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往事(十六)
王小2016-12-16 01:328,114

  柳景灏真是吃惊,他没想到赫旦竟然会获得这等机密。

  “这是霍昭智亲口告诉我的。”赫旦看出他的怀疑,“我们曾经在一起反复推敲过他的身世。”

  “那统帅应该去问王爷才是。”柳景灏才不会轻易上当。

  赫旦真的像是把柳景灏当做了朋友,慢慢解释:

  “那时根本不知会有今日之困。来人其实情绪极不稳定,之前可能神智失常过,所有的记忆据测定都已消失。并且——”

  “是女的。”

  大魏皇贵妃霍昭柔!

  “是的,面容被毁,但可以看出五官,极酷似。并且我第一时间接到易虎的密报后,马上调查她的来历,确实是上京而来。”赫旦肯定他的想法,“其人中了毒,毒药奇特,恰好只有羌灵山上的药能解。而兰州城内瘟疫也在这时爆发,灵山上的巫医世家得到了消息,派了最优秀的巫医过来,正好派上了用场。你说这一切巧不巧?”

  “巫医世家?”赫旦知道:羌人及周边小国皆信巫教,巫教领袖巫神来自巫医世家。

  “据巫医判断,来人因中毒被迫流产过,就在半年前。流产的时间与李恒的‘皇长子’出生的时间吻合。”

  “皇长子是假的?”

  “不能下定论。有可能是其他女人所出,也有可能霍昭柔怀上双胞胎,存活了一个,从大魏宣布的怀孕时间来看,只是提早了一个月生产,也有可能活下来。”

  “你不是说中毒了吗?”柳景灏已是暴怒,强自镇定:神智失常,记忆消失,面容被毁,中毒流产,可以想象霍昭柔在大魏宫的遭遇,简直是残忍无比,非常人想象!

  霍昭柔与李恒大婚时,安西府给大魏送去了一份巨额嫁妆,几乎搬空了安西府财库,换来这种结果!

  六万安西军精锐加上无数奇珍异宝,无非是想保一条命而已。

  柳景灏双手颤抖:“让我见人!”

  他不敢相信。也不会相信:永贞帝李恒是这样的人!

  “好!”赫旦干脆利落,“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线索。”

  赫旦领着柳景灏绕着回廊:“当时我也怕有诈,跟了她几天。她一路上,似是随心所欲,又像是老谋深算,无论是指挥范增古拦人,还是对付李翔飞等人,一举一动,极像霍昭智,就想出手救人。”

  “这时李恒也亲自追到了兰州,差点捉住了她。我当时也认为她已落入李恒之手,想带人撤出密林,谁知半夜时一把大火,烧得我全身血液沸腾。”

  “霍昭柔自襁褓起,一直在摩羯寺清修,直到十三岁才有机会回王府。即使后来的时间,也在摩羯寺居多,你说我看到的人,与这样的身世是否差距太大?”

  柳景灏一直不吱声:赫旦不是被弄糊涂了,早已杀了他了,还会如此与他谈心?

  两人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布置得很雅致也很温暖,就像这个小院。

  床边,有一个圆脸的侍女身穿魏服,细声细气的哄着床上人:“先吃点汤面,里面放了你爱吃的,尝尝看,好不好?”

  “睁眼!你怎么能装成如此懦弱的样子?怎么能装作不认识我,也忘掉了一切人!”

  “你是谁?”他并不睁开眼,手都紧握在一起,强自镇定,但还是禁不住簌簌发抖,“我又是谁?”

  坐在床上的人良久没有出声。

  “我是谁?”他半睁开一只眼,迎着他的灰眸,“你能告诉我吗?”

  美人大怒,一把抓起了他:“我千辛万苦的救出了你,可不是为了这个结局。你得明白,继续演下去的后果。”

  “你要是真落到严诵手里,严诵立马会将你送回上京,你心中非常清楚。”

  但马上声音不由自主的轻下来,因为床上人一下子从床上跃起,躲到床脚,两眼发直,全身发抖。

  巫医伸出手拉住了美人,又是比划。

  美人明显傻愣住了,猛地爬上床,动作粗鲁,一把抓住他,“过来,巫医说你是女的!”

  “他说你脑部在两年前左右受过重伤,诊断出你几个月前小产过,失血过多,并且体内有毒素,这是怎么回事?”美人简直实在咆哮。

  他大惊,一把抓向美人那张漂亮的脸:“滚!”

  随后大叫:“来人,赶此人出去!”

