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送到栖霞关时,已经是深冬了,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地上到处都是一片白色,雪花终于将血水掩过,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
慕容战嘴里哈着白气,他手中紧紧的捏着那道明黄圣旨,不由冷冷一笑,萧彻上前道:“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慕容战将那圣旨重重放在桌上,“等大雪一停,本王就动身回洪都,但本王不会带走栖霞关一兵一卒。”
萧彻心中一惊,连忙道:“王爷不带一兵一卒,皇上岂会同意?”
慕容战冷笑道:“他怎么会不同意?如今洪都除去一万御林军,就是三万禁卫军守城,本王若是带着大军回京,只怕他会更加忌惮本王。本王不带一兵一卒,他才会松懈下来对付本王,本王也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萧彻心中折服,拜了一拜:“王爷圣明!可王爷不带一兵一卒,京中也没有我们的人马,万一……万一皇上对王爷痛下杀手,王爷如何自保?”
慕容战半眯眼眸,薄唇一勾,“本王若是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去夺回江山?你放心,本王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萧彻还要再言,对上他漆黑的眼眸,不由住了口,慕容战见他脸上俱是担忧,不由拍了拍他肩膀:“不必为本王担心,倒是你,本王一走,这栖霞关就要靠你了。高明浩此人有勇无谋,凡事你要多提点,栖霞关、云关如今尽在本王手中,本王就等着贺兰御毁约,看他如何陷害本王!”
“王爷放心,萧彻必定尽心竭力为王爷守住栖霞关。”萧彻躬身道,言辞坚定。慕容战笑了笑,“好,本王信你。”
萧彻顿了顿,又道:“刺客一事,虽然刺客已经自尽,但臣不会就此罢休,臣会派人潜入西贡去一探究竟,请王爷放心。”
慕容战道:“好,辛苦你了。”
萧彻似是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不由目光复杂的看着慕容战,许久才慢慢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战眼中神采一黯,不由叹道:“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本王心中自有分寸,你不必再说。”
萧彻欲言又止,默了默,躬身退了下去。帅营中独剩慕容战一人,他坐在上首,心中也是百般滋味,他何尝不知道萧彻要说什么,褚云兮的身份,瞒得过所有人,却怎么瞒得过萧彻。马上就要回到洪都了,马上就要再面对那曾经自己想要逃避的现实了。
褚卫忠,为什么她偏偏就是褚卫忠的女儿!
慕容战心中一叹,忽地一道人影闪进了帅营,慕容战心中一凛,不由脸色一沉,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当本王这里是什么地方,由你来去自如!”
那道人影慌忙跪地,“茗秋该死,但此事事关重大,茗秋只能亲自前来禀报殿下才放心。”
慕容战冷冷看着茗秋,“讲!”
茗秋看了慕容战一眼,见他脸色铁青,不由垂下头,“我们已经查出当日密林里暗杀王爷的人马是谁,也查出行刺贺兰御的人是谁。”
“暗杀王爷的人是褚卫忠派出去的死士!而行刺贺兰御的却是太子贺兰傲!”
“啪”的一声,慕容战怒极将桌上茶杯扫落在地,茶杯瞬间碎成千百块,氤氲的热茶还冒着热气,慕容战脸色铁青,咬牙震怒道:“褚卫忠!又是褚卫忠!本王不杀你誓不为人!”
茗秋后背一寒,怔怔看着慕容战,慕容战眼中血红,几欲喷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为什么偏偏又是褚卫忠!
茗秋害怕的唤他:“殿下……殿下……”
慕容战冷冷道:“滚!”
茗秋本来以为自己千里迢迢来送这个消息,至少也会得慕容战一字半句的奖励,但却是失望,她默默看着慕容战,最终只能躬身退下。
慕容战扫落桌上所有东西,心中升起无限疲惫,他心中反反复复念着褚卫忠的名字,每念一次,心中的恨意就多一分。为什么他褚卫忠就能如此心狠手辣的赶尽杀绝!当天密林边上褚云兮也在,那是他的女儿,他也丝毫不顾忌,简直禽兽不如!
