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带着风,风是冷的,吹在人的脸上直发寒。
熊的脸上有一道汗珠划过,从额头,到脸颊,从下巴,再掉到了地上。
风是冷的,汗珠却是滚烫的。
而那少爷的脸上,也有一道汗珠,只不过那汗珠冷得让人发寒,就如同那冬天的雪花,夏雨中的冰雹一般。
从他的眼前可以看到一点黑点,黑点逐渐延伸,慢慢的,细线条勾勒出一把并不工整的长剑,长剑的四周并不整齐,有凸起的地方,也有凹陷的坑洼,像是被风雨浸透,留下的痕迹。
汗水虽然滚烫,但这风却比不上剑更寒,剑寒入骨,更甚于风万倍有余。
熊的剑端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至少在少爷的眼中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正是这样才更可怕。
如果是把自己的手指头放在眉心处,双眼会觉得难受,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折磨精神和你的意志。
试问如果是一把冷到骨子里的剑放在那呢?
想必没有一个人会舒服的了吧。
所有人都一样,熊也是人,他也不例外。
正因为熊知道这种方式的痛苦,所以他才选择这种方法。
逍遥子曾经对他说过:“对付你的对手,杀掉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死人是不会回来找你麻烦的。”
而他还这样说过:“如果这个人死了本身就会给你带来麻烦,那就让他一次记住你永远都不敢面对你,一个人是永远都不敢面对自己恐惧的事物的,这是人的本性,也可以称为基本反应。”
熊就是那么做的,而且很彻底。
他从来都不想要去违背逍遥子的话,逍遥子相当于给了他的第二次生命,熊尊敬他就如同儿子对待父亲这般,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生父是谁,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态度。
剑是冷的,剑寒入骨。
血是热的,沸腾滚烫。
当剑上溅到了血,血花开在空气中仿佛静止一般,那是世间最美丽的花,比樱花、昙花开放的时间更加的短暂,只有一瞬间。
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熊忍不住恶心作呕。
他只杀过一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该不该死,但是他杀了他。
因为熊知道,杀了他能更好的活下去,所以王员外死了。
熊厌恶杀人,更甚于被卖作奴隶,事情总是不如人愿的,他本不想插手此事的,而却有人在偏偏逼他。
他拔出剑,他不像别的剑客那般,出剑必见血。
他反倒自己的剑能够吓住对方,若是不伤人,便是最好。
熊这次很走运,他的剑上并没有血迹。
对于飞扬跋扈的大少爷们来说,求饶就仿佛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一般了,在任何事面前他们总是把自己的命看的最重要。
而这个大少爷好像有些不同,他很硬气。
他死死盯着这把剑,生怕突然蹿出,一剑刺入他的眉心。
等待是一种磨练,而这种等待便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煎熬。
熊看着大少爷,他的剑一丝不动,烈日的暴晒下,大少爷的瞳孔似乎有些涣散,他不敢动,强行保持着清醒生怕自己撞上剑锋。
这剑本是无锋的,但却依旧可以杀人。
终于,大少爷两眼一翻白,全身似无骨一般向前倒去。熊一见不好,连忙退下剑势,收拢剑锋,抬腿一脚便将大少爷踢飞出去。
大少爷的两个随行还是有些用处的,两人左手握住右手,右手握住左手,大少爷飞过来的时候,正好撞在上面被二人拦了下来。
想必他现在已经很痛苦了,点点血水已经染透了衣襟,像是血花一般,刻在上面。
好在他还没有死,死了可就麻烦了,非要回去被逍遥子骂上一顿。
在大少爷飞出去的过程中,二人至少听到三声骨头折断的脆响,如同百灵鸟的婉转莺啼。
二人断定他身上至少断掉了三根肋骨,其实他们算错了,他身上一共折断了四根肋骨。
不管怎么样都好,没死总是万幸的。
二人看向熊,脸上带着歉意,眼神中也一样满是歉然之色,就好像刚才是他们打断了熊的肋骨一般。
其中一人说道:“少爷若有冒犯之处,请多海涵。”他拱手攥拳说道。
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白绸,一道道的缠在了剑上,直到看不见黑铁的颜色。
二人抱着少爷回身如同燕子一般飞了出去,没有人敢挡着他们,一个也没有。
熊像是隔着天边喊了一句:“莫要再来找这二人的麻烦来。”
声音如同波浪一般传出去,穿透力很强,直到远处才渐渐消失。
一道回声传回来,像是在回复着熊的话。
熊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一个死人一般,周围的人都散开了,谁也不敢再去招惹一个这样的煞神去了。
燕子看着熊,好像是很陌生一样。
他从来没见过熊是这样的时候,一年半的时间,一次都没有,绝对的冷静。
过了会,燕子才怯生生的喊了他一句。
“哥,你没事吧。”这声音中好像有些害怕,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面对家长一般。
熊看了她一眼,脸上出现一阵的笑意,嘴角爬上好似不属于他的笑容来。
燕子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揉揉眼,但眼前的场景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也许是一场梦,很真实的一场梦,燕子希望快些醒来,但这却是徒劳的。
梦,人的一生又何不似一场虚幻如空的梦呢?
可现在已不是做梦的时候了。
熊就站在摊位的旁边,燕子还像是一只燕子一样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但如今的话不同于刚才,反倒是像安慰起来了。
燕子把一张一张百两的银票塞给了她们,希望他们能过的更好。
而那个丫头则把那个恶鬼的面具送给了熊。
熊和燕子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熊手里拿着的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倒是让他自己哭笑不得。
燕子看着他说道:“或许你应该带上它,遮住你那万年不化的死人脸。”
熊叹气道:“或许如此吧,但那绝不是我的本意。”
燕子没有说话,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不去狡辩,不去反驳。
二人走到一个街角,转过这个街角就能到达他们投宿的悦来客栈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燕子马上回过头去,因为他听得很出这人在喊她。
“姑娘留步!”
熊的眉头不禁一皱,他的心很烦,却又有事情上门了。
熊霍然转身,那人刚走到跟前,被熊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他看着熊,双眼炯炯有神,说道:“这位少侠,我是来送上请柬的。”
熊脸上不禁动容,他在心里想道:“只听说这城中二日后是鹏王的寿辰,难不成是鹏王送来的请柬?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熊的脑子里一堆的疑问,却得不到解答。
他拿起那人递上的请柬,请柬是红色的很鲜亮,看起来会交好运的样子。
果不其然,其中的内容果然如他所料一般。
他合上请柬,对那人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自会前去祝寿的。”
熊转身要走,只见那人好像还有话要说,便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回答道:“老爷子正在茶楼上,想要见您一面,不知……”
那人的语气倒像是询问,不像某些大家子弟趾高气昂的,这让熊很受用,听了自然也不好拒绝了。
熊应道:“让鹏王久等了,我自然过去。”
那人听完心中大喜,侧开身子让开路,弯腰一摆手说道:“少侠请。”
熊听完步若鹰飞,比疾风还要快上几倍,人影已然不见了。
随着他不见的,还有燕子,燕子的轻功可是比他好得多。
那人一抬头,已然看不见二人的踪影,轻笑了两声,拍拍自己的头,脚步慢慢地也走进茶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