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刘府……
此时,正院子中央、屋顶上站满了大群护院,他们手拿刀枪棍棒、弓弩暗器,将角落处的龙俊、丁毅牢牢困在白色迷障之中。
为首之人身着锦衣华服,头顶青天、体形臃肿,犹如一粒变了形的汤圆,此人正是刘家之主刘奎德。而在他旁边站着一位面黄如蜡的白发老者,颧骨突起、眼神狠辣,刚才放冷箭之人便是他了。
见龙俊二人不言不语,刘奎德心中早已不耐烦,故而怒声呵斥道:“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听着,再不说出朱阳二人的下落,刘某定叫你们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
“阿俊,这姓刘的也太毒了吧?居然说要我们死无全尸,又不是我们把他儿子给废了!他娘的,要是以后是让我遇他儿子,老子非得再废他一次。”
“管他想干嘛,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可惜霹雳弹上次用完了,要不然老子非把这里炸个稀巴烂不可。”
“你想得到好……”
龙俊与丁毅相对而视,不由苦苦一笑,几次逃命都是依靠外力,如今失去了这些依仗,二人如何自处?经过刚才的反省与转变,二人浮躁的心情总算冷静下来,赶紧思索逃命之法。
白烟散尽,角落处的龙俊与丁毅浑然无力的靠背而坐,苦涩的面容似乎只写着二个字--“痛苦”。
这时,一个干瘪的声音突然叫道:“两个臭小子,现在知道厉害了吧!竟然敢打我们刘府的人?我看你是王八上吊,嫌命长了不是?嘿嘿嘿……”
说话这人就是刚才那位刘麻子管家,这厮吃了三人的大亏,心中怨气自然极深,此时看到对方如此模样,心中自然痛快的不得了。
刘奎德见状怒气稍息,正要上前问话,身旁老者阻止道:“刘老爷在此便可,小心着了这两个小鬼的道儿。”
俗话说的对,姜始终是越老越辣!这一点形容在这老者身上再合适不过。
“呃!祝老说的是。”刘奎德微微颔首,随即望向龙俊二人道:“臭小子,快说那姓朱在哪儿?你们要是乖乖说出来,刘某倒可以饶你们一命。”
龙俊、丁毅虽然表情未变,心里却是恨死那老头儿。他们二人现在本就是装模做样,希望降低对方的警觉来个突然袭击,谁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还不忘小心谨慎,最后令二人的打算化为泡影,看来这次是遇到硬茬了。
看着二人虚弱的摇头,刘奎德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软的不行,那刘某就来硬的。来人……”
话音未落噶然而止!就在众护卫有所行动之时,龙俊、丁毅突然爆起,同时撒出两把白色的粉末!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白色的粉末借着风势漫天飘散。一时之间,整个大院弥漫着石膏腐蚀的气息。
“这是什么!”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祝老连忙喝声道:“大家赶紧闭气,快点散开……”
“啊!我的眼睛--”
惨叫之声惊醒众人,却是一名护卫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疼痛难当。其余之人见状以后猛然腿开老远,闭着双眼挥动着双手,生怕被那未知的粉末给撒到身上。
“给我放箭!灭了他们,灭了他们--”盛怒之下,刘奎德也顾不得疑惑对方二人为什么没有中毒,大力挥动着手臂,房顶之上的弓弩手,天空之上箭如雨网。
“小钉子,动作快点!”不等对方开始,龙俊一个闪身挡在丁毅面前,随即抽出左手剑轮中的“紫柔”一阵狂舞。
人如磐石,臂动千影,身若虚实,剑意不定!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这小子居然会如此了得的剑法,虽然有还差些火候,可日后不难成为一代剑道宗师!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那他的师门……”
祝老看着龙俊所舞的剑法,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继而面色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沉吟片刻,祝老对着身边的一名近卫悄悄吩咐了几句……护卫连连点头,然后朝着后院跑去。
箭雨被龙俊挡下,身后丁毅连忙从怀中掏出四个小瓶,稳稳夹在五指中间。只见他双手齐动不停的摆弄着,神情异常谨慎,即便汗如雨下,也不去擦拭。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祝老眯了眯双眼,直看着前方二人的动作却没有多说什么。而刘奎德见久攻无果,更是怒不可竭,继续喝声催促。
“祝老,这两个小子太多厉害,能不能麻烦您老出手将他们擒下?”
