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中之谜(九)
王小2016-12-16 01:423,848

  李恒下了朝回来,见她还赖在床上,便半哄半劝她起来。

  直到用午膳时,见她还闷闷不乐,于是问莫嬷嬷,莫嬷嬷亲自下御膳房,指导了几道菜,端了上来。

  她见有麻辣肚丝、小黄瓜、 酱黑菜和腌水芥皮,果然每样都尝了一下。

  李恒有些担心:“别的也尝尝。老吃这些,也是不好的。”

  她想了想,对莫嬷嬷说:“有一道酸萝卜炖老鸭,好像味道不错。”

  “娘娘想吃,尽管吃去。老鸭温补,最好不过。”

  李恒见她主动讨吃,凤眼里都是笑意,对旁边伺候的人吩咐道:“还不快做去?”

  程富国的腿很快,马上一溜烟到御膳房,让人快点将酸萝卜炖老鸭弄好。

  “皇贵妃等着呐。”

  御膳房的人叫苦连天:“我的祖宗爷爷,这是蜀中的吃法,需要当地特有的酸辣椒调味,这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哪有备着?你老给小的多说句好话,好先派人去他处寻寻。”

  程富国回话给李恒,李恒大怒:“这些刁奴愈来愈放肆,拿下打死算了!”

  她的手在椅子下攥出了满手心的汗,明知一旦处决御膳房的人,别人会背后骂她拿乔做样,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

  程富国瞟了一眼她,见她落下泪来,倒是知趣的不移脚。

  李恒见了,叹口气:“看在皇贵妃的面上,先饶了他们。再有下次,不要回朕了。”

  程富国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办事。听见背后李恒的声音温和的说:“你先将就着这顿,晚膳肯定有你要的。”

  李恒对她,愈发没了天子威仪,一回来就拉她出来,去御花园走走,想方设法逗她,嘴里什么都出来。

  深秋的御花园还是姹紫嫣红,红的,粉的,黄的,白的……绿牡丹、墨菊、帅旗、绿云、红衣绿裳、十丈垂帘……各色各种的菊花开了秋水亭的一路。

  “这个就是绿牡丹吧?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 是菊花家族中不可多得的珍品,以前没真实见过。”

  李恒笑了:“你以前哪里对这些感兴趣过?娘亲在世,王府里倒是有很多稀奇品种,自然也是有这种。”

  她在一种菊花前站住了:“这个也好看。”

  “这个号称‘美人菊’,因多娇而得名。”

  她想着美人,白雪菲真是可惜了。她不由问李恒:“白雪菲是不是真疯了?我还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人了。”

  宫中疯女人实在多,据她第一宠幸人,谄媚无比的鱼公公说,冷宫里的差不多都是疯子。

  “冷宫里除宁书兰外还有嫔妃?”

  “皇上登基后,曾有过一次小范围的选秀,当时官宦人家是挤破了头,往宫里塞人。哪知皇上极孝顺太上圣皇,将选出的人不是送往太上圣皇处服侍,就是给了几个宗室子弟。太上圣皇本不近女色,后见了几个秀女实在出色,也欢喜了。但随之太上圣皇的身体欠安,在迁往太极殿前,皇上大怒之下,将大多嫔妃都送往了冷宫。”

  她毛骨悚然:何苦将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儿争先恐后的送到后宫?

  陈太后疯了。

  千娇百媚的白雪菲也疯了。

  这大魏宫的阴暗处,疯的人或许更多吧。

  秋日的御花园,流水小桥,连微风仿佛都被过滤过了,祥和的拂过脸颊。阳光下,李恒微微笑:“她是白夫人的小孙女。这等人留着,迟早是祸害。”

  “白夫人?此人不会也来自苏家吧?据说她本名叫魏冉春。”

  “苏家还没有这等能耐,能培训出她来。你可知当初的宫廷事变,陈家进京背后都有她的影子?此人并不在外扬名,但实则交往很广,座上宾不仅仅有你外祖父沈灵冰,白逸笙,还有陈亮旭,甚至永惠帝,也是她裙下之臣。当初白家发家,全靠的是她。”

  李恒看着她,目光炯炯。她吓了一跳:永惠帝?那么说来,她猜错了太上皇与白夫人的关系了。

  “说起来话长。当年上京被破,闵皇出逃,还是太子的永惠帝与云妃之兄云令断后,后来云令死在半路,他负责的国库财物竟无影无踪,众人都迁怒于云家,云家也知趣,在得知云妃被赐死后,剩下的人赶紧趁着战乱,埋名改性,消失了。直到朕登位,太上皇病重的消息传出后,因朕祖母崔后原是云妃之姐之女,才收到来自蜀中的一封信,化姓为上官的云家后人声称,当年云令被杀于半路,所谓国库财物被劫,实则只是一出空城计,真正的国库重物,已被永惠帝运走。”

  “朕其实也知云令冤枉。只是大魏开国到闵皇,一直是盛世,国库连年扩大,还无法容纳各地上缴的赋税,加上前魏留下的,那是巨大的财富。可朕的祖父永惠帝,回到上京后,连军饷都无法发放。”

  “永惠帝是通过白夫人,联络沈灵冰将大量财物运走。”她马上猜到了,“沈家多海船,上京就在黄河的下游,在叛军来临前夕,只有沈家有能力带走这么多财物,也只有海路相对是安全的。”

  “可沈家事后一直在淮南无事,沈浔还曾在上京任职。说明永惠帝对沈家并无怀疑,而财物消失无踪,永惠帝应对是谁劫走国库财物心中是有数的。”

  她思维敏捷:“永惠帝是往西而去,当时接应他的就是怀恩。而沈家大船应也是沿着黄河往上游而去——沈家和押送的将领士卒碰到的是救援上京而来的安西军!”