  美人笑了,抚了一下自己来不及躲闪的脸,已见了血迹。又一把抓住他想缩回去的手: 一双手已被包扎好,只露出指甲尖,左手,黑色指甲尖里都是血迹凝在里面,右手,五个指甲都断了一半或大半进去。

  美人皱了一下眉,抬起他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好像总算看清楚了,自言自语:“霍昭智脸色显黑,你的肤色蜡黄,这眉眼,像极了,但又多了几分妩媚。”

  “霍昭柔!”

  简直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他一把打下美人的手:“滚!”

  美人马上道:“娘娘息怒。实在是娘娘与令第难以分辨,故在下一时心急,娘娘原谅赫旦。”

  他瞬时腰杆都直了,气势凌厉,俨然是在金碧辉煌的大魏宫:“出去!你敢再进这个房间,我叫人立时杖死了你!”

  这个自称为“赫旦“的羌人只是静静的看着灯光下瘦骨凸现的他,并不移动脚步。他一把抓过枕头,扔了过来,声嘶力竭:“出去!出去!拖他出去!”

  美人慢慢的爬下了床,轻声哄他:“在下马上出去。你放心,再给在下十个胆子,在下也不敢了。”

  床上的他得意的笑了:“谅你不敢。这里已近安西府,你若轻举妄动,立马有人剐了你。”

  他一笑,脸上生动活泼起来。

  美人也笑:“原来娘娘是骗人的。明知自己的身份,还问在下自己是谁?”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爬回被子,问:“你叫赫旦?”

  “是。”

  “你别娘娘长,娘娘短的。”他警告这个赫旦,“再叫,我叫人割了你舌头,让你亲眼看见,大狼狗吃下它。”

  赫旦不寒而悚:此人真是疯了吧。

  回头时,却看到了一旁听着的巫医眼中都是同情。

  只听见床上人声音夸张的问他:“李恒在哪里?本宫要吃药了,叫他过来。”

  赫旦忍无可忍:“你刚才都知道这里近安西府了!”

  “那你是谁?安西王府什么时候让羌人服侍我了?”

  赫旦觉得再问下去,也会疯了。

  幸好巫医一解释,赫旦才冷静下来:此人中过毒,身体极为虚弱,又曾被下药制幻,恐怕早已神志不清。

  赫旦看着床上外貌轮廓酷似那人的人:“下药制幻?”

  “是的。”巫医双手比划着,眼中都是愤怒,“不知是为了镇痛还是为了逼问事情。”

  “还有救吗?”赫旦明白了为什么不准他叫“娘娘”的原因了。

  “过一段时间,身体好转,行为会正常起来。至于大脑,会损害到什么地步,还不能确定。”

  “应该被置幻药控制过一段时间。”巫医比划着,“有一种药物,服用后,眼前会出现幻觉。长期服用会依赖成瘾,一旦不用此药,如百虫噬心,痛不欲生。此人曾被下过此药,应已戒掉。”

  “此人虽是女子,绝非常人,意志力超乎普通的将士,我见过几例,戒掉此种药物时,无不疯狂,痛苦死去。”

  “除此药外,还有一种残留的毒素,我正在最后确定是什么东西。”

  赫旦咬牙切齿,觉得应该先找来严诵,弄清楚这一切才行。

  第三天,他正在被一个圆脸侍女伺候着。

  这侍女动作温柔,笑容甜蜜,进来时先伺候他理干净了,等他舒适的出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意,才拿来药粉,用温水泡开,慢慢浸泡他的手指尖,等巫医查过了,才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刀,慢慢剪平了他还剩着的指甲,用药水清洗了,一一细心的包好。

  巫医拿起他的右手,看了看,连连摇头。小心翼翼的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勾子,慢慢的将血肉中的断指甲屑和肮脏东西都处理干净。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巫医看了他一眼,不由露出敬佩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撒上药粉。

  他被半抱了起来,垂着的头发也被整理过了。圆脸侍女大概很懂伺候病人,拿着细软布反复的擦吸。他眯起眼,觉得此景此状有些熟悉。

  软软温润的米粥上来了,他被缓缓喂了小半碗,觉得自己总算胸口有了热气,回到了人间。

  美人待人还是不错的!

  正心中念叨着呢,美人赫旦就拎了一个捆成粽子一样的人过来。

  “精神气好多了。”美人赫旦一看他的脸就说,“没白亏我的东西。”

  他心中有数:“多谢了,都是些奇珍异草,想必你很有钱。”

  “是有几个钱。”美人赫旦承认。

  “实在不好意思。不知你是什么身份?”他总算有些清醒过来了,态度温和,言谈得体。

  赫旦淡淡的笑:“你是客人。还是先回答主人的问题吧。”

  拿起玉佩问:“这东西是怎样到了你的手里的?”

