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兮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住慕容战的手，慕容战人未动，拳头也没有丝毫松动，他浑身紧绷僵硬，褚云兮知道，他在害怕。
原来对自己冷酷，冷言冷语的慕容战，也会害怕，他害怕失去无双，其实他也有脆弱的时候，比如现在。他身上本来就背负着血海深仇和复国大任，所以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这是他的无奈，也是他的悲哀。
褚云兮紧紧的握着他的拳头，许久之后，他的拳头终于有一丝松动，他紧握住她的手，将一腔惊惧害怕通过这支手传达给她。
褚云兮顿觉五脏六腑都是痛的，她不敢去想，如果无双真的走了，那么慕容战会变成什么样？
神色凄哀之间，褚云兮在心中祈祷，无双一定会没事的。
昏迷之后的第五天，无双幽幽睁开了眼睛，她长而密的睫毛眨了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沙哑激动的低呼：“无双，你醒了！”
无双睁眼，见慕容战握着自己的手，激动欣喜溢于言表。
她伸手摩挲着他的脸，心疼的嗔道：“胡子都长出来了，你是不是又……”
慕容战握紧她的手，微微一笑：“没什么的，我想你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
这五天里，他不眠不休，甚至不去早朝，为的就是守在床前等她醒来。太医斟酌的字句让他发狂，他不信命，也不信无双就此撇下他离开！
无双心中划过酸涩痛苦，替他捡了凌乱的长发掼在耳后，“现在我醒了，王爷你也去休息吧。”
慕容战看着她苍白的脸，不肯离去：“不，我就守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无双轻轻一笑，“王爷这是说什么傻话呢，无双已经没事了，王爷总不能一直守着无双，什么事也不做吧。”
慕容战忽地低头吻住她额头，“无双，我带你走好吗？我不要复仇了，也不要复国了，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无双一怔，她没有想过有一天慕容战会为了她抛下他身上肩负的一切，她抱住慕容战的腰，叹道：“王爷，赤国本是慕容家的，王爷不能让它流落在奸人手中，无双不愿王爷因为无双，放下自己多年的筹谋和计划，”她闭上眼，“拿回慕容家的江山，就是给无双最好的聘礼了。”她说着，泪水滑落脸庞。
慕容战呼吸粗重，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无双，你说什么？”
无双松开他的腰，与他对视，病态苍白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王爷没有听错，无双愿意嫁给王爷。”
她用自己作为他复国路上最坚定的理由，她想看着他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成为许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华、挥手天下的赤国太子殿下！这一切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因为，这一切本就该属于他慕容战！
慕容战浑身一震，他握着她的手，许久不知该说什么。此刻万语千言都无法表述他心中欢喜，他祈求上苍，让这一段幸福长一点，他重新将她拥在怀中，胸膛的心跳起伏有力。
那一夜，慕容战永生难忘。
她苍白的脸无论着多少妆都不能掩盖，他索性不画了，将大红的吉服穿在她身上，她忍着腹内疼痛，与他并肩而立，室内烛火幽幽，映照着他们两人的影子，琴瑟和谐。
这一场不能公开的婚礼，从头到尾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有天地日月见证，他们不需要任何人明白，亦不需要任何人祝福。
一拜天地。
再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执起她冰凉的手，她脸上是两行清泪，他怜惜的伸手揩干她脸上的泪水：“别哭，无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慕容战的妻子。”
无双脑中忽然想起那天褚云兮说的那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已经得到了，又夫复何求？
剧痛袭来，无双咬牙，后背冷汗涔涔，她却倔强挺立。
晨光渐渐照进室内，淡薄的光晕洒在她脸上，慕容战感觉到她手在抖，他不着痕迹的将她抱起，“无双，睡一会儿吧。”
无双紧咬着牙，根本不能回答慕容战的话，慕容战将她放在床上，替她脱掉身上的喜服，无双昏昏沉沉又昏迷了过去。
慕容战捏着那喜服，终于没忍住眼中那一滴热泪。
“无双，你放心，我答应你，定会将赤国夺回来给你做聘礼！”
接下来的几天，慕容战根本抽不开身去看无双，离迎娶赵姬的吉日只剩下四天，王府和赵府都十分忙碌，府上宾客络绎不绝。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一场婚礼，所以这场婚礼不能出一丁点的错。
慕容战不去，那么褚云兮就替他去守在无双身边。
