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冷笑打断那女子的话:“逼于无奈?逼于无奈所以就送我一箭?逼于无奈所以连见都不肯见我?”
上官云向来聪明,谋事深远,但人总是这样,关心则乱,所以他跳脱不出来去看整件事的真相,那女子心中深深叹息,却是闭嘴不再说话,因为人一旦陷入偏执,除非是自己堪破,别人说再多也是徒劳。
大雨披落天,上官云神色一冷,“将这几人带回去,关在天牢,等候皇上处置。”
大雨淅沥,上官云看着楚凤祥逃走的方向,唇角慢慢溢出一抹冷笑。
大雨整整下了一天,傍晚时,天边去出奇的升起太阳,屋檐上雨珠还在滴落。
大凉皇宫,御书房。
上官云一身衣服湿透,他缓缓走进御书房,目光沉静,上前行礼:“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淮亲自将他扶起:“辛苦相爷了。”
上官云微微一笑:“为皇上分忧,是臣分内之事,只可惜让静王逃了。”
凤淮拍了拍上官云肩头:“楚凤祥不是一般人,朕也料到他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相爷不必自责。三部会审,朕就交给相爷,你去换身衣裳,再去吧。”
上官云躬身领命,又快步走了出去,不知是已经立秋还是淋了这大半天的雨,上官云猛地一声咳嗽,凤殇望着他清冷的背影,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七弟,这事一了,朕就会下旨召褚云兮入宫,你……想好了吗?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凤淮看着凤殇,眸中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期许。
凤殇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臣弟会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凤淮长长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道:“七弟,你怎么这么傻……”
凤殇闻言淡淡一笑,不作回答,只是淡淡道:“这些天忙着贾正清的事,如今贾正清已经抓了回来,臣弟想请几天假,出去散散心。”
凤淮无奈道:“好,你愿意散心到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凤殇拜了一拜,慢慢走了出去,他身上绛紫色的朝服映在晚霞之中,竟隐隐透着股出世的潇洒。凤淮深深叹了一口气,却是最终无言。
胄王府。
褚云兮伤势已经养得差不多,伤口的痂已经淡了下去,太医天天过来给她看脉,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那伺候的丫环叫明珠,话不多,却十分机灵,这些天相处下来,褚云兮倒对她有了些好感,但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不再轻易相信人,对明珠也就十分冷淡。
这天她在院子里练字,立秋之后,天气不那么炎热,她便在院子里练字,磨砺心性。
明珠总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伺候,不说话,当隐形人。
凤殇站在廊下看了褚云兮许久,唇角不自主的带着笑意,仿佛间生出岁月就此老去的恍惚之感,如果可以就这样静静的一辈子,那该多好。
“王爷既然来了,又何必站在廊下不现身。”清冷的声音传来,褚云兮已搁了手中的笔,抬头淡淡的看着他。
凤殇怔了怔,方慢慢走了过去,每一步却都走得十分艰难,心中刹那涌过千百个念头,却又瞬间将那千百个念头一一掐灭。
明珠眼观鼻,鼻观心,悄悄的退了下去,院中独留褚云兮和凤殇两人。
秋风微冷,撩起两人素白的长袍,褚云兮已经在一旁坐了,目光清冷不带一丝情绪的看着凤殇:“王爷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凤殇静静的看着她,许久才叹道:“云兮,我最后问你一次,真的不能放下过去吗?你知道的,我希望你快乐,不想你将来后悔。”
褚云兮闻言慢慢看牢凤殇的脸,她脸上神色波澜不惊,淡淡道:“我也说最后一次,我要报仇,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报仇。”
她脸上神色至始至终的沉静,凤殇心中微微一突,半晌才道:“你好好准备一下,过几日皇上就会接你进宫。”
褚云兮淡淡道:“好。”
凤殇一时无语,两人就这么相互看着,秋风吹过,时光在刹那静止,沉默间,两人都在回首往事,叹这命运的离奇无情。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任你倾轧厮杀,它就那么高高在上的默默看着。
“在皇宫里,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仍然会帮你,所以你不要再拿你的生命去赌。”微风拂来,凤殇放松下神经,仰头嗅着冷风,声音轻柔的说道。
褚云兮心头一跳,有条隐藏很久的线顿时清晰,她定定看着凤殇,“是你让上官云帮我的吧?根本不是因为玉佩,是因为你,上官云才帮我的对吗?”
