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殇浑身猛地一震,他踉跄后退两步,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嘶哑着声音道:“云兮,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知不知道,在围场要不是皇上救你,你早就已经死了!云兮,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执迷不悟,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忘不了慕容战!”
“没有!”褚云兮手紧紧的捏着床沿,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白,“是慕容战让我一无所有,我要报仇!我要他拿命来偿还!”
“可你就算要报仇,也该留着命,你死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云兮,你醒醒吧。”凤殇痛心道,神色极其复杂。他知道现在的褚云兮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报仇,如果她连仇恨都已经放弃,那么就是真的不想活了。
可他也不想见她是现在这幅模样,为了报仇,可以不顾自己生死,她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
褚云兮血红的眼睛冷冷看着凤殇,半晌才一字一字道:“我在赌!拿自己的命去赌,赌赢了我就有机会报仇,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凤殇沉默的看着褚云兮,心中掠过千百种滋味,可他已经无言以对,再说下去,只会让两个人之间更僵。
他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神色极其复杂:“皇上有旨,等你身体好一些,我先将你接回王府修养,皇上会择日下旨……让你入宫……”
他说到后面,每一个字都那么艰难,难以出口,褚云兮有些惊愕的看着他,他淡淡一笑,语气却是十分的无奈:“是,你没有听错,所以,你快些好起来吧。”
他说罢,沉默的转身离去,褚云兮看着他有的背影,竟恍惚觉得有些萧瑟。但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心中没有预想的欢喜,反而有一点,失落。
赤国,皇宫,御书房。
皇帝慕容战自接到一封密信之后,已经下旨两天不曾见任何人,无论是谁来求见,都碰了一个死硬的钉子,御书房大门紧闭,这两日内,负责御膳的内侍全都焦头烂额,御书房门不曾打开,御膳自然没曾送进去,这两天,慕容战没吃没喝没睡。
宫人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密信,能让他们的圣主如此紧张在意。
夜很快就降临,黑夜将一切都笼罩,御书房内因为两天没有开门,屋内蜡烛早已经燃尽,此刻屋内只剩下一片漆黑。
萧彻匆忙而来时,宫人眼中皆是一亮,新晋的大内总管林公公连忙上前道:“王爷,您可算是来了!”
萧彻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御书房的大门,“林公公,皇上还是不肯开门吗?”
林公公担忧的看着御书房大门,“是啊,已经两天了,再这样下去,皇上的龙体……”
萧彻站在原地想了想,“皇上英明神武,不会有事的,你们都先退下,本王会有办法让皇上开门。”
林公公心中一喜,连忙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萧彻点了点头:“今夜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宫!”
林公公又道:“是,王爷。”
林公公说完,朝左右的宫人和侍卫递了个眼色,宫人侍卫心领神会,都跟着他退了下去。御书房前顿时只剩下萧彻一人,夜十分静谧,空气中呼吸可闻。萧彻慢慢走到御书房前,他沉默的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心中涌起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撩起长袍笔直的跪地,声音略带着嘶哑迷茫:“皇上,臣知道你心中苦,可是皇上,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儿女情长,等将来四海清晏,她……她会体谅皇上的……”
御书房内,慕容战的呼吸渐渐重了,他手中紧紧的握着一张纸,这两天他不曾松开一分,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僵硬麻木,可他还是不肯松开,那纸上短短几行字,却足以让他失控。
“皇上,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她也许只是意外闯入围场,才会被大凉皇帝射伤……皇上,也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门外萧彻语气艰涩的道。
意外闯入围场?巧合?
不!根本就不可能!皇家围场向来由重兵把守,更何况,当时凤淮和凤殇都在围场,凤淮自幼身体不好,出行更不可能马虎,当时守卫围场的有百余御林军和驻守围场的士兵,她不可能意外的闯入,被大凉皇帝射伤也不是意外……
都不是意外!一切都不是意外!
心中有个声音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慕容战猛地起身,他一把拉开御书房的大门,血红的眼睛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萧彻,冷冷道:“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萧彻,这不是意外!是她……她想报仇……可是朕就在这里,朕不会躲,她为什么要那么伤害自己?万一……万一凤淮的箭……”
萧彻看着有些癫狂的慕容战,不由抓住慕容战的龙袍,他心中涌过荒凉,却是硬着声音道:“皇上你清醒点!臣知道你苦,可是皇上你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难道为了她一个褚云兮,皇上就要放弃赤国万民,放弃慕容家的江山吗?”