无双已经心力竭尽，那一夜之后她清醒的时候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昏迷，醒过来她也只是发呆，褚云兮见她这个样子就一直抹泪。过去二十三年，褚云兮一直没心没肺的活着，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痛彻心扉的失去。
其实算起来她和无双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一见如故，但偏偏又相见恨晚。
无双昏睡，褚云兮坐在她身边，握着无双的手，那双手一直冰凉，无论她怎么温暖都温暖不了分毫。
日月晨昏转瞬即逝，转眼就是慕容战成亲之日。
慕容战没再来过“锦绣阁”，就好像他已经将无双遗忘了，仿佛他生命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叫无双的人。渐渐的，无双脸上也再没有了神采，醒着时，一双眼睛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裹挟着冬天的大雾。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生，他和她，再没有可能了。
慕容战知道，无双也知道。
成亲这一天，凤王府里热闹非凡，身在洪都的京官全部到场，连太子贺兰傲和忠正候褚卫忠都到了，贺兰傲和褚卫忠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正厅，周围顿时寂静下来。
慕容战上前去行了礼，贺兰傲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意，他坐上主位，目光扫过一身大红喜服的慕容战和站在他身边的新娘，他笑了起来：“今日凤王成亲，父皇抽不开身，特命本太子前来代为祝贺，凤王，还不谢恩？”
慕容战忽地一笑，撩起喜服跪下：“臣叩谢皇上隆恩。”
贺兰傲顿时狂笑，他眼中俱是满意：“好！好！凤王记得皇上隆恩就好，吉时到了，本太子就不耽搁凤王拜堂了。”
慕容战站了起来，小厮递上红花，他和新娘一人牵了一头。
吉日里他要成亲，将所有恩怨情仇恨意一并压在自己心底，他不动声色的顺从着贺兰御的意思，明知是圈套，他还是跳了下去。
锣鼓唢呐喧昂的震动里，慕容战冷眼扫过堂上一脸笑意的贺兰傲和褚卫忠，就让他们再快活一段时间吧，他迟早会拿回慕容家的江山！
为此他不得不亲手斩断自己的弱点，自己的牵绊——无双！
“王爷，今后就不要再来看无双了，无双不愿王爷见到这样的无双，无双希望在王爷心中，无双永远都是年轻美好的样子。”她靠在他怀里，轻轻说道。
他心痛如绞，却明白她是在为他断了自己后退的路。她用自己成全他复国，也用自己让他学会放弃，学会权衡，学会无情。
“好。”许久之后，他轻轻吐出一字，似用尽他全部力气。
无双微微一笑，泪水滑落脸庞，她叹道：“王爷，无双不怨。”
不怨她此生如此之短，不怨她为他隐忍诸多委屈，不怨她只能无名无份嫁给他，不怨，是因为她深爱着他，爱到可以为他放下所有，甚至自己性命。
但这爱，从来都是绝望。
慕容战在繁华热闹里弯腰与赵姬拜堂行礼，他忽然回想起那一夜的这一幕，眼中犀利冷意渐渐消退下去，从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里，只为了一件事——复国。
这是无双想要的，那么他就不惜一切去为她得到。
“锦绣阁”。
无双突然清醒过来，褚云兮紧紧的抓着她冰凉的素手，眼角是未干的泪痕：“无双！你醒了！”
无双眼里渐渐有了些神采，她竟慢慢坐了起来，长发柔顺的垂在肩头，褚云兮连忙拿了枕头靠在她身后，无双神情平静，她拉了褚云兮手握在手里，沙哑着声音道谢：“这几天辛苦姐姐照看无双了。”
褚云兮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十分难受，哽咽着道：“无双……你要赶快好起来……这样，这样……”
褚云兮说着，没忍住又开始流泪，无双抬起头看着褚云兮，幽深的美眸中掠过复杂的光：“姐姐，无双福分浅薄，是时候走了。”
“不！”褚云兮心头一紧，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不住的摇头：“不，不会的，你现在不是醒了吗？醒来就会没事的。”
无双微微一笑，伸手去替她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姐姐，这是你我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实，别哭了，我不想这条路到尽头了，是苦的。”
无双说着，又猛的咳了起来，五脏六腑像是移位了一样的痛。她苍白的脸上带着几丝痛苦，褚云兮哭着替她顺背：“不要，不会的，无双你不会有事的，无双……”
无双幽幽叹道：“姐姐，答应无双，好好对待王爷，来路漫长，王爷一个人会走得很艰难，很痛苦，无双希望姐姐对王爷不离不弃，这样我才放心。”
褚云兮一听，任性的捂着耳朵连忙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慕容战喜欢的是你，所以留在他身边的是你不是我。”
无双长叹，眼神渐渐涣散，她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姐姐……答应我……答应我……”
这是她最后的执念，也是她最后的希冀，她虽身不能长伴在他身侧，但她总希望能有一个人陪着他，到老，到死。
这就是她对慕容战的爱情，让人忍不住心酸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