  他很直接的说:“不知道。”

  “为什么送给严诵?”

  “我身边只有这样一个值钱的。”

  “你想收买严诵救你?”赫旦大吃一惊,灰眸盯着床上那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女人。

  她点了点头,酷似那人的一双眼睛有些胆怯。

  “我也想找它的主人。此人肯定同我关系很好。”

  赫旦总算有些明白了,哭笑不得:“我很坦诚的告诉你,我不认识你。”

  她却一副咬定了赫旦的样子:“我肯定认识你。现在你告诉我,我是谁?”

  赫旦气了个半死:“你长了这张脸,不是霍昭柔是谁?要不这一路上会有这么多人不顾生死护着你!”

  “为什么护着我?”

  赫旦终于发疯了,剁着脚大骂:“他们都当你是霍昭智!明白了没有?我娘的也这么认为,行不?”

  “哦。”总算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你也当我是昭智了。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赫旦晃了晃手中的玉佩,问:“这玉佩就是他的。我是他朋友,所以,一见玉佩,还以为是他来了。你带着玉佩,寻着严诵,让易虎通知我,却一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实在太让人吃惊。”

  床上人无辜的看着这气呼呼的美人:“我想不起一切了。”

  赫旦颓丧的一屁股坐下,直喘粗气:“看样子,霍昭智和你都是我命中的克星。现在轮到我了,为什么从大魏宫逃出来?”

  “好像里面的人对我很不好。”她长叹,倒是反应正常,“你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

  赫旦瞅一眼人,也不忍再看:“怎样逃出来的?”

  她很无耐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昏迷了,醒来后就在外面了。”

  赫旦白瞪眼了半日:“你在宫中,有没有见过你弟弟?”

  “弟弟?是霍昭智吗?”她大为皱眉,“等等,我叫霍昭柔?这么娘气的名字,你没弄错吧?又不,是我爹娘取错了?”

  “不会错!”赫旦只差一头撞死,“你这样的脸,除了是霍昭柔,还会是谁!”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弟弟是你朋友,你就是我朋友。朋友对朋友,客气了就见外了。”她见连上了,松了一大口气。

  赫旦瞪着一双灰眸:“我巴不得你见外。你可知这几天吃的都是什么?饶是我,也是心疼。”

  “那粥也就可口罢了。”她劝这肉疼的美人赫旦,“你别心疼银子,应该叫人再放些白芝麻,会更香些。”

  地上的严诵忍不住用卸下下巴的嘴大笑。

  她也笑嘻嘻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赫旦不理她,又一把拎起地上的人,指着人说:“你瞧,就是这个人。你看清楚了,我可是不能断定。”

  她一怔,对美人赫旦说:“你认为我是霍昭柔,但不能最终确定,是不是?这人认识我?”

  赫旦点头:“但愿此人认识你。这样,你就平安了。”

  “否则,这是你吃的最后一次粥。”

  “那我以后都不吃粥了。”她幽幽的叹,“米饭,包子,米饼,汤面等等,其实我都爱吃。”

  “最喜欢吃什么汤面?”

  “鸡汤面。”她细细描绘,“用上好的母鸡,慢火熬上一夜,拂去泡沫,滤去肉渣,将清汤下面,极佳。”

  “其实包子也好吃。包子上来,你要趁热,千万不能破皮,否则汤水一出,味同嚼蜡。如果是蟹黄包,那更好了,一口一个鲜。”

  严诵此时松了口气,心情大好,望着赫旦的眼中尽是藐视。

  此人怎么可能是小王爷霍昭智!恐怕那人一辈子都不知怎样煮一碗鸡汤面。

  赫旦阴着一张脸,听见床上人说完后,吸了一大口涎水,直溜溜的下了咽喉,眼中尽是对食物的渴望。

  “父王一定要打的话,就打我吧,”世子霍昭武跪地苦苦求情,“父王看在他年幼的面上,饶了他。”

  安西王霍真什么也不说,也不搭理世子霍昭武,只是重新闭上眼睛。

  “父王看在母妃的份上,”霍昭武见状不好,声音悲怆无比,“母妃最舍不得的就是他。父王饶过他这次,我保证以后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出安西王府一步。”

  安西王霍真仍是闭着眼。

  霍昭武绝望了,他怎么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安西王是打给他看的。

  只是二十鞭下去,年幼的昭智即使不死,以后也是废人一个了。

  安西王想废了昭智!

