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樱钗。
“发什么愣,你想造反么?”
我忽然拔剑出鞘,一个反手刺了回去。
她险险躲过,一脸阴霾地看着我:“穆左,你果然爱上他了!”
我二话不说又是一剑,她一个后跃跳到门外,冷笑:“穆左,你等着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代价?呵,我看着她消失不见,笑起来,穆左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代价。
沫安与萧夙尘的洞房夜,我在院子里站了一夜,吹着冷冷的风,看那一扇窗中的长明烛,红帐如烟。
不知不觉天亮了。那个措手不及的消息传来时,我正揉着僵硬的脸颊:
沫安失踪了。
午时,一支箭带着纸条飞入院:莽时三刻相思崖恭候。
我问萧夙尘沫:“沫安与你一起,怎么会好端端失踪?”
他顾不得理我,一人取剑赶往相思崖。我只得跟上。
相思崖边,樱钗一袭红衣,怀中挟着沫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和萧夙尘。
萧夙尘急促地迈前一步,樱钗笑起来:“萧公子,本尊不为难你,要救她不难。”
萧夙尘清澈的声音道:“你先放开她。”
樱钗嚣张地道:“那以示诚信,你杀了那穆左,可好?”
萧夙尘沉默地看着她怀中的沫安。
“萧公子,杀了穆左。”
他朝我转身,走来,莲落出鞘。他还是那样美,肩头朱雀,白衣翻飞,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嫡仙。
我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一瞬间,我忘了他是来杀我的,我以为他会来牵起我的手,带我走。
剑深深地刺进了我的身体。我没有什么痛感,只是忽然觉得心口好凉,凉得刺骨。
面前这个我爱了十几年的男子,静静地看着我。我向后倒去,我看着他的脸一瞬间离我那么远,感觉到什么都抓不住的自己飞速地下落。
我已没有了双翅,不再有飞翔的权利。我知道我马上就会死,所以我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哭泣。
我想起了那个永远在夏日的地方。想起了那个绿色成荫的竹屋。
想起年少时轻狂的誓言……想起初见时,他对我微笑。
夏日的清晨里,他对我微笑。
昏昏欲睡的午后,他对我微笑。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晚。入目是一张苍老的面孔,是小时候经常帮助我的树婆婆。
“婆婆,我还活着?”
“傻孩子哟,现在起你可以重新从朱雀做起,再等百年修成人形。听婆婆的,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虚弱地笑了:“谢谢你救了我,婆婆。我不想再等了。”
她看着我顽固的样子,最后叹口气,为我将妖的精元化为阳寿。
“我还能活几天?”
“……”
我笑了,弯起眼睛:“谢谢婆婆,以后穆左不能陪你啦。”
她知道我在告别,扭过了脸去。
我即时起身回到安晴宅。大门口,有人挡住了我。抬头,竟是沫安立于面前。
沫安与我在宅边的茶楼里落座。
她先开了口:“小左,我们相处时间也不短了,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姓沫。”
我没有接话,安静等她下文。
她又问:“你知道天山教的门规吗?”
我摇头。
她苦笑:“天有异色,是神怒之雷。首代天山教掌门吸取历代弟子与妖为伍的经验教训,立门规:凡本门弟子与妖有染,两人均受天遣,九雷降罚。”
“每一个天山弟子皆受此咒。萧哥哥曾想要退教,只为与你长相思守,只是他师傅却在临死前将天山掌门之位传交给他要他好好掌领天山。”
沫安缓缓诉说着,我也安静地聆听。只是心,却控制不住复燃,它在跳动,比死前更加怦然。
“约十年多前,萧哥哥因你被掌门重伤,听说是他师傅为他求来凤凰泪救他一命。萧哥哥在乎的不是是否活着,他只是想报答师傅给了他一个能再见到你的机会。”
“你明白吗?这么多年,他一直那样爱着你。”
我反应过来,“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沫安抿起唇,缓缓道:“小左,其实我姓萧,一直是萧。萧沫安。”
“你是——”
“我是萧哥哥的师妹,他的师傅是我生父。”顿了顿,“爹爹临终前,还交代了萧哥哥一件事。就是——”她抬头直视我,“娶我,照顾我一辈子。”
我惊愕地与她对视。
“今日之事,萧哥哥难以两全,他的剑未入你心脏,只是推你下了悬崖。他是知晓你有双翅不会有事,你不要怪他。”
我嗓子干涩:“你不喜欢萧公子吗?”
她的眼神柔软明亮:“我一直爱着他。但我唯一能做的,是替他留住你。”她拉住了我的手,面容恍可倾城,那串朱红的红豆链被压入我指间,她说:“回去找他吧。”
我捏紧了链子,忽然间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紧张,仿佛是莽莽心动的少女,又回到了当初那渴爱的小雀,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有那个人的地方——安晴宅。
一把推开那间最熟悉的房门,心如雷鼓。
萧夙尘拨弄着古琴的弦,淡笑,“没想到穆姑娘还会回来。”
琴声戛然而止。
萧夙尘好一会儿才说,“穆姑娘言笑了。”
我几步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他条件反射地甩开我。我再次抓住他,眼疾手快地拉出他脖子上的红绳。
绳子的末端,挂着一串红豆手链。一粒一粒,光滑圆润,都是千百个日夜里思念的打磨。
他从未忘记过我们的约定。他只是把这份思念,放到了离心更近的地方。
“沫安全告诉我了,”我的笑容很明媚,“天山的红豆都结满了,我们回去吧。”
他猛地长吸口气,背过身去,情绪像一瞬间决堤,这些时日来的无谓淡漠烟消云散。
“九天神遣……我们都承受不起。”半晌他说,背影寂寞且哀伤,是无法保护所爱之人的深深无奈。我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痛苦的并不只有我一人,这个男子,背负的丝毫不比我少。
我从身后抱住他,侧脸贴到他温暖的后背,轻声说:“九天神遣又怎样,我们只是想与所爱之人厮守而已。夙尘,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