刘奎德目光依稀的望向祝老,后者沉声道:“刘老爷,这两个小子不是一般人,我看这事还是等少主来了再说吧!否则要是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这事恐怕就难办了。”
“这……”刘奎德心有不甘,却也不好逆了对方之意。
“行了!哈哈哈--”
就在这时,传来丁毅兴奋大笑,龙俊听后激动不已,手剑微微颤动差点露出破绽,吓得他立即收敛心神,保持冷静。
“不对!”祝老察觉异常,疾身闪过,向着场中直逼而来。
由于对方之人加入场冲,箭雨自然停住。龙俊感到压力一减,精神再次振奋,猛然蹬地迎上前去。
“蓬!蓬!蓬!”
拳脚相撞,摩擦出一声声破响。
“先天高手又如何?”龙俊收剑用脚,一连三踢,使出十二分力道将对方击退数步,而自己也被反震围墙之上,只留下一道塌陷的印记。
被龙俊一招击退,祝老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未成先天高手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量,随即念及对方年纪轻轻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位年老之人难免心有不平。
借着短暂的间隙,龙俊赶紧抽身退下,张口喊道:“小钉子,现在就看你的了。快!快点……”
“阿俊放心,老子保证让他们大吃一顿!哈哈--”
丁毅顾不得擦干额头上的冷汗,翻手甩出弄好的四个小瓶,朝着周围砸去!
祝老本想再上,待见此状暗叫不好,于是一个折身又退回刘奎德旁边。
“破--”
“蓬蓬蓬--”
几声脆响,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小瓶碎裂开来,然后地上冒起阵阵白烟,渐渐扩散至整座大院!
“咚!”
一名护院无声无息的倒下,眼中失去了应有的神采,紧接着周围的护院同样挨个倒下。
“咚、咚、咚……”
刘奎德一脸愣然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中慢慢露出惊骇,硬是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若非旁边那位祝老用罡气将他护着,恐怕他的命运也会同周围之人一样。
祝老眼路凶光,手中不由摸出一只飞标,听辨出方位后用力打出。
“当!”
烟雾中传来一声金属的交响,祝老微微愣了愣,然后陷入沉静。
毒雾撒开,大院内一切恢复常态,只是地上残箭断枝散落四处,院中近百名护院全都倒下,只有房屋顶上还有数十名弓箭手还愣在原地。
“怎么,怎么会这样?”刘奎德木然的环顾周围,连自己的管家都倒在地上,激烈的情绪终于爆发:“人呢?!他们去哪儿?人呢?臭小子!两个臭小子……老子一定要把碎尸万断!碎尸万断!哇啊--”
刘奎德放声撕喊着,心中极为不甘。这一切本来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本想将龙俊丁毅二人抓起来,然后威胁朱晓阳,谁知自己却惹来两个煞星!
“你们这群饭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去追!?”
“且慢!”
祝老见刘奎得如此冲动,连忙阻止道:“刘老爷不可意气用事!这两个小子来历不凡,不能太过激进,还是先探清他们的底细再说吧。”
唯一的儿子被废,仇人又被放走,现在又吃了个哑巴亏,这叫刘奎德如何不恨?如何冷静?要是其他人阻拦自己,他早就翻脸,奈何眼前之人偏偏不是一般的外人。
“这,这……”
正当刘奎德为难之际,一名穿着白衫罗衣的绝色女子缓缓从侧院内走来,面色沉静的道:“二叔还是算了吧,既然他们都走了,又何必再追。而且,就算把他们抓了也没用……”
“止梦,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刘奎德一脸愤然,却不敢对自己的侄女撒半点怒气。因为此人正是公孙世家的小姐公孙止梦。
这刘家与公孙世家渊源颇深,而公孙止梦的父亲正是刘奎德之兄,只因为入赘公孙世家后很少再回刘家,是以很少有人会知道这刘家真正的底细。
“少主。”祝老走上前道:“刚才那两个小子身手都是超一流,而且暗中还有高手……”
公孙止梦摆手阻止道:“祝老不用再说,这些我都知道,刚才那暗中之人也不是好惹的,你不用介意。”话音一转,接着道:“二叔想开些吧……你可知道,他们二人是谁?”