  他的一双凤眼寒气凌凌,事到如今,他已顾不上什么了。

  他将霍昭智交给胡峥,一按剑柄,站了起来,一把抓过行刑台上还瘫在一旁簌簌发抖,忘了逃走的一个行刑士兵,淡淡的说:“我霍昭武一心想要护住的人,你居然敢动手!”

  他一剑穿过这士卒,随后一脚,将尸体踢到霍真的脚下。

  众将大惊,齐齐向前,又齐齐围在霍真身边,无声按剑:这父子终于要兵戎相见了!

  安西王霍真睁开了眼,寒光凛凛:“昭武,你以为孤不敢动你?”

  吕文焕心中叫苦连天:世子今日怕和幼第一样,要被“废”了!

  安西府的左相范正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倒是快速跑上台,一把按住昭武:“世子爱第心切,不小心伤了行刑的士兵。世子,还不快向王爷请罪。”

  昭武岿然不动,目光如刀,仿佛要用目光剐了安西王霍真。

  “我跟昭智,他生我自然生,他死我自然也没活路。父王今日要儿子死,好为他人腾道,昭武立马自尽,但昭智只有十三,父王为何如此忍心!”

  众将一下哗然,统统都明白了。

  世子昭武虽几个月前被莫名其妙的收了兵权。大家其实都听到些风声,但这关联到安西王霍真的家事,这批高级将领见霍真不露一点声色,倒不好说话了,集体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今日小王爷之事,很多人心中认为,跟那事不无联系。但大家虽同情,但谁也不想第一个站出来,惹怒安西王霍真。

  没想到世子霍昭武居然为了幼第,不惜与霍真公开翻脸。

  世子霍昭武征战八年,战功累累,手下的将领和士卒很是服他,早已在安西大营有了自己的一定势力和影响,安西王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动他。众将见霍昭武今日为了护住幼第不得不如此,心中是不无震动。

  胡副将见众将互相交头接耳,大喝一声:“放肆!”

  一下子又鸦雀无声。

  范正听霍昭武说完了所有的话,顿时泪流满面。

  “王爷干脆把老夫也杀了算了!”他也恨恨的瞪着霍真,气得直抖,大骂,“原来是想废嫡立庶,杀了两个出色的嫡子,为庶子让位!”

  他怒发冲冠,竟下去朝安西王霍真一头撞去:“你想杀小王爷,那就把老夫先杀掉!”

  安西王霍真倒是扶住范正,连连安慰:“左相,小心!”

  胡大中和一批纨绔们也明白了,也顾不得什么,他们先后跃上了行刑台,血红了眼,拔出剑来,无声的护在了霍昭智的周围。

  少年营里的这批人慢慢的都跃上了台,站在霍昭智的周围,集体拔剑,静默相向台下。

  胡副将见状大怒:“王爷,还不快下令拿下他们!”

  众将大惊,一时看着台上的儿子或孙子,个个傻了眼。

  安西王霍真放声大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原来孤之儿子,有如此能耐!”

  霍昭智在昏迷之间猛一呻吟,怒骂的安西王霍真的眼睛一转,落在了他身上,霍昭智的后背的衣服被打得破裂,鲜血淋漓的后背中部及以下尽是血肉模糊的鞭痕。

  安西王霍真瞬时一动不动,盯着昭智的后背,突地变了脸色!

  世子霍昭武一把将外袍脱下,盖在昭智的身上。

  “解开他!”霍昭武大吼。

  胡峥和初月也赶紧跃上台,将昭智解开。

  昭智的双手被一解下,立即软绵绵的垂下。他四肢已被扯得全部脱了臼。

  霍昭武搂住了幼第。霍昭智在昏迷中又呻吟了一声。这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十四岁就领兵直追敌军到大漠深处,斩了敌首归来的安西府世子霍昭武潸然湿了眼角。

  霍昭武一手拿剑,愤怒的盯着霍真:“天下竟有如此父亲!既然非要逼我反,今日,我便反了!”

  他理也不理众人,从胡峥手中一手抱过已挨了八鞭的昭智下了台,他的几个侍卫握刀紧紧围住了他。

  行刑处的几个将士见状,赶紧上前拦住,霍昭武也不再废话,一剑一个,干脆利落,随后握剑,目光炯炯,直视安西王霍真。

  胡副将和众人大惊,齐望安西王霍真,等待着安西王下令拿下。

  安西王霍真失了神,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王爷,王爷!”胡副将提醒。

  安西王霍真总算回过神来,突地颓然的说:“昭武,你快带昭智回去,先上药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霍真再无一言,回头进了大帐。

  一进大帐,安西王霍真就一踉跄,全身颤抖不已,吕文焕忙扶住他。

  “王爷,请恕属下直言。”吕文焕的一双小眼睛中都是泪,“世子一向视小王爷为命,王爷这是逼世子如此啊!”