“放弃?”慕容战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咀嚼出满心的荒凉:“朕已经放弃过她一次,难道要朕……永远失去她吗?就算将来朕统一了天下,可是没有了她,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萧彻,你不懂,你不懂……”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才去懂得自己内心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重重宫阙中,即便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没有了她,却依旧觉得孤单寂寞……
空气中弥漫着中难以言说的情绪,萧彻定定看着慕容战,他脸上慢慢绽出一抹幽幽的笑容:“臣懂,不要权倾天下,也不要富贵荣华,只求莺俦燕侣,苍颜白发!”
江山万里,皇图霸业,哪里抵得上她的倾城笑颜。
心中空荡荡,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什么都参悟透了。
慕容战心猛地一揪,他怔忪的看着萧彻,许久,他才失笑:“这便是你要劝朕的,对吗?”
萧彻目露哀戚,却是郑重道:“是,皇上。”
慕容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捏得发皱的纸,他咬牙闭眼,许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朕知道了,这是朕的责任,这一步一步走来,为了天下万民,为了四国归一,朕唯有无情才能赢,朕……朕明白了,这尘世间的事,有所得便会有所失去,只是朕也不知道,朕拿她去换这天下,到底……值得吗?”
他忽地想起,当初凤殇问他的那句话,他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褚云兮,到底,值得吗?
这冰冷无情的至尊帝位,每走一步都是杀戮,手染无数鲜血,却永远孤单寂寞,到底,值得吗?
地上萧彻看着慕容战,“皇上,臣相信她会懂的。”
慕容战心中涌起一片苦涩,他淡淡一笑,“起来吧,陪朕喝一杯。”
萧彻慢慢起身,“好,臣陪皇上,不醉不归。”
夜如此长,没有酒,又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夜?不是不懂这份情,而是这份情太沉重,要不起,也不敢要。
云关赤国营地之外十里之处,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他举杯对着朗月,眉目间含着丝笑意,不知这云关的月与洪都的月会否相同,不知此刻那个人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看着这朗月,许久他才对着那朗月吐出一个字:“干。”
大凉,皇宫,养心殿。
经过几天的修养,褚云兮身上的箭伤已经没有大碍,只不过外伤到底是难养,动辄就牵扯到伤口,几天下来,她人整整瘦脱了一圈。
皇帝凤淮这几天都住在凤仪宫,皇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几天咳嗽不止,御医怕伤及龙子又不敢下猛药,只是慢慢的调理,凤淮不放心皇后病情,便宿在了凤仪宫亲自照顾皇后。上次围场昏迷,凤淮身体本就还没有恢复元气,御医担忧凤淮身体,也便就顺着凤淮留在凤仪宫,有皇后看着,他倒认真的吃了些药,这几天气色也稍好了些。
这天皇后的咳嗽也好了,凤淮心中也放下心来,用过早膳,便起驾回了养心殿,他刚走进养心殿,便见褚云兮由宫人扶着,看样子是要出去。
褚云兮一身白衣,脸色苍白如纸,伤口的痛让她只走了短短几步就已经冷汗淋漓,但她咬牙不哼一声痛,慢慢的走着,那么骄傲倔强,像一只浴火凤凰。
小三子见状,想要上前叫住褚云兮,凤淮却抬了抬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坚韧的女子,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能忍的女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坚韧能忍,他心中忽地生出好奇来,他轻咳了一声,“褚姑娘这几天身体可好些了?”
他声音温和轻柔,如山间清泉掠过,褚云兮猛地抬头,苍白的脸对上凤淮幽深清澈的眸子,那宫人扶着褚云兮,此刻不知道是该松开手行礼还是继续扶着褚云兮,褚云兮率先反应过来,她忍着胸臆间的痛,慢慢跪地:“民女不知皇上驾到,惊扰了圣驾,还请皇上赎罪。”
她头伏得极低,身体却因为疲累和痛苦不住的颤抖,凤淮眼中掠过一丝怜惜,他慢慢走了过去,在首位上坐下,小三子替他倒了杯茶,他捧在手中却并不喝,凤淮看了一眼褚云兮,淡淡道:“小三子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要与褚姑娘说。”
小三子心中疑惑,却只是恭敬的领命,领着那宫人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