  “沈家与霍家有勾结!”她脸色惨白,“原来如此。本来沈家得到相应的好处,霍震霆来个公然抢劫,永惠帝吃了个哑巴亏,只得恨安西府入骨,但无可奈何。”

  “沈家一直是以苦主的身份出现,直到我母亲沈婉约嫁入霍家。那时已是上京在霍家掌控的情况下——这是霍家在兑现承诺!永惠帝恍然大悟,于是有了宁可召陈家进京,也要驱赶霍家势力的宫廷兵变。你在宫变后到达淮南,其实永惠帝已是打算借沈家的这层关系,打入安西府内部去。”

  “等等,永惠帝怎么知道我长兄病重并死亡一事?是有人得知了此事,并汇报给永惠帝。是不是白夫人?据说我母亲并不是出自沈灵冰的正室,那她是不是我娘亲的母亲?如果是这样,似乎一切都可推理,我母亲因父兄的欲望不得已嫁入霍家,在安西府其实苦闷无比,生下长子又死亡,看着孙嫣然生下霍袭信,心中是恐惧不安之至,于是沉迷于佛法,也时常与上京的生母联系,哭诉自己的遭遇。”

  “只是事情往往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有人尽量让我相信自己是薛安山的子女,可我一回安西,马上查薛安山的行踪,发现他确在我三岁时才来到安西府,这之前,一直远在岭南。只是我不明白,范正为何睁眼说瞎话,会如此诬陷我!”

  李恒不由仰头叹息:“昭柔,你幸亏并不是霍真骨肉,否则天下非姓霍了不可。你居然一回去就调查薛安山!”

  “问题就在于我并不姓霍。”她闷闷不乐,“皇上哥哥,我心中有很多疑问,想问问白夫人,说不准她知道我真正的身世。”

  “有什么好见的。”李恒安慰,“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跟霍家和沈家都没关系,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她坚持要见白夫人。

  李恒只得告诉她:“此人的来历深不可测。一个歌妓,居然有颠倒乾坤之能耐,恐怕不仅‘美色’两字那么简单。昭柔,你身怀有孕,何苦非要参与这些!”

  她坐着小轿子前往马太皇太后的长宁宫时,颇感慨马太皇太后的能量:白太皇太后死了,太上皇被变相囚禁了,上京的权豪之家不知被拔掉多少,只有马太皇太后和马家无事,还保下了高太妃和高家。

  这不是奇迹般的能耐是什么!

  她被秘密接到长宁宫后,隔着帘子隐隐约约见到“狐狸精”白夫人。

  她不知这白夫人多大岁数,既然是白太傅的夫人,想必定是五十以上,只是一口京音仍是带着吴韵,娇娇柔柔,煞是好听。

  “妾身见过皇贵妃娘娘。妾身有幸,能见到娘娘一面,想必死而无憾矣。”

  “多谢挂念。”她冷淡的说,“本宫不是过来叙情的,只是来问一些事。希望夫人能尽量告知。”

  “皇贵妃娘娘今年多大了?”白夫人反客为主。

  “十六。”

  她很好奇珠帘后的面容,只听着这声音就觉得入耳,难怪此人会迷倒白太傅和永惠帝。

  她不由自主的认为《宫闱秘事》写的内容,不会是空**来风。

  “妾身生长女时,也是这般年龄。当年也算是如花入画,心高气傲,现今才知道,是枉费了心血,也送了这么多条人命。”

  “夫人也是一生无憾了,遇到白太傅这样的痴情男子。”她安慰道,“天上地下长相随,命短一些又何妨。”

  帘内的人大概笑了:“知情人皆道你心狠手辣,只是妾身此时闻言,有些担心,你心肠是否太柔软些,并不适合你的身份。”

  帘内有呵斥声,她皱起了眉头,也斥道:“住嘴!本宫既然心狠手辣,你不让她说下去,本宫也不让你说下去!”

  白夫人温润的声音响起,却是柔中带刚,不容更改:“娘娘,她们说你有话要问。可妾身精神不好,只能回答娘娘一个问题。”

  她怔了怔,问了一个意料不到的:“当年皇上往淮南而去,是否是你给的信息?”

  “娘娘还在小时,妾身就听说你聪慧异于常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恐怕就是当今天子,也没有你如此剥茧抽丝的能耐。”帘内人叹气的声音如兰,“娘娘果真问的是这个!”

  “夫人,请兑现刚才的承诺。”

  “娘娘为何不问沈婉约之死一事?妾身就可以马上告诉你真相。”

  “魏冉春,你今日必须回答本宫的问题。”

  “妾身已是老了,有了很多牵挂,”帘内人分明落泪了,“这么多的人头落地,妾身这等人才知,成大事者不惜小费是何意思。妾身的儿子、孙子、孙女,甚至连深宫中的雪菲都疯了,拒绝娘娘一次又何妨?”

  “放肆!”有人怒训,“快回答问话!”

  “娘娘既然见问,”帘内人毫不畏惧,声音一点也不见异样,“总得拿出些诚意来。”

  “本宫保住白雪菲如何?”她还真不清楚白夫人要什么,试探般的问。

  “是,但妾身也只是奉命行事!”帘内人突地破功,破口大骂,“霍昭柔,你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就是死了,我也要化成厉鬼,不依不饶,看你下场能比我好多少!”

  帘内人马上被捂上嘴拉走,她大怒,站起撩帘进去,可恍然间已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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