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内还有别人。
宋景彦跟大爷一样坐在那张独属她的沙发上,喝咖啡的间歇看到顾君齐进来。
放下杯子说:“拜你所赐,我的存在也曝光了,现在连酒店都住不成了。”
顾君齐回敬他:“又不是鬼,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再说了,回家吃住都不用自己操心,肯定将你当太上老君一样供着,不是挺好的。”
宋景彦哼声:“惨过坐牢。”
韩敬修轻叩了两下桌面,问顾君齐:“有概念了吗?”
问到这个顾君齐忍不住脸红,本来上午去中创就是为了寻找灵感的,哪知宋微然兽性发作。
宋景彦盯着她:“想什么呢?脸红得跟苹果似的。”
顾君齐一脸天真:“苹果不是青色的?”
宋景彦苦笑:“这是重点?”
顾君齐一耸肩,表示忘记他说的重点是什么了。
宋景彦虚指了她,觉得物以类聚实在不假。
至于顾君齐装疯卖傻的本事韩敬修倒是很知道,若有似无的笑了声,告诉顾君齐:“没有概念慢慢找,没事的话跟景彦聊一下。”他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着,吐了一口烟圈说:“我还有个会要开。”
顾君齐点头:“好好,你先去忙。”
人一走,顾君齐就说:“先前谢谢你了。”
宋景彦一撇嘴:“算你有良心,没有白挨你老公一拳。”
顾君齐大吃一惊:“宋微然打你了?”
“很稀罕?”宋景彦冷笑一声,接着说:“从小到大他打我的次数数不胜数。”
“他为什么打你?”
宋景彦的神色变得奇特起来,顾君齐细细的端详,觉得是叛逆。
就听他说:“他觉得我时常觊觎他的好东西。”
“事实呢?”
“事实我只是习惯找他的晦气。”他就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说完之后哈哈大笑。
顾君齐嘲弄说:“还是打得轻。”说着凑上来,眯着眼睛看他嘴角变色的那点儿肌肤,因为他的白净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一看,宋微然下手够重的。
宋景彦灿烂的笑容一点点凝在脸上,身体不自在的往后缩。她的身上有一种温软的香气,像小孩子身上的味道那样干净清澈。而她眯着眼的样子像小狐狸,宋景彦觉得再可爱的狐狸也是精,骨子里自带魅惑。
顾君齐嘟囔了一声:“我以为你们兄弟两人的关系不错的。”
“他压根就没把我当男人看过。”
“可他也没说自己有一个妹妹啊。”
宋景彦告诉她别闹。然后说:“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在宋微然的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子,所以稍微的不听话就会对我拳脚相向。这些年真的是被他给打叛逆了。”
“我看你的叛逆倒是更像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事怨你哥不地道。”
宋景彦靠到沙发上说:“一丘之貉,真是一点儿不假。”
“没想到你还会说成语。”
宋景彦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我更是没想到,没想到宋家的两个女人对你的敌意竟然这么大。”
顾君齐瞬间眼光暗淡,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她的存在仿佛就是对宋家两个女人最大的挑衅。也就是人们所谓的“眼中钉肉中刺”,无时无刻不想将她剔除去。
她故作漫不经心的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妈和你姐是非常非常讨厌我的,无时无刻不想把我从宋家赶出去。”
这回他亲见了,该知道一点儿都不假了。为了逼宋微然就犯,甚至不惜搬动媒介。简白平时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这一回却连宋家的脸面都不顾及了。有了后选人果然不一样了。
“我看宋微然是站在你这边的,有他在,相信也没人能将你怎么样。”
这也是顾君齐欣慰的地方,以至于嫁到宋家这么多年,其实并未承受多少迫害。
不由感叹:“是啊,好在你哥是向着我的。”
宋景彦站起身:“最受不了无聊的人们晒幸福。”
顾君齐见他就要离开,叫住他:“你别走啊,我还要从你身上找灵感的。”
宋景彦没回头:“你又不爱我,从我身上能找到什么灵感,去找你男人啊。”
御用模特离开了,顾君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概念。
对着一张白纸发了一会儿呆,索性扔到沙发上,去窗边看风景。
这里的采光很好,望出去的视角也不错,可以看到远处的江水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白链,而江两岸的建筑楼群参差林立,隔着一面窗子看出去静寂无声。可是,非常壮观。
顾君齐还从未站在这个角度打量大半个江城的盛况,只觉得美不胜收。
“谁要你中午放我鸽子的?”