“他们谁?”
刘奎德与祝老不有一愣,心中惊异无比。众人皆知江湖有才女慕容,却很少有人知道公孙止梦的智慧。但与公孙止梦真正接触过之人才知道她的睿智。能让公孙止梦如此慎重,二人如何不感到惊异?
吐了口兰香,公孙止梦缓缓开口道:“最近江湖上都有关于他们的传闻,想必你们也听过这两个人名字,龙俊与丁毅,而他们的师父就是‘刀狂’李岳凡……”
“什么?!是他们!!”刘奎德大惊失色,祝老更是暗暗庆幸对方二人安然无恙,要不然……想想以后的后果,那就是阵阵寒悚。
回过神后,刘奎德正要说话,大门前匆匆跑来一名小厮。
“老爷,禀告老爷,门外‘迎来客栈’的杨掌柜前来拜访。”
“是他?”刘奎德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顾及其他,不耐烦的道:“这老狐狸来这儿干什么?让他走,就说今天不便见客。”
“这……”小厮踌躇道:“老爷,他让我把这清单交给你。”
“这是什么?”刘奎德狐疑的接过清单一看,顿时大怒:“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莫要以为刘谋怕了他……让他滚,老子不给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小厮小心翼翼的道:“杨掌柜说,老爷要是不给,他们女东家就亲自来讨还。”
“气,气死我了!”刘奎德捶胸顿足,一旁公孙止梦二人看了不禁摇头。
“老爷,那我们给还是不给?”小厮额头已是冷汗直流。
“给!他们要多少都给他们!”刘奎德抓狂道:“让他们去买棺材吧,老子总有一天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龙俊、丁毅刚跑没多远,一个人影闪现,落在二人面前。
“怎么是你!”
来人一身黑袍,背负长枪,不是王充是谁。
“你们两个还真够白痴的,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就敢去招惹人家,真不知道是你们两个苯,还是李岳凡那小子白痴!”王充声音冰冷,眼中却是流露出一丝笑意。
龙俊怒瞪着对方,丁毅更是愤然道:“不许你说我师父。”
“哦!”王充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眼睛一转,龙俊面容忽转:“你一直在旁边偷看,刚才怎么不出来帮忙。”
王充托了托下巴,淡淡道:“依靠别人,你们永远也只是两个臭小子!”
“哼!”龙俊瞥了瞥嘴道:“老王,你刚才去哪儿了?”
“办事。”王充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待会儿呢?”
“还是办事。”
“……”龙俊汗然:“去哪儿?”
“洛阳。”
“嘿嘿,正好,那我们跟你一路吧!”
“谁跟你们两个白痴一路。”
“要不你跟我们一路?嘿嘿!”
“滚!”
江湖之外江湖远,红尘之内尽人间。
青山脚下,红尘不远,城中喧闹的气息张显着世俗的繁华。
岳凡独坐在高岗之上,周围一片冷清,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萧索。而“凶兽”小火则静静的趴在旁边,不时扭头张望,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山下的一切。
“小家伙,你看下面忙碌的人,他们虽然平凡,却有着自己的追求,不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权,亦或者是为了生活……”
摸着脖子上的“丹心石”,岳凡感到有些沉重,续而吐了口气道:“在很久以前,我也是他们其中一个,为了生活,为了家,很普通、很平凡……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平凡的生活没有了,亲人不在了,朋友离开了,家也被毁了……”
“嗷呜--”
小火轻声吼叫着,尽管它无法理解岳凡语言的意义,却能体会到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情,那是内心深处的纠结。仇恨、悲伤、哀怨、自责……还有坚强与不屈!
抚了抚小家伙粗糙的皮毛,岳凡淡淡道:“走吧,这次我们就不进城了,那里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继续赶路,以后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不能停留……至少,现在还不能。”
说罢,岳凡起身而立,挺直的腰身像是能支撑起一切困难与压力。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包袱,这些都是自己的责任与羁绊!
