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秋看了慕容战一眼,目光极其复杂:“殿下,恕茗秋斗胆,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褚云兮。”
慕容战一震,脸色一沉:“茗秋,跟我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吗?”
茗秋面上一白,咬了咬牙,忽地跪伏在地:“殿下不要忘记,她是褚卫忠的女儿!她该死!殿下对她,不能心怀仁慈!……”
慕容战冷冷打断茗秋的话:“住口!本殿下的事,不用你插手!再有下次,就给本殿下滚回你的无虞山去!”
茗秋脸上顿时煞白如雪,她咬紧牙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头一扬,坚定道:“不管殿下怎样责罚茗秋,但是茗秋不能看见殿下对她心软!无双姐姐才走,难道殿下这么快就变心了吗?”
慕容战心中猛地一沉,他冷冷看着跪伏在地的茗秋,“砰”的一声,将桌上茶杯扫落在地,一字一顿的道:“本殿下的事,不用你插手!滚出去!”
茗秋张了张嘴,最终无语,她慢慢起身离去,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密室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慕容战颓然靠在椅子上,无力的闭上眼睛,他脑中闪过当天的画面,褚云兮凄厉的笑声和她眼中的绝望,这几天,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会不停的浮现,“慕容战,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了我的死罪,你不配!你不配我爱你!……”
“你不配我爱你……”
不可以!他忽地睁开眼睛,眸中掠过决绝,不可以!他不可以心软,褚云兮是褚卫忠的女儿,她就该为褚卫忠犯下的罪孽赎罪!那么明显的嫁祸手段,他慕容战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揭穿,不过是顺着赵姬的安排,除掉仇人的女儿而已!
是这样吗?可为什么褚云兮那句“你不配我爱你!”总在他脑中盘旋,让他烦躁不安……
柴房内。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弥漫着整间柴房。
被关进来的第几天褚云兮已经记不清楚了,柴房内光线极暗,褚云兮伏在地上轻轻的喘息着,这几天赵姬变着法的折磨着她,血迹斑驳,遍布她身体的每一处,痛,钻心的痛让她偶尔还能保持着短暂的清醒,然后又是漫长的昏迷。
地上的血迹总是干涸了又会被新的血覆盖,她神智渐渐昏沉,连求生的意志都丧失了。
慕容战不信她!在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自己。
所以无论赵姬怎么折磨,她都不哼一声痛,这些痛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痛?身上的痛实在不能缓解,她便拿手指生生扣着地砖或者墙壁,十指连心,指甲拗断,血肉模糊,地砖和墙壁上是她抠过的指印。猩红夺目,妖艳欲滴。
身体忽冷忽热,她仿佛置身在火与冰中,干涸惨白的唇剥落着死皮,她眼中没有一丝神采,浑身蜷缩成一团,慢慢的静等着时光湮灭。
要死了吗?也许自己很快就会死掉,死在这阴冷黑暗的柴房,并且很快被人遗忘,这样很好。
只是很奇怪,她竟然没有再怀念从前在21世纪的生活,也许是因为,怀念也于事无补,而她不过是学会了认清现实。残酷而又冰冷的现实,她是慕容战的仇人,他恨不得她死!
她在噩梦中静静闭上眼,不再去想,静静的等着,死。
凤王府书房。
赵管家神色惊慌的跑进书房,“王爷,王爷不好了!”
慕容战正斜靠在软榻上看着兵书,闻言长眉一挑:“赵管家何事如此惊慌?”
赵管家不敢去看慕容战的脸,只是垂首急忙道:“刚才送饭的小厮过来禀报奴才,说……说王妃……恐怕不行了……”
慕容战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他从不明白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他咬紧了牙,许久才吐出一句:“王府里养着那么多太医不是吃干饭的,让太医过去。”
赵管家想起刚才去柴房看到的情景,遍地干涸和仍旧黏腻的新鲜血迹,褚云兮倾绝的脸瘦得只有巴掌大,她昏迷不醒,紧咬着牙齿,痛苦让她只能蜷缩着,眉头深深的皱着……
赵管家不觉老眼中含泪,他跪伏在地哽咽道:“王爷,奴才求您过去看王妃一眼吧,她浑身都是血……”
慕容战一听赵管家的话,脸色一变,震怒道:“本王说了,让太医过去看,你要是同情她,只管跟着她在那柴房里过!”