声音近在耳畔,隐约连气息都感知得到。
顾君齐吓了一跳,蓦然转身,黑白分明的眼睛张得大大的。
韩敬修一侧手臂按在玻璃窗上,表情莫测的盯紧她。
见她只顾发呆,他缓慢的:“嗯?”了声。
顾君齐受不了这样的暧昧姿态,不由自主的向旁边蹭了蹭,直到脱离他的困制才说:“中午因为一点儿事,没能赶过来。”
“什么事连我的电话都不能接听,还要别人替你接听?”
“你误会了,那会儿我不在,我老公就顺手替我接听了电话,他也不是有意的。”她一脸抱歉的说:“韩总,实在不好意思,不然今晚我请你吃晚饭当是赔不是吧。”
韩敬修转身就走,冷冷说:“你当我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么?”
“什么?”
韩敬修走到桌子前说:“先回去想概念吧,不要让我看着揪心。”
顾君齐想,这样的大人物肯定没被人放过鸽子,所以一时间心里过不去。她也不想留在这里给人添堵,况且相顾无言,所以拿上手包迅速离场。
韩敬修接着又点着一根烟,心里烦闷,就一根接一根的抽,很没有节制。
中午宋微然语出不善,隔着听筒都能听出挑衅的意味。
韩敬修想象宋微然冷清又得意的表情,整个抑制不住的苦笑出声。当真是自找的,围着他韩敬修打转的女人不计其数,平日看都懒得看一眼。却因为一个有夫之妇就要看人家的脸色,说出去只怕会被笑死。
烦燥的将半截烟按进烟灰缸里,今天的工作没有半点儿效率,明知要换一种心情。于是,给朋友打电话,一起约着去酒吧喝一杯。
中间有人打笑他:“敬修这个样子像失恋了,近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事关他的八卦在圈子里一直都很热靡。郭泉的话一出,大家将目光齐聚。
韩敬修坐在沙发一隅暗淡的灯影里,低调的喝了几杯酒后,已经微微有些上头。不耐烦的抬起头说:“听泉子胡说八道。”
郭泉推开怀里的女人坐过来。
“别啊,大家都是哥们儿,有什么事情不能明说。你要是真有了,我们也替你高兴不是。”
韩敬修将杯子里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告诉他:“你想多了。”
他起身出去。
走廊的灯光错乱-交织,喝了高度酒的缘故,这会儿脑子一阵一阵的热。想起同顾君齐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样混乱吵杂的环境中。她指着自己脑门上虚无的标签给他看,当时只觉得此女古灵精怪,叫人乐不可支。哪里想到有朝一日那个让自己笑开怀的标签会变成情感的封印,如如来佛祖粘在五指山的封印,即便他是拥有七十二变的齐天大圣,也只是束手无策。
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憋闷,连神色都恍惚起来。他靠到走廊的墙壁上,寸步难行。
不远处的舞池里影影绰绰的一堆人影,无数女人如水蛇一样扭动腰枝。只要他韩敬修随便的钩一钩手指都会有大把的女人前仆后继,可是,他仿佛是失去了那种能力。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紧紧盯着,徒劳无获。
那酒的后劲很强,泛上来了,滋味难耐。
有熟悉的人过来架起他:“喝多了吧?”
韩敬修发心中的怅然:“受一个人的影响无心工作,觉得烦燥。”
“你雷打不动的人物,谁会影响到你工作啊?”
韩敬修仿佛是在心里一字一句的念:“顾君齐……”
除了那个女人还能有谁。
他的头脑混乱,所有与之相关的画面都像放电影一样,在头脑中徐徐放映。
他痴痴的望着,或喜或悲,像个傻子。
这就是所谓的为情所困,各种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宁夏看了一眼时间,开始整理手边的东西。
李琛快步走过来说:“宁姐,有任务,出发吧。”
宁夏收拾包的动作一顿,抓起证件训练有速的起身。出来了才问他:“怎么了?”
