,这次要是成功,丞相可居首功!”
“太子客气,乱世之主能着居之。以太子雄才伟略,定能成为天下之主。”
“好!说的好,说的好啊……来来来,我敬丞相一杯!”
“不敢居功,请太子共饮。”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