赵管家一怔,好半天才道:“奴才多嘴了。”
慕容战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赵管家起身慢慢走了出去,慕容战这才看着赵管家离去的背影发怔,褚云兮浑身都是血,怎么可能?她不过是被关在柴房里罢了,自己当天打她的那一掌也只用了三成力……
慕容战猛地惊醒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在为褚云兮担心吗?不!他怎么可能为褚卫忠的女儿担心!慕容战“砰”一声拍案,将桌上东西统统扫落在地,他双手撑着书桌,胸膛起伏,剧烈的喘息着,眸中冷意掠过,他咬了咬牙,豁然起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凤王府,柴房。
四周一片静谧,褚云兮的呼吸越来越弱,身体的痛就像一剂麻醉剂,让她浑身不能动弹,仿佛只要动一下,她身体的骨骼和血肉就会拆卸下来一般。
血迹遍布她周身,凌乱的长发散发着恶臭的味道,她身上的单衣已被打出细细的口子来,有的碎条扎进了肉里,痛苦难言。短短几天,她已经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颧骨高耸,眼眶深陷,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柴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赵管家带着王府里最好的两个太医来为她看病,两个太医看见她一身伤痕累累,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头发寒,这哪里还有个人的样子,分明就是……就是还吊着一口气的行尸!
其中一个太医年龄大一些,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为褚云兮看脉,另一个年轻的也反应了过来,连忙道:“赵管家,快命人去准备些热水过来,王妃身上的伤要是不清洗干净,我等也不敢用药。”
赵管家眸中微微有着湿意,眼眶一热,连忙答应着吩咐人下去烧热水。
后头这个太医连忙上前询问道:“师父,王妃如何了?”
先看脉的那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太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只怕不好……”他没敢接着往下说,只是示意年轻太医把脉。
年轻太医接过褚云兮的手,手指熟练的把上褚云兮手腕上的脉搏,褚云兮脉象十分虚弱,时有时无,外伤内伤,要医治实在十分的棘手,他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脉象如此不稳,且外伤如此之重。
两人面色凝重,纷纷摇头,老太医叹道:“医者能医治人身,却不能医治人心,王妃心内郁结,损伤了心脉,内外皆伤,就算是神农在世,只怕也……”
年轻太医忽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师父,我们尽力一试吧。”
老太医摇头叹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赵管家闻言,立即上前哽咽道:“两位太医是王府里最好的太医,一定要尽力医治好王妃啊!”
老太医神色复杂的看了赵管家一眼:“赵管家,老夫尽力,但最终结局如何,还要看王妃有无求生意志。老夫看王妃……求生意志薄弱,实在大大的不妙……老夫生平看病无数,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王妃这样的……”
赵管家一听,一怔之后慢慢明白了老太医的话,当天慕容战那一席无情的话,定是让褚云兮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她不想活了!一个人要是不想活了,只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
赵管家怔怔看着昏迷不醒的褚云兮,许久之后他才吐出一句:“两位太医且请尽力一试,我这就去请王爷来!”
老太医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针灸的银针,“赵管家,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凡事莫要强求,免得惹火烧身。”
赵管家心头一震,知道老太医是在善意的提醒他,主子的事,做奴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免得到时候惹火烧身,赔上自己性命。只是,赵管家脑中忽地闪过当日褚云兮慷慨解囊帮助自己度过难关的画面,他在王府里当差,虽然月俸可观,慕容战也经常打赏他些钱物,但他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要养,开支太大,也常常入不敷出。
那时老母病重,他的积蓄已经全部用在了替老母看病上,但这远远不够!他走投无路,只能狠着心断了老母的药,是褚云兮察觉出他眸中那不能掩饰的悲伤,细细问出了他老母的病重,她当即拿了千两纹银给他,并遣了两个太医去给他老母亲看病。
这份情义,他至今不忘,虽然褚云兮早已经忘记了曾经对他有过这份恩情,但他永世不忘!所以他才会怜惜褚云兮处境,甚至违逆慕容战,不然他心中良心不安!
“我明白,但知恩不报,我又有何面目再为人?”赵管家微微一笑,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褚云兮,毅然转身走出柴房。
老太医摇了摇头,将手中银针递给年轻太医,“这是你的机会,要么得到王爷赏识一夜成名,要么继续跟着我默默无闻。”
年轻太医额头青筋一跳,他深深看了一眼老太医,接过他手中银针,重重点了下头:“徒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