李琛说:“中创有动静。”坐到车上,将一杯热牛奶给她:“先把这个喝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晚饭。”
宁夏有些心不在焉:“谢谢。”
路上了解到原来高考体检结果出了问题,一名女生的验血报告显示怀孕,遭到了老师的训斥和同学的嘲笑,该女生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在房间里割腕自杀,被家长及时送去医院抢救才免于危难,再度检查之后发现怀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所以,现在女生家长正扯了横幅在中创前讨要说法。
因为一张错误的体检报告,女儿不仅名声扫地,还险些失去生命。现在就连高考的心情都受到影响,家长执意要求院方给予一个合理的说法。
各大媒介闻风而动,新闻部将这个任务分配给了宁夏和李琛。
宁夏双手握着杯子,望着窗外不说话。
这种事情不少见,前不久其他医院也出现类似的事情,孩子胎死腹中,家属在医院前公然讨要说法。
最后不见得会占到什么便宜,大都赔偿了事。可是,对于一个医疗机构名誉上的毁损,想挽回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李琛打着方向盘说:“高考季,还是跟学生挂钩的事,中创这回会非常麻烦。”
宁夏看了他一眼说:“你可能不了解宋微然那个人,他解决麻烦的本事一流。”
李琛说:“这点我不怀疑,放眼整个江城,中创绝对算同业中的翘楚,只能说明掌舵人本事非凡。”
宁夏笑了笑:“能驾驭这种男人的人,岂不是更加了得。”
李琛侧首看她:“宁姐,你说的是你那个朋友吧?”
宁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沿一直挡到眼下说:“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自从我上初中,就再没跟人绝过交。”
“你是在跟我炫耀你人缘好吗?”
“你想太多了,我没你那么幼稚。”
宁夏伸手拍他的脑袋:“谁家的孩子啊,那么没大没小?”
李琛皱起眉毛。
“不许打头。”
宁夏说:“好。”接着又打了一下,转首看向窗外,总觉得这样的时光叫人异常开心。
等到他们抵达的时候,中创已经聚集了很多记者。
医院已经有相关负责人出面协调解决。
当然不会是宋微然,如果不是影响力很大的公众性-事件,宋微然是不会轻易出面的。
宁夏夹杂在人群中例行访问。
大家七嘴八舌的,场面堪称混乱。
沈青青已经准备下班了,担心宋微然,从诊室出来后直接去了楼上。
宋微然倾听完王安丰的汇报以后,站在窗前向下望。楼下人影攒动,整个中创仿佛闹市区。
想起读研究生的时候,也是家境最为不好的时候,国庆节这样的法定假日不能休息,找了兼职去赚外快,坐公交往返。
有的时候坐那种两层的公交车,由其坐在最上层的时候,经过市中心的站牌往下望,密密实实的全是人头,拥挤在一起,看得他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沈青青敲门后走进来。
宋微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怎么还没回去?”
沈青青坦然说:“担心你啊,所以就上来了。”接着问他:“楼下这个样子你怎么回去?”
记者连带家属将中创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而他的车子记者都认得,无论开哪一辆离开,都会被中途拦下。
宋微然不急不缓:“看看再说,你先走吧。”
他坐回到沙发上。
沈青青说:“不然坐我的车离开,否则你不知要回去到几点。别忘了那些记者个个都很执着,守株待兔是他们的长项。至于那些家属,讨到说法之前也不会轻易离开。”
宋微然淡淡说:“看出他们是有备而来?”
沈青青笑笑说:“只听说中创价码开的不低,可是对方不肯妥协。”
何止,但凡讨要说法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性,无非就是要赔偿损失外加院方道歉。可是,这一回很特别,他们更像无所求,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让中创名声扫地。所以,不论处理人提出怎么样的条件,都被断然拒绝,而对方也不肯说出自己的想法。
宋微然按了按太阳穴,站起身说:“走吧,总不能在这里饿肚子。”
“这么想就对了,今晚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两人一起下楼,趁乱从侧门出了门诊大楼。
宋微然直接搭沈青青的车子离开。
当晚沈青青请他去吃私房菜,难得这么多年过去还记得他喜欢吃什么。历历数数给他听。
宋微然捧着菜单表示自己都快忘记以前自己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他说:“人的胃口是会变的。”
沈青青反问:“是么?”转而又说:“我就不会,许多年前喜欢吃什么,现在依旧是。”
宋微然闲散的靠在椅背上说:“太不会善待自己的胃了,世上有很多美味,不防多给自己机会偿试一下。”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偏执。”
宋微然点头:“这点倒不假。”
沈青青撑着下巴说:”所以啊,以后再别劝我了,你最知道我这个人有多固执。”
菜上得很快,宋微然拿起筷子,告诉她:“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