  他跪地连连叩头:“文焕老矣,余年不足惜。若杀世子和小王爷,安西府危矣!请王爷三思!”

  胡副将也阴沉着脸,跪倒在地:“无故杀世子兄弟,实在违反天地伦常,王爷若一意孤行,安西府灭亡之日不远了。”

  胡副将是霍震霆指定给霍真当臂助的,他怒斥霍真:“王爷荒唐!如此的世子和小王爷,不知爱护,怎可摧残!”

  霍真仍然定定不语,仿佛刚才的一幕也极度使他震惊。

  胡副将心中有数:霍昭武本来已不在大营中。今日,是有人故意通知他赶回的。

  他本不敢多言,但不得不说。

  帐外,左相范正怒吼一声“滚开”,推开阻拦的侍卫,也进来了。

  “王爷明鉴,自古父子相残,未有不亡者。”他愤怒进言,“王爷欲不祀乎?欲霍氏亡乎?”

  安西王霍真抬起双眸,双手在颤抖个不停,额上青筋乱蹦,似在极力忍耐,又最终压制不住情绪,泪水滚了下来。

  “左相直言,孤感激不尽。只是昭智虽聪慧,但年幼缺少指点,尽是上别人的当。孤本意想给他一个大教训而已,让他受点伤,离了漩涡。”

  “孤哪里会想杀他。他是孤的骨肉,是婉约最心爱的孩子,也是孤——最心爱的孩子。孤平日疏远,只是想保护他罢了。”

  吕、范一对望,非常诧异。

  两人都是敏锐的人,同时一推想,几乎可以推定:安西王霍真一向仁厚睿明,此事应还有隐情。

  “世子虽为王爷养子,但品行出众,战功显著,所作所为,尽是为了小王爷,众人皆知,王爷不可伤之。何况北庭一事,无世子出面揭开,只怕王妃还至今蒙冤于九泉。”胡副将见只有吕、范两人,干脆挑明进言,“王爷欲定百年之事,还有小王爷。岂可将安西府交予北庭长大的佑明或袭古,大营中的众人如何会服?那最终会将安西府分裂。”

  霍真沉思良久,问范正:“左相之意?”

  范正才不管刚发生之事和安西王霍真是否在试探他:“小王爷堪当大任。老夫敢担保,假以时日,小王爷定将大放异彩。”

  “世子经历北庭一事,已不可能继位。世子登位,北庭将惶恐不安之至。现今形势,羌已统一兴起,北庭目前乱不得。倒是小王爷,宅心仁厚,是上上之选。但世子做这一切,分明不是为了自己考虑,王爷三思。”

  “听王爷之言,安西府为了继承人一事,已是明争暗斗了多年,王爷应痛下决心,将此事了了,好断了其他人的念头。”

  “王爷当务之急,是如何抚慰住世子。他毕竟都是为了幼第。”

  霍真点头:“范相留下,孤有事商议。”

  那批安西大营的高级将领正傻呆呆的站着。他们互相用目询问,又不敢出声。只得站在那里等胡副将他们,见吕、胡两人退出,当下他们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这两人。

  但这两人也理也不理众人,迅速离去。

  众将一时全傻了,个个大眼瞪小眼:离开吧,自己的孩子牵连进去了;不离开吧,今日之事实在玄乎,不知牵连会有多大。

  范正总算出来了。

  “左相,我等也听到一点风声。世子和小王爷动不得!”冯参将见平时老实无比的儿子凤清第一批跳上了台,一想反正已牵连了,干脆也率先捅开了。

  “那人才干怎比得上世子兄弟,又是庶子。王爷一时糊涂,汝若不死谏,就是千古奸贼!”老将蒋武建怒目相视。

  “有人说,北庭的霍袭古将越世子兄弟而上,”李弼老将军大怒,“霍修明参与王妃身亡一事,还没追究罪责,现今想让霍袭古越位,想也别想!”

  “尔等放肆!王爷早有令,敢将此事妄议一字的,斩!”范正脸色不好,一出言就压住了纷涌议论的众人。

  范正跺脚大骂:“汝等享高官厚禄,家产万贯皆来自安西府,现在汹汹,为何刚才不进言!一群蠹贼!”

  “滚!小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饶不了你们!”

  这批将领都是跟着霍家两代厮杀出来的,即使心中怀疑叹息,但都马上识趣的留下自己的闯了大祸的儿孙,迅速离开了。

  安西王的心腹樊荣在第一时间赶回了安西王府!

继续阅读:打破旧局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西都旧事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