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轮转,山间刚刚流露出一点晨曦的意思,天地间银装素裹,一丝丝冰凉苍白浸下,如同怀着千丝万缕的情绪。却并不是浑然一色,那日光正在一点点爬升着,为山间镀上一层赤金色。
这已是溯沚独自出发的第八天了,终于到了这个地方。
中皇山。
这里终年积雪,寸草不生,寒风刮过如冰刀拂面,漏进她衣襟的缝隙,令她在山下仰望已瑟瑟发抖。
如果……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
但没有如果。
八天前,她趁着夜色无人知晓,从青衿姐姐那拿走了女娲气息的丹药,独自前来这里。
多久没有独行过了?记忆中,她似乎很少独行,从来都是有很多人在自己身边,互相鼓励着前进。
眼前的路蜿蜒曲折,几乎要被雪给掩盖得看不见了。这条路定然是不好走的,但要去神界,就一定要先去幽都、娲皇宫……
这些驻足思虑的时间,雪白的山顶处忽的投下一缕金光,散去了原本的寒意。她揽袖挡了挡,才发现那不过是晨日,为这整座雪白的中皇山泼上了一层赤黄,神圣无比。
她想了想,右臂在身前缓缓画过一个半圆,俯身行礼。
“女娲大神,我只是想去一个地方,找寻一个人、一些事,希望此行顺利……”
也希望,即便发生危险,她也再也不会拖累有期。
……
已能望见不远处山顶的娲皇宫了,在中皇晴雪之景下,宫殿的飞檐边隐隐有灵力浮动,像是一缕缕连绵的烟云,引入天穹,恍如仙境。
若不是亲眼所见,溯沚还不太相信,通往幽都地界的地方竟然是这样漂亮。
如同有一种力量,带动她的双脚,引她不住地往那里走去。
伫足于娲皇宫前,这里常年门庭敞开,却没有毫厘雪粒落入殿中。经久无人打理的双蛇尾女娲神像在与地面相接的地方已攀上了薄薄的一层青苔,手中却捧着神圣的五彩之石,送入苍天。
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幽都地界的入口……
如果用女娲灵力试试,会不会打开这入口呢?
溯沚迟疑片刻,服下那枚可以附有女娲灵力的丹药,双手并指聚灵于眉心,一团幽幽的无色润意在她眼前回转光华,未过多久,这团不同寻常的灵力变作细流光束,投上了女娲神像手中的五彩石。
五彩石顿放光芒,化出阵法,旋转成为一处水镜漩涡。
她这才收了法术,缓缓吐息:“看来也不是很难嘛……”
方踏出一步,耳畔忽然起了疾风,她警觉地飞快回身一躲,一道短而利的白光如箭而下,狠力刺入她刚才立足的地方!
她定神一看,那居然是一根锋利的箭羽,在地上击出了裂隙。
听到斜上方一声鹰鸣,她暗暗心惊,抬起头去——
那是一只有几人大小的蛊雕,雕嘴、豹身、独角,振翅生风,双眼神色如利剑一般凌锐,将她恶狠狠地盯着,几丝口水竟然沿着喙垂涎下来。正如老鹰在荒野中徘徊了许久,这时终于发现了一只可餐的猎物。
溯沚不由得腿脚一软,连连退到女娲神像边,瑟瑟发抖——那是一种本能,一种面对天敌的鱼的本能!
蛊雕眸珠一转,猛振长翅,卷起剧烈的狂风,直直往她这头刮来。
冽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她忙聚灵画出屏障,又跌撞着脱开身去,那冽风冲击在法障上横激起一波烟尘,竟然将这法障直接冲破!
灵力的余波击在她脚踝上,令她站立不及,一个趔趄便往前摔入雪地。
脸上好疼、好冷……
她尽力噙住泪花,撑着纤瘦的双臂坐起来。方才摔倒的地方正有一根尖利的冰棱,现在那冰棱上沾着几点透明的血色,如雪地里绽出而飘落的一朵朵红梅。
脸颊上、甚至额头都在火辣辣地生疼。这些冰棱利如刀刃,她不知这么一下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定然已不好看了吧……
女为悦己者容……
她不敢再想下去,反正,她再也不用去担心这句话了。
她刚刚准备站起来,蛊雕的一声长啸迅速由远及近,她惊恐地回过头去,那蛊雕的一双利爪狠狠撕破她腰间的衣服,嵌入她的皮肉,抓捕猎物一般狠力拖拽起来;她顾不得背后的剧痛,奋力挣开它的利爪,却再一次被扔到雪地里!
已痛得这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魂识在周围动荡,终于回到身体里时,皮开肉绽的剧痛让她更无力从雪地里爬起来。
弱肉强食,这是“妖”之间的原则,离开了人,原来是这样的天地……
再也不能去奢望会有人来帮她了。有期、望羲、青衿姐姐——都不可能!
又听到那蛊雕的嗷鸣,溯沚眉心一凝,就着手边的冰雪施法,雪地中腾出一根冰棱,如脱弦之箭一般正巧擦过她背后——
一声凄厉的鹰鸣贯耳,同时飞溅而出的,是落雨般的鲜血!
这才是她该做的事情,不是步步退缩、寻求帮助,而是残忍决绝的妖的本质——为生存而杀戮!
她颤巍巍地从雪地里站起来,顾不得背后血肉模糊的抓伤,瞥了眼那逐渐在血泊中挣扎不动的蛊雕,目光逐渐放远——
竟还有几只同样的蛊雕,伫立于娲皇宫的瓦檐上,抖擞了几下羽毛,亦是冷眼看着同类的惨死之状,甚至有一只飞了下来,去啄食那死去的蛊雕的肉。
溯沚觉得隐隐作呕,但她没有这个时间去作呕。
那些蛊雕的猎物,仍然是她,瞪得凸起的双眼还是落在她身上。
“可恶,这么多……”
溯沚在指尖绕出自己越来越薄弱的灵力,咬牙道:“好,那就看是我先倒下,还是你们先死!”
杀戮这种妖的本性,果然十分令人兴奋愉快!
忘掉那些作为人的日子,忘掉那个曾经以为可以倾注一生的人……变回真正的妖!
一直蛊雕发出号鸣,那些待命立于檐上的蛊雕便一个接一个地腾空而起,展翅俯冲直下!
她唇角一勾,眼眸被自己忽然燃起的杀意逼得边角通红,伸手凌空画阵。她知道自己的法术不一定挡得了这些蛊雕的猛攻,但她知道,她现在除了这样做,别无选择。
眼见那为首的蛊雕越来越近,她加大了手中的灵力,却在刹那间被横空而来的一道白光打破,白光击穿了那为首蛊雕的身躯,反而是将它一把摔入雪地里!
她还未来得及顾盼,一只熟悉的手已牵起她的手腕,将她几乎是习惯性地拉至身后。