慕容战剧烈的喘息着,身体里似有什么在四处乱撞,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忽地仰头狂叫起来,帅营外侍卫浑身一怔,却不敢贸然进去相问。
褚云兮从梦中惊醒,听见慕容战的狂叫,还来不及穿鞋就朝慕容战的帅营奔去,自从褚云兮身份被揭穿之后,慕容战命人在帅营旁边搭了一个小营帐,以便保护褚云兮的安全。
褚云兮披散着头发,赤足在冷风里狂奔,几步路她似跑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帅营掀开的那一刹那,她见慕容战双目血红,似癫狂一般大叫,不由心底一寒,她连忙朝他跑去,紧紧将他抱住,一遍又一遍的柔声安慰:“没事的,慕容战……没事的,慕容战……”
她的声音像是带着魔力,慕容战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他定定看着褚云兮的焦急的脸,褚云兮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口中的话,慕容战心中竟然一酸,他用力将她抱紧,深怕下一刻,她就会从自己怀中消失。
“我没事了。”他低低的声音在帅营中响起,她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想要松开他,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将她抱得那么紧,像是要将她融入他的血脉生命。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安心的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忽地问道。
慕容战浑身一怔,他慢慢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终于问道:“褚云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会怎么样?”
褚云兮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慕容战心中苦笑一声,她一句不知道,让他心中所有的希望顿时湮灭,但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太多的未知,没有人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
等他君临天下的那一天,他真的能像最开始那样,感到高兴吗?
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慕容战涩然一笑:“等大雪一停,我就要回京城了,也许之后就会是另一番天地,你会不会害怕?”
他意有所指,聪明如褚云兮,不会不知道走到如今的局势,他不能后退,贺兰御不会放过他,他已经没有退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后退。
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他策算无遗漏,但到底能不能夺回盛世江山还是两说,人世间有太多的变迁,尘世间,也有太多的无奈。
他忽地长长叹息,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倾绝天下的脸,眼中竟是酸涩晦暗,褚云兮忽地一笑:“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慕容战,我的心意从未改变,不管来路如何,我不会害怕。”
她言辞灼灼,眼中的光足以让一切黯然,她说,她的心意从未改变,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心中忽然涌起无限欢喜,真正的欢喜,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万语千言,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心中有什么忽然坍塌,褚云兮眼中忽地滚落下泪来,她紧紧的回抱着他,那么紧,似要将他也融入进她的生命。这便是情爱,这便是生死相随,她何其有幸,今生能遇到他,虽然痛过,怨过,但她始终是爱着他的。
往事如尘,一点一滴从她脑中掠过,她忽地轻轻叹息,叹人世如棋局,他与她,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管来日如何,她都不会害怕,也不会后退。
慕容战紧紧拥着她颤抖哭泣的身体,忽地低头轻轻吻住她脸上的泪珠,苦涩咸湿,但却是这一刻最甜蜜的味道,他一路吻到她的唇,他的呼吸与她的相交缠,两人都不禁情动,在这个深冬寒冷的晚上,他却不再只觉得是冷,有暖意从他胸臆掠过,他忽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帅营里面的大床。
烛火幽幽,照着这帅营里也有些暖意,他覆上她犹在颤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她,吻着她,终于他一个挺身,狠狠刺入她的身体,她痛得双手紧紧抓住床单,轻轻的呻吟,撩动着他的神经,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意乱情迷间,他附耳在她耳边呢喃着什么,她却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十指紧扣,他眼中欲火灼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在她身体里动了起来……
一夜春光,她睁开眼来,看着慕容战正在自己身边熟睡,他的眉眼柔和,没有平日里的戾气,她侧身静静的看着她,心中溢满了幸福喜悦。
曾经无数次的想着这样的场景,但都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真实欣喜,原来想象缺少的不只是真实,还有感觉。她心中忽地欢喜,伸手勾勒着他的眉眼,脸上扬起最明媚幸福的微笑,就那么不经意的就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她的表情就是她心情最真实的反应,这样的她,其实真的不适合在乱局横生的时代。
慕容战忽地睁眼,他看着她,眼眸中是她的影子,她的手一顿,不由问道:“惊醒你了?”
慕容战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锦被下两人身体交缠,他笑了笑:“没有。”
他眼中复杂一掠而过,却终于是按着她的头在自己心口,让她看不见自己眼中的复杂,尘世间到底是有这么多的情不自禁,也有那么多的无奈。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忽地拉起他的手,声音柔美似天籁,椅子一顿的道:“慕容战,这是我的承诺,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忘记。”
慕容战浑身一震,许久他才淡淡一笑,道:“不会,我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