当初在赤国,凤殇离开赤国之时,将那块玉佩赠送给褚云兮,她当时不过是把这玉佩当作佩饰,当作是凤殇与她一场朋友的临别赠礼,可现在,走投无路时,她赌了一把,拿这块玉佩去找了上官云。
犹记得那天上官云一脸狐狸笑容的看着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她心中忐忑了许久,直到那天收到上官云的纸条,她才放下心来,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一个异国女子,无权无势,上官云凭什么帮她?就算她有凤殇的玉佩,可上官云官至丞相,不是会被权势所压迫的人,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帮她的是凤殇。
凤殇轻轻一笑:“这重要吗?不管是谁帮你,你终究要走这条路,我不愿看着你走上条不归路,变得不像自己,可我同样不愿你受到一点伤害,我既然不能阻止你去复仇,那么我能做的,不过就只是让你不再受伤害而已。”
“你为什么要帮我?”褚云兮咬了咬牙,将心中涌起的所有愧疚强压了下去,她看着凤殇,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
凤殇并没有回避褚云兮的目光,他看着她,所有缱绻都化作温柔怜惜,他脸上扬起一抹笑:“你心中明明知道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褚云兮心头猛地一跳,凤殇已经别过脸去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天空,“我会送你上青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达成,但我最想要的,只是你开心。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他说罢转身,身影慢慢隐没在黑暗之中。
褚云兮张了张嘴,却只是沉默的看着凤殇的背影渐渐消失,心中涌起一片酸涩,却又在顷刻间变成坚定。
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复仇,她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尘世间有许多事,已经有了定论,便再也不会更改了,尤其是人心。
贾正清通敌叛国,屯树结党,欺君罔上,三部会审很快就有了结果,罪证确凿,折子递到御书房,凤淮沉默的看了许久,小三子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自从贾正清被关押在天牢之后,凤淮脸上就没有过笑容。
凤淮自幼体弱多病,尤其最近几年,身体渐衰之后,他便更容易伤怀,贾正清虽然罪大恶极,但凤淮始终是仁心,不愿意见着杀戮血腥,可是这就是帝王,没有哪一条帝王路不是用血来献祭,贾正清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凤殇知道凤淮难以下裁定,于是在两日后的傍晚,才踩着霞光进了御书房,三部会审的折子还放在龙案上,如同一个烫手的烙铁,让凤淮不敢去触碰,却又不能忽视。
凤殇缓缓走进御书房,凤淮神色复杂的一笑:“七弟,你来了。”
凤殇看了一眼龙案上的折子,淡淡道:“臣弟来了。”
凤淮眸中微微一黯:“七弟来,是想知道朕怎么处置贾正清?”
凤殇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是,贾正清罪证确凿,不能不除,皇上若是不愿面对杀戮,就由臣弟来代为处理。”
凤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他罪大恶极,可朕不知为何,始终下不了狠心杀他,七弟,朕这样的性格,真的不适合在乱世为君,若当初即位的是你,也许今天大凉就会是另一番景象。”
凤殇心中猛地一痛,他猝然看着凤淮,“皇上,臣弟不是这个意思,臣弟只是想杀鸡儆猴,肃清朝政,贾正清的势力已经大到臣弟难以掌控,他不除,朝野难安,大凉难宁。”
凤淮看着凤殇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脸,不由苦笑道:“朕知道七弟不是这个意思,要不是当初父皇遗命,朕也不愿做这个皇帝,有些人事,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由不得你我去改变,七弟,将来等朕百年之后,朕希望七弟你能撑起大凉的江山,好不好?”
凤殇心中涌起酸涩,鼻尖一酸,硬着声音道:“皇上不要胡说,皇上是天子,老天也会帮着皇上的。”
凤淮怅然一笑,“天命所归,朕不强求,若是将来瑾儿生下朕的子嗣,你赐他几亩田地,让他平淡的度过一生吧,七弟,算是三哥求你,好不好?”
凤淮的语气就像在交待后事,凤殇皱眉看着凤淮,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好,臣弟答应皇上,不论将来如何,臣弟都会保他一个安宁。”
凤淮长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朕便没有遗憾了。”
凤殇死死捏着拳头,咬牙说不出一个字来,凤淮拿起龙案上的折子递给凤殇,“贾正清通敌叛国,屯树结党,欺君罔上,依律凌迟处死,诛三族,贾家十三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处斩,妇孺和十三岁以下的孩童,一律充军,永远不得回京。与贾正清有勾结的官员,一律斩首,其族人逐出京城,永世不得为官。”
这句话似用尽了他力气,他扶着龙案慢慢走到龙椅前坐下,目光沉静,凤殇撩起绛紫色朝服缓缓跪下:“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