“嗷呜、嗷呜--”
岳凡正待离开,小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冲着不远处的山坳“嗷嗷”直叫。
“恩?”有感异常,岳凡顺势望向前方,却是一片空白。略微沉吟,他随即展开灵识,发现山坳深处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上前一看,山坳处的峭壁上正躺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着紫袍大褂,手抱铁木拐杖缩成一团,苍白的面色,干裂的嘴唇,无力的呼喊,奄奄一息的生命……
岳凡略作沉吟,便直接跃到山坳峭壁之上将老人救起。
也许是生命的奇妙,也许是岳凡高超的医术,两个时辰过去后,这位快要咽气的老人渐渐回复过来。
老人面色红润,呼吸也略微顺畅,仿佛在熟睡,岳凡一直默默照顾左右。
又过去许久,老人幽忧转醒,缓缓睁开浑浊双眼打量着四方。当他第一眼看到岳凡和小火的时候,内心不由的悸动。
坐在自己一旁的是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的猎袍,背着一个奇怪的匣子,相貌平平却是显得刚毅,尤其是那深邃的眼眸,冰冷锋利之中搀杂着深深的悲伤,让人无法描述,浑身上下散发着孤独与寂寞。很难想象,一个人,要经历过多少次人生的挫折,才会赋有这样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神和孤独的内心!
还有那只奇怪小兽,似乎在那里见过,却是记不起来……
“谢…谢谢!谢谢小兄弟救命之恩。”
老人用干涩的声音说道,然后慢慢撑了起来。
“没什么。”岳凡微微点头便不再多说。
老人笑了笑道:“小兄弟为什么要救我?现在乱世之中,很少有像你这样爱管闲事的人了。”
“不知道,救了便救了。”
岳凡回答的很干脆,老人反而一阵愣愕,张口道:“世上皆有因果之说,既然已经发生了,又何必知道原因,小兄弟比我这老头子看得开啊!不过小兄弟心怀慈悲,在这乱世之中当属难得的好人呢。”
心怀慈悲吗?岳凡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问道:“老人家是怎么掉下去的?”
“天数啊!都是天数……”
精神好了许多,老人苦笑一声道:“前些日子老夫心有所感,于是夜观天象,发现中州地方会有异动,所以前来看看,谁知走到这山坳的时候,异象显世,突然之间天摇地动,我未站稳便被摔落在峭壁之上……算算时间,今日已是第七天了,要不是遇上小兄弟相救,老夫怕是得葬身在这荒山野岭之地了。”
岳凡闻言不禁动容,一个人能在这地方独活七日,心志岂是一般,更何况还是一位不会武功的老人。可转念一想,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异象因自己而起,现在却是救下这位与自己有联系的老人,难道真是因果之说?
甩开复杂的想法,岳凡淡淡的指着山下道:“老人家,前面过去就是一座城镇,既然你已经没事,那我就走了。”
岳凡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要离开,这时老人再次开口道:“咦!小兄弟且慢……”
“有事?”
“小兄弟,老夫看你身上的煞气似乎很重啊。”
停下身形,岳凡静默片刻后淡淡道:“老人家说的对,我杀过许多人,很多很多,虽然每次我都会努力去记住他们的样子,但我始终算不清楚死了多少人,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呃!”老人意外的望着对方,没有害怕,也没有鄙夷与冷视,只有惊然与温色!最后叹息道:“孤星独照世,煞气天妒行……我观小兄弟天庭硬朗、面相刚毅、口鼻直壮、无曲无折,如此性格定然要受许多挫折,若是想要改变现状,自己就必须要有所改变……”
“得到与失去,有时候很难去衡量。”
岳凡静静的听着,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异样,看着眼前的老人,他突然想起一个陌生人,那是很久以前,在景德镇荒宅中偶遇的一个术士“不戒”。
顿了顿声,老人接着道:“我看小兄弟面神隔阂,似乎在找什么人吧?”
“恩。”岳凡点头。
老人掐指算了算,最后摇头道:“小兄弟身负奇命异格,老夫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老夫认为,在哪里失去的就应该在哪里找回,小兄弟不妨试试。”
“在哪里失去的就应该在哪里找回?”
岳凡默默念了几句,依然无法领会其中之要义,随后带着小火离开。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老人心头万分感慨,喃喃自言道:“这人实在太冷了,难道会是他?唉!罢了罢了,命数终敌不过天数,以后如何,谁又真正算得清楚?这次等找到师弟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老人从怀中拿出一面紫金罗盘四方演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