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兮献宝似的扬着手里小锄头和一袋子种子，笑嘻嘻的道：“你看，这是我去找附近的农人要的。”
慕容战见她这么高兴，随口问道：“什么种子？”
褚云兮神秘兮兮的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它们都长好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这是我送给你的。”
慕容战知道她向来鬼主意多，也不当一回事，“走吧。”
褚云兮看着他背影，脸上是幸福的笑容。这样梦寐以求的日子，这样为他做事，心中竟然这样的满足和幸福。
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一辈子，她宁愿拿自己的生生世世去换取。
“慕容战，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她看着他在灿烂阳光中挺拔的背影，喃喃道。
慕容战忽地回头，“还不走？”
褚云兮这才跟了上去，脸上漾起幸福的笑，那笑容那样明媚温暖，似能化开千年的寒冰。
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一道清雅的人影定定的看着他们，那人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眸光中神色极其复杂：“慕容战，究竟你心中怎么想的？难道仇恨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等你得到你想要的江山天下，你不会觉得少了一个她，会孤独吗？”
那人又是长叹，之后他沿着来路慢慢返回。天空晴日朗照，但终究已经是夏末，即便是再大的骄阳，也没有那么灼热了。
别院外那块空地上，慕容战和褚云兮两人正在劳作，慕容战垦地，褚云兮播种，虽然两人都不惯做这些农活，但褚云兮却是兴致高昂，她嘴里哼着慕容战不懂的歌，慕容战也曾问过他，哪里去学来这么稀奇古怪的歌，她却没说，但那首歌的名字她却反反复复写过无数遍：因为爱情。
两人忙了一天，总算把种子撒好，又填了土，褚云兮累得满头大汗，慕容战拄着那锄头，望着天边太阳只剩下最后一道光圈，他忽地回头和褚云兮道：“晚上本王亲自下厨，你想吃什么？”
褚云兮一听，立即两眼放光：“我想吃肉！”
慕容战一怔，之后哈哈大笑起来，褚云兮脸一红，“笑什么，没见过人说要吃肉啊？”
“的确是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不矜持的。”
“切，那是因为本姑娘坦率好不好。”
“不觉得。”
“慕容战你找死啊……”
“是，我就是找死。”
“你……”
两人追追打打回了别院，慕容战果然亲自下厨去做饭，褚云兮坐在一旁流着口水欣赏帅哥，慕容战很快就做了几样精致小菜出来，他又变戏法似的拿了酒出来，两人喝酒吃菜，难得的如此尽兴。
饭后，慕容战指使褚云兮去洗碗，两人又吵了好一阵，最后还是褚云兮败下阵来。
慕容战坐在厨房外的石阶上，看着褚云兮洗碗，唇角不觉已勾出一抹笑来，他看了看天色，忽地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始终是要来。
别院外忽地的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正是贺兰御身边的大内总管顺德，他手中拿着一道圣旨，神情肃穆。
御林军上前拍门，慕容战眼中神采微微一黯，竟然来得这么快！
他深深看了一眼褚云兮，慢慢起身去开门，大门打开，火把的光照着四周亮晃晃的，顺德见慕容战，立即道：“凤王慕容战接旨！”
慕容战脸上神情淡然，他笔直跪下，顺德这才打开圣旨念了起来，圣旨上不过几句话，皇后薨了，贺兰御下旨让慕容战回京，下葬之时，百官必须全部列席。
贺兰御这是变相的解除慕容战的禁足，边关战事只怕情况不妙，近来的战报都是败多胜少，贺兰御大约已经有打算，让慕容战出征。
慕容战淡淡接过圣旨，“有劳顺德公公前来传旨了，顺德公公老远而来，不如进去吃杯茶再走？”
顺德欣然应允，命御林军在外等候，自己随了慕容战进了“永园”。
远处长廊里，褚云兮定定看着慕容战领着顺德进了“永园”，她紧咬着牙，眸中含着淡淡水光，刚才的圣旨，她也听见了。慕容战就要回京了，那么意味着，他们在别院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也许，他们两人，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那遍土的种子才撒下，她还来不及等到看它们破土发芽，开出最艳丽的花朵。
就要回去了。她脑中不断响起这几个字，夜色中，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心，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填满。
幸福从来就是这么短暂吗？为什么不肯让她把这个梦，再做得长久一点？
为什么……
书房里。
顺德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这才郑重的给慕容战行了一礼，他双眼中竟含着点点水光：“属下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战将他扶了起来，眸光中也是无限感慨：“你我兄弟之间，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顺德眼中闪过感激，“殿下，一切已按着殿下所策算的在行进，属下恭喜殿下，即将完成复国大业！”
慕容战扶了顺德坐下，顺德本来是想站着，却拗不过慕容战，只好正襟危坐，慕容战看着他俊秀清朗的脸，不由感慨道：“这些年，委屈凤青了，将来等我复国，我必定会重重谢你。”
顺德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欣慰，时至今日，慕容战仍旧还是拿他当兄弟看，他对他不说赏赐，只说谢谢，这一份难得的真情，已经足够。
“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是凤青的荣幸，他日殿下复国，凤青不求别的，只求殿下能让凤青再在你身旁伺候。”顺德眸光中含着点点泪光，哽咽着道。
无数次他站在贺兰御身边，都只能远远的看着慕容战，他心中所有的辛酸痛苦都不能和任何人讲一个字，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晚，他都只能凭借着一个信念熬过去：助慕容战复国！
为此，他付出了自己的一生，为此，他这一生只能做一个阉人，宫中的诡谲斗争，尔虞我诈，他一点一点的熬出了头，做到了如今的大内总管，可他的心，没有一刻是快活的。但他没有丝毫的后悔和抱怨，因为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是自己穷尽一生也要追随的！
慕容战忽地握了握顺德的手，苦笑道：“你怎么这么傻。”
顺德忽地一笑：“不，凤青不傻，因为凤青知道，凤青没有跟错殿下。”
慕容战松开顺德的手，他看着顺德鬓角竟已经生出白发，而他记得，他和自己，也不过是差不多的年纪，却如此年轻就已经生出了白发，宫中的岁月催人老，这复国复仇的路，又何尝不是呢？
慕容战忽地叹道：“那好，我会证明给凤青看，凤青的付出是值得的。只是我终归是欠了你，将来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许你。”
顺德眼眶一热，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他再向慕容战郑重行了一礼：“好，凤青会永远记得殿下今天所说的话。殿下保重，凤青要走了。”
慕容战知道这相聚本来短暂，也不强留，只是长叹：“走吧，宫中万分凶险，凤青你也要保重自己。”
“谢殿下，凤青……这就走了。”顺德慌忙擦去眼角泪水，再拜了一拜，这才起身，十分留恋的离去。
慕容战默默坐着，许久之后，他才起身看着那火把映照的一片火红渐渐消失，他脑中掠过许多前尘往事。每一点每一滴，都足以让他心绪难平。
天边忽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慕容战抬头看着天边，大雨很快落下，慕容战这才想起，这许久都不见褚云兮人影。
慕容战找遍了“永园”都不见褚云兮人影，他心中涌起惊惶，大雨瓢泼而至，仿佛浇得他一颗心也跟着这大雨渐渐冷了起来。
这样的大雨，褚云兮不在“永园”里，又去了哪里？她又为什么不在这里？慕容战忽地心中一惊，眸中闪过一抹痛色，难道说，刚才的圣旨，她也听见了？
他忽地站在大雨中不再走动一步，找到了又如何？明日就要回京了，找到了，又能如何呢？长袖中，他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青白，十分突兀。
可叹的是，这日子竟然如此之短，之后，他们又该回到从前，可又怎么真的都回到从前？天边闪电雷鸣，大雨接踵而至，似要将尘世间的一切都浇透，慕容战慢慢扬头，神色冰冷的望着苍穹，他忽地“啊”的一声狂叫起来，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那声音回荡在这寂静的夜里，竟像鬼哭狼嚎一样恐怖。
“永园”外那块刚下好种子的土地旁边，褚云兮神情恍惚的看着那块土地，雨水刷刷的落下，她通身早已被雨水浇透，但她似已没有了知觉，只是怔怔看着那土地。
那是红花，最接近玫瑰颜色的红花，这里没有玫瑰，她就只能用红花来代替，这一土地的红花，是她爱情的见证，是她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可惜，已经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可惜，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知道，她亲手为他种下的究竟是什么了。
注定这夜不会就此过去，如同他们两人纠葛的命运。他要报仇，而她，是他仇人的女儿，这一段本来就不该开始的感情，这一段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关系，可惜，她早就将一颗心交付，可惜，他也再也做不到当初那么坦然。
他可以骗别人，骗自己，他对她好，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报复褚卫忠的背叛，可是，最懂得他心的那个人，始终是他自己。
两个人，两颗心，又将会何去何从？为什么这世间总是要有这么艰难的选择，为什么这世间，总是这般的无情。
雨水刷刷而下，他在“永园”里不动不走，她在“永园”外恍惚发怔，如